第一章 楔子

  夏日炎炎,酷暑难当。
  一座远离市区喧嚣的小镇上,热闹的市集旁邻近着一幢幢二层楼房的小小住宅区。
  大中午的,即使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小楼房前院里蝉鸣鸟叫声此起彼落,还是吵不醒昨夜为了debug到天光大亮才得以入睡的吴慬。
  慬,发音在这里为ㄑ1ㄣˊ,汉语发音为qin,有勇敢的意思,也有忧愁、烦恼的意思。
  吴慬,今年二十六岁,目前职业是游戏工程师。
  虽然人不像名字念起来那么“无情”,但外表清清冷冷的,面无表情时感觉不太好接近,若是不熟悉他的人倒也觉得有些符合“无情”二字了。
  「滴滴滴、滴滴滴……」
  吴慬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他皱了皱眉,按掉铃声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没想到对方鍥而不捨,再次打来。
  他闭着眼睛也没确认是谁,按了接通后不出声。
  「阿慬啊……你还在睡啊?都中午了!你今晚记得回来吃饭,知道吗?」
  「嗯……知道了……」
  「喂?阿慬,你是真知道还是应付妈妈而已啊?」
  「真知道了……」吴慬叹了一口气,勉强睁开眼睛看着手机视讯画面,带着鼻音懒洋洋道:「妈,今天星期六,我昨晚debug到天亮都没睡,让我多睡会吧?我保证晚上六点到家……」
  他说着说着眼睛又要闭上了。
  「行吧!行吧!你快点睡,怎么老爱找这种不能正常作息的工作呢……」吴母看大儿子一脸憔悴,心疼地边碎念边把电话给掛了。
  掛电话后,吴慬直接一觉睡到四点半,还是被室友何一华给叫醒的。
  何一华是吴慬游戏公司同期的同事,小吴慬一岁,长得斯斯文文瘦瘦高高,待人挺和气。
  吴慬对这同期的战友观感挺不错,知道他是独自出外打拼的异乡客,想到自己现在住的房子还有间空房便邀他一起住,说这房子是他自己家的,能替这打拼的同事省房租。
  何一华也不佔吴慬便宜,说要嘛付房租要嘛付家用水电,不可能什么都不出;吴慬算了算,他冷暖气该开都不会省,本身也不是很缺钱,吃穿用度也挺大方,若是让对方付家用水电,可能也未必帮对方省多少钱。
  最后拍板还是收房租吧!但只收一半。
  何一华觉得这同事兼室友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明明外表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其实内在还挺义气挺热心的,说收一半便只收一半。
  于是他为了回报吴慬的“收留”之恩,知道吴慬工作量比自己繁重些,索性当起了半个管家。
  「四点半了,你今天不是要回家吃饭?再不起床准备晚点市区要塞车了。」何一华拿了杯温水站在房门外,轻叩了叩门板说道。
  「嗯……对……」吴慬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后坐起身子,打了个呵欠再带一个懒腰。
  他下床穿好拖鞋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跟何一华道了声谢。
  「你家住市区,市区也有游戏公司,还挺出名的,你怎么不在那儿找工作呢?」何一华将水递给吴慬,终于忍不住把心里憋很久的问题问出来。
  他看吴慬每两个星期就要被call回家一次,原以为对方老家住得远,结果不是。
  吴慬父母家就在热闹的市中心,地段还挺高级的,生活机能方便,是许多人趋之若鶩的蛋黄区,偏偏吴慬自个儿跑到这市区边缘的纯朴小镇上,找了间小小的游戏公司待着。
  「市区人太多太吵不喜欢,这里刚刚好,该热闹时热闹,该安静时安静,离公司也不远不容易迟到,就算晚下班走没几步就到家了。」吴慬接过水喝了一口,边解释边和何一华一起走到客厅坐着回回神。
  这么一听,住这里优点还挺多,但小公司薪资不高啊,也就像吴慬这种不愁吃穿,或是满足于这种小镇生活的人才受得了吧?
  那他何一华呢?
  何一华就是怀着满腔热血却被现实毒打的年轻人,想到市中心工作却一直碰壁;但没工作就没饭吃没地方住,于是他只好先找个租金便宜的地区待着,在那个地区找个适合的工作先做着,一步一脚印,当个积沙成塔积少成多的奋斗青年。
  和何一华聊了一下天,吴慬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回房洗把脸换衣服,将随身物品带好,拿着车钥匙开着自己的宝贝国產车一路塞回市中心的“老家”去。
  **
  六点准时踏进家门就闻到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吴慬禁不住莞尔一笑。。
  其实和父母住不是不好,可他真不喜欢市区太过紧凑的生活步调,幸好父母对他和弟弟向来开明,只要平安健康不要学坏,基本上不会过多干涉他们自己选择的生活。
  只要对自己所选择的负起责任就好。
  「妈,我回来了!」吴慬在玄关喊了一声,换上室内拖鞋后直接走到厨房找自己老妈。
  「欸,先去客厅等等,你爸和阿逸快回来了。」吴母将汤锅锅盖打开,用汤勺捞点汤汁放进小碟子后递给吴慬,「试试味道够不够?」
  吴慬尝了一口,马上给妈妈一个讚!
  「星期六还要去公司啊?」吴慬边帮端菜边问道。
  「是啊,一位外国客户飞机误点,本来昨天要到的结果拖到今天早上才到。」吴母洗完手拿下围裙,和吴慬一起把饭菜端到餐桌上,「你回来前十分鐘,阿逸就说他们在回家的路上了。」
  吴慬点点头,确认晚餐都摆上桌后也去洗手,从厨房刚出来就听到父亲和弟弟回来的招呼声。
  一家四口到齐,和乐融融吃着晚餐,分享彼此最近的生活,这就是吴家的生活氛围。
  乐天派的爸爸吴乾(音钱),精明能干的吴妈妈梅欣,清冷聪明的吴慬,温柔体贴帮持家业的弟弟吴逸。
  不少人笑说这一家取名太有意思,爸爸叫无钱,妈妈叫没心,两兄弟一个无情一个无义。
  对此说法,没心的吴妈妈表示取名取名取的是名,这姓又不能改,名字取个有意义,自己喜欢的字难道还不行吗?
  反正又不是什么猥琐不能念出口的名字,而且这样多特别,容易让人记住他们就是一家人。
  所以这一家人倒也没为了名字谐音想改名过。
  用完餐,一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
  吴慬和吴逸两兄弟基本上只是陪着当孝子,一个刷手机,一个正用笔电看简报。
  吴慬的手机里只有三个群组:
  “一家人”是吴妈妈为了促进家人感情交流创的,打死不能退。
  “303”是高中班群,因为同学间感情都还算不错,所以他没退群。
  最后一个是“mr(精神修復)”大学系群,之前为了接收系里公告或资讯才加的,毕业后仍然还有不少同学在群里做专业讨论,他觉得可以留着,所以也没退。
  吴慬的外型给人有些距离感,敢主动和他攀谈的人并不多,但和他交好的人都知道虽然他不常在群里冒泡,但若是有事私聊问他,他除了个人隐私外,其馀问题几乎有空都会回。
  刷完社群和新闻,点开绿色通讯app,“一家人”没讯息,“303”显示99+,“mr”显示13。
  他直接略过mr,点开了303,里面依旧热闹非凡。
  不得不承认,留在303里,如果心情烦闷压力大,看到班群在那么多年后依然热热闹闹的,除了会怀念起当年的时光外,还会很自然的放松心情,彷彿自己又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期。
  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啊……
  看着群里不少人约半夜泡吧或唱歌,吴慬快速地刷过,他向来不爱主动参加这种人多的聚会,就连每年的同学会他也只有第一二年有出席,后来大三开始忙碌了以后更没空。
  直到毕业后又被严老徵召去实验室,那实验室门一关几乎每个成员都两耳不闻窗外事,等到有空好好刷手机时都不知道几个月过去了。
  无意识地刷了刷画面,忽然发现群组里又在讨论何时办要同学会,几个同学tag了某个人,然而那个人都没回应。
  “怪了,姜闻舒呢?”
  “听说他在美国挺忙,但之前tag他时还会见到他三不五时冒个泡打招呼的。”
  “这都半年了,都没回应是要不要紧啊?谁去关心他一下?@安平容@李自轩”
  “是挺忙,人家家大业大的,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这几个月只有偶尔传讯息联络而已,没通话。”回话的是被tag到的安平容,在高中时就是姜闻舒的哥儿们。
  另一个回“我也是”的是李自轩,他们三人在高中时常常形影不离,被303同学们取了个俗气的队名:303三剑客。
  “他不是说等美国那稳定了会回国发展吗?开分公司还什么的,现在呢?”
  “我们很少跟他聊工作的事,不过是有听说他想回国发展没错,至于什么时候不知道,等他有空聊再说吧!”安平容说。
  “真想他啊!居然在高中毕业典礼前一个礼拜就出国去了,连道别都没机会,这八年都没看到他,不知今年他会不会回来参加同学会啊?”有个女同学发出这句话后,后面连着一整排回覆都是“+1”。
  吴慬看到这里直接关了群,若有所思。
  姜闻舒,第一个没被他外表骗到的人,高一时就坐在自己旁边,一直到高三,也只是从左边换到右边。
  对方不被自己装出的淡漠而疏离,反而还一直往他眼前凑,不小心就被他凑到自己的心里去了。
  『吴慬,你喜欢喝这个啊?剩最后一瓶啦!给你。』
  『吴慬,我数学笔记忘了带,可以一起看吗?求你啦!』
  『吴慬,我们一组吧!我觉得我们俩想法挺一致的,事半功倍。』
  『吴慬,毕业典礼那天结束后我有东西要送你,你别急着走喔!』
  然后,说毕业典礼叫他别急着走的那个人,在典礼前一个星期就出国了。
  毫无徵兆。
  同班坐在自己身边三年,他还挺清楚姜闻舒这人的个性。
  既然他主动约了时间就不会食言,会忽然不告而别或许是家里临时出了什么事吧?
  他想问又觉得这是对方的隐私,而对方到美国后将近半年时间几乎跟失联一样,同学们要找他都找不到。
  后来他在群组里出现时,解释说一到美国就被强迫恶补英文,手机电脑全被禁止使用,跟大家说声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大家接着热热闹闹地回应他,但吴慬没有。
  他本来就不是个感情外放的人,没办法和大家闹在一块儿。
  然而,他自始自终都想问对方:「你还记得你说毕业典礼后有东西要给我吗?」
  但是,对方似乎忘了这件事,连私下对他解释都没有。
  于是他告诉自己,忘了也没关係,至少人没事还好好的,还会在群里有交集就好。
  姜闻舒,那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是他青涩的暗恋,铭刻在心,从没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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