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世子火葬场了 第62节

  出去之后, 陆行云二人当即上了马车,听着车内的咳嗽声, 书庭叹了叹, 将马车往医馆驰去。
  一路赶来,他家侯爷连去医馆看诊的时间都没有,耽搁不得了。
  转了几道弯, 遇到一家即将关门的医馆, 书庭赶紧下去拦住,请大夫给陆行云看诊。大夫是个老郎中, 把完脉之后, 拂着半白的胡须叹道:“这位公子, 不是我说你,观你的脉象,显然以前伤过心肺,且患过严重的肺疾,若再不爱惜身子,怕是要变为陈疾。”
  书庭皱起眉头,朝陆行云看去,见他眉眼低垂,面色平静,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大夫则摇摇头,拿起银针替他扎了几针,尔后开了几幅药。
  离开医馆,二人回到马车上,书庭问:“侯爷,那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不了,回扬州。”
  “可香橼楼已经开业,咱们回去也赶不及呀?”书庭一怔。
  “我知道。”车内的声音极淡,含着疲惫。
  听他这样说,书庭叹了叹,扬鞭往扬州赶去。幸而大夫开了药丸,方便服用,陆行云就着暖壶里的水,服下了。
  出城后,夜色越加黑沉,天上只稀疏的几颗星斗和暗淡的月光,周围旷野阡陌,暗寂无声,唯有他们的马车发出一阵阵车轮声,在暗夜中显得分外明晰。
  “侯爷,你后悔吗?”忍了许久,书庭终于忍不住开口。
  车内,陆行云睁开眼皮,漆黑眼眸在晦暗的光线下如同浸透万年的黑濯石,泛着幽静的微茫。
  “为何要悔?”
  “可是侯爷,你为了这瓷瓶不仅跳河染病,还...若早知那瓶子却是姜夫人故人所窃,还不如一早禀明身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费心费力,还辱没了你...”
  陆行云凝了凝,望着摇曳的车帘,眸光清幽:“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且此事不过巧合,若瓶子在别人手中,不依旧得如此吗?”
  “...”书庭抿了抿唇,摇头一叹,举目望向远方。
  茫茫夜色中,马车沿着大道孑然独行,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原野尽头。
  回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清晨,陆行云在马车上睡了一宿,精力稍微恢复了些,回了落脚的客栈,简单梳洗过后,书庭沉思了片刻,替他找了件大红的衣服。
  拂着鲜亮光滑的绸缎,陆行云眸光一深,眼前浮现上次与姜知柳分别的情形。
  那天,他穿得也是这样的衣裳。
  以前他只觉得红衣惹眼,现在却觉得,明亮的颜色原来更加动人心弦,如同那抹玫瑰红。
  唇畔微扬,他缓缓垂下手臂,眸中泛起叹息:“换别的吧。”
  书庭怔了怔,才醒悟过来,他既是偷偷前去,自然不想让姜知柳看到,红衣太过醒目了。
  于是,他又寻了件素净的衣服,帮陆行云换上。整理好仪容,陆行云又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和鬓发,这才举步出门。
  书庭默然一叹,跟着出去了。
  到了香橼楼,陆行云却不进去,只停在斜对面的酒馆前,透过窗帘远远地看着。
  今日是开业的第二天,此刻时间尚早,但姜知柳已经来了,她穿了个件落霞色冬裙,袖口和领子上浅浅的狐毛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臃肿,又衬的她大方雍容。
  她在酒楼里忙前忙后,指挥着店里的事宜,当明亮的骄阳透过东边的飞檐映入楼里时,姜知柳领着绿枝走到门前,在一阵敲锣打鼓后,她清了清嗓子,朝来往的人群朗声道:“昨日得众乡亲捧场,香橼楼宾朋满座、蓬荜生辉,今日本店将持续推出开业酬宾活动,凡进店用餐着,特赠十里沉香酿一壶,什锦鲈鱼一份,消费满五十文者,打六折,消费满两百文者,可令贵宾卡一张,以后进店消费,皆享九点五折优惠,初次之外每月五日、十五日、二十五日,更有八折优惠,及各类新品优惠活动。”
  听到吆喝,周围群众纷纷簇拥而来。
  “这十里沉香酿昨个我可尝过,醇香清冽,滋味可好得紧,听说酿酒的师傅是御膳房出来的,按照前朝古方改良而成的呢!”
  “啊呀,原来是御膳房出来的,难怪这么好,我昨儿还想着再要一壶,结果说是每天仅售三十瓶,我只好今个儿早早等在这了。”
  “你们是为了酒来的,我是为了那什锦鲈鱼,我也算吃尽天下鱼,可他家的鲈鱼可鲜得舌头都要掉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勾得昨日未来的食客馋虫都起来了,再加上这酒和鲈鱼又是免费赠送,纵然是不准备进去吃饭的,也忍不住尝个鲜,蹭个便宜。
  食客们络绎不绝地往进走,片刻功夫,已将一楼占得满满当当。
  姜知柳笑了笑,眉梢眼角满是欣慰。
  望着人流深处那抹霞色,陆行云眸光一恍,瞳孔里的女子笑颜如花,浑身似镀了层明亮的辉晕,熠熠闪光。
  过去这九年,他见过她身着嫁衣含羞带怯的模样,见过她作为世子妃温容大方的模样,见过她救他时英姿飒爽的模样,却唯独没见过她此刻的模样。
  她好像云端的骄阳,穿破万里层云,洒下无法比拟的耀眼光芒。
  原来,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最真的模样。
  陆行云痴痴地凝着他,心头似惊涛骇浪翻涌而过,浪涛迭起。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双眸瞬也不瞬地凝着她,她走到哪,他便跟到哪。
  过了许久,姜知柳像是发现有人注视她,下意识地朝他看过来,他心头一跳,忙放下车帘。
  片刻后,他试探地掀起一线缝隙,偷偷望去,见姜知柳已经在招呼别人了,似乎并未发觉这边的异常。
  陆行云松了口气,心底同时涌起一丝失落。
  窗外,书庭带着帷帽,朝陆行云道:“侯爷,不如换个地方吧。”
  “也好。”
  见他答应,书庭四下扫了一圈,准备去对面的茶馆,正要扬鞭时,身侧传来温和的声音。
  “小哥,香橼楼今日酬宾,我家老板特命我送来一点薄礼,结个善缘,还请笑纳。”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书庭脊背一僵,转过头,见绿枝俏生生立在那里,手里举着一个油纸包,和一小壶酒,酒瓶上写着“十里沉香。”
  书庭一愣,却没有动。
  “小哥?”
  “啊,多谢。”书庭醒过神来,忙压着嗓子,发出低沉粗哑的生硬,伸手接过了。
  绿枝微微一笑,转身往回走,刚走几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走过来,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绿枝脸颊一红,忙推开他,低着头不敢看他:“这么多人,你怎么能...”
  “怎么了,上次在月老庙,你还...”少年郎凑过去,朝她低语,绿枝面上一僵,脸红的滴出血来,踩了他一脚,娇嗔地跑了进去。
  少年郎痛的眉头一骤,却没有生气,反而宠溺了笑了笑,追上去。
  望着这一幕,书庭提着酒瓶的手骤然收紧,袖口下的血管凸起的异常明显。
  这个少年他认得,就是那位承剑阁的少主阮淇,杭州与此地尚有些距离,他既然来了,自然不是巧合。
  片刻后,车内传出一声叹息:“若是伤心,就别看了。”
  青年怔了怔,这才回过神来,忙将酒瓶和油纸包递进去,局促道:“我、我没事。”
  说罢转回身子,把手往帷帽里伸了伸,这才扬鞭驱车离开。明丽的阳光映在他手上,隐隐反光,似有湿迹。
  车内,陆行云打开油纸包,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扑鼻而来,几只软糯的红白色糕点映入眼帘。
  玫瑰糕。
  他眸中一刺,拈了一块放入口中,清甜伴着幽香在唇齿间漫开,却化作一股酸涩漫入胸腔,如针扎入心尖,漫起丝丝缕缕的痛意,随着他的每一次品尝越加深刻。
  吃完半块,他便舍不得吃了,将剩下的仔细包好,放入怀中,尔后拿起酒瓶,拔起瓶塞,清冽的酒香在鼻尖散开,隐隐夹着一丝梅香。
  他想起关于那酒的传言,唇角一扬,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清冽的醇香滑入喉咙,紧接着,生出一丝辛辣,激的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咳!”
  听到声音,书庭忙拉住缰绳,回身道:“侯爷,你还病着,这酒回头再喝吧。”
  “无妨。”
  陆行云淡淡一笑,摩挲着酒瓶,又浅尝了一口,这次却咳得更厉害了,脸颊都泛起病态的驼红。
  见劝不住他,书庭摇摇头,将车停在附近的茶馆,从给他披上斗篷和帽子,掩着他上了二楼,尔后寻了个最靠近香橼楼的位置,扶着他坐下了。
  之后,主仆二人便坐在这里,借着窗户的掩饰静静地望着酒楼里的一切,陆行云的目光始终随着姜知柳而移动。
  书庭则寻找着绿枝的身影,可没多久,她就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承剑阁少主阮淇。
  他手中一紧,眼底泛起隐隐的痛色。
  天光渐盛,香橼楼的生意越发红火,下午了时候,几个同行雇人来找麻烦,惹得众人围观。
  陆行云心头一紧,正准备想对策,姜知柳已出面,将是非化解于无形,从头到尾,她都不急不躁,反而臊得惹事之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灰溜溜的去了。
  望着她清丽的身影,他松了口气,唇角微扬,目中露出欣慰与赞赏。与此同时,内心深处也隐隐有一丝失落与彷徨。
  她越是优秀就越强大,也许有一天,她真的再也不需要他了…
  想到那一天,他心尖似被揪住,胸口也像是压了块巨石,异常沉闷。
  不,他不该这么自私,该为她骄傲才是。
  毕竟生命无常,若有一日他不在了,只有她足够强大,他才能放心的离去。
  这样想着,心头的郁结忽而消散,心绪逐渐平稳。
  姜知柳在香橼楼忙了一天,他便在茶楼看了一天,期间只简单的用了点饭食。书庭记挂他的身体,借用茶馆的炉子,将药熬好了给他喝了三顿。
  天黑以后,香橼楼又忙了好一阵才打烊,待姜知柳关店离去,陆行云这才乘车回了客栈。
  之后三日,姜知柳趁热打铁,日日去酒楼守着,陆行云则雷打不动去茶馆看着。
  这日,陆行云见姜知柳神情有些低落,便问:“查一查,出了什么事。”
  “是。”书庭颔首。
  半日后,暗哨来报,是大儒李崇意拒绝了姜知柳请他教导烨烨的请求。
  听了暗哨的话,陆行云剑眉微笼,转眸望向香橼楼那抹霞色身影。
  李崇意的名头他听过,也知道他是韩羡之的老师。若是烨烨跟他回了陆家,自然是由他教导最合适,可如今他们天各一方,若有李崇意教他自然是最好的。
  “可知李先生为何拒绝?”
  “据说李先生很喜欢小公子,这次托人传话,却说公子年纪太小,他年岁已高,无力教导。属下心有疑惑,派人探访,才知李先生曾有一位未婚妻,后出了变故,嫁给一位富商。”
  “李先生因此对商人心有芥蒂,得只夫人行商,所以才…”
  陆行云点点头,眸中露出沉吟之色。
  李崇意虽说德高望重,素有贤名,可到底是□□凡胎,有所执念。
  书庭看了眼他的神情,让暗哨退下了。
  “侯爷,那现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陆行云叹了叹,起身下楼,乘着马车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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