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225节

  梁翁以仙姬正在外传道,需要等她回来再做定夺为由,送走了北凉的使者。之后立刻给邀雨发了消息。
  梁翁的信中不但将沮渠蒙逊的联盟之意转达,同时也提醒檀邀雨,唇亡齿寒。一旦西秦没了,北凉下一步要侵蚀的就是仇池。
  檀邀雨收到消息时,谢惠连才刚被晋陵公主认作嫡孙。如今行者楼和仇池的根基不稳,兴兵是肯定不行的。可她又很想借机咬下西秦一块肉。毕竟这种可以随意宰割的机会实在难得。
  檀邀雨想了想,回信给梁翁:派人去西秦,散布消息说北凉和北魏要联合攻打西秦。鼓动西秦人,与其到时被屠城,做了奴隶,不如赶紧逃去仇池,请求仙姬庇佑。
  如今檀邀雨缺人缺得紧,朱家的生意需要人看护,仇池也需要扩充军队。在这个诸国混战的时代,人口是比土地更金贵的资源。
  北魏去年在同夏朝的战事中屠了一座负隅抵抗的城。这种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声不借来一用实在有些可惜了。估计都不用梁翁怎么煽风点火,就会有西秦人相信的。
  可实际上,北魏如今也不敢轻易西进。因为最让北魏头疼的柔然人最近又开始蠢蠢欲动。
  拓跋焘大约也感觉到了北凉王渐渐显露的野心,最后还是皇后赫连珂给他出了个主意。封赏被俘的前夏皇赫连昌。
  说起赫连昌和赫连珂这两兄妹,来到北魏后就一直过得战战兢兢。
  赫连珂虽贵为皇后,几个月前却连粗使宫婢都可以欺负到她头上。后来皇太后将乔女指到她宫里,赫连珂这个皇后才渐渐有了些样子。
  可即便她如今被乔女教得沉稳了些,刚一听到乔女说,让她去给大哥请封时,赫连珂惊得连说话都抖了。
  “陛下本就只希望本宫做个面子上好看的傀儡,本宫若出言替大哥请封,陛下一定会厌恶本宫,到时本宫就再难以活命了。”
  乔女面无表情地问:“难不成皇后以为陛下现在便是喜欢您的?与其这么慢慢被磨死在宫中,您难道不想拼拼看吗?”
  赫连珂美艳的脸上满是凄楚之色,“拼?本宫凭什么?又有什么值得拼的?”
  这段时间拓跋焘对她的冷淡已经让赫连珂心灰意冷,若说以前对拓跋焘还有什么期待,此刻却一点儿指望都不剩了。
  若不是赫连珂惜命,她怕是早就自尽了。
  乔女并不奇怪赫连珂会如此绝望。她很清楚这深宫能逼疯多少人。她平静道:“宫里的女子,争到最后,不是为了陛下的宠爱,也不是为了嫔妃尊敬的后位,而是为了坐上太后位,从此不用再看人脸色地做小幅低。”
  “你!”赫连珂大骇,“这种话你怎么也敢说?!”
  赫连珂是皇后,皇后变太后,可是变相诅咒拓跋焘早死。
  乔女却毫不在意,“陛下连年征战,且每战必亲征。还总爱冲锋陷阵。如今太子已立,您又是正宫皇后。您当真就没想过这些?”
  赫连珂不敢接话。她当然想过。拓跋焘上次在对阵夏朝的最后一役就受了不轻的伤,修养到现在还依旧不能开弓。谁能保证他永远不会出事呢?
  “若是陛下不在了,”乔女接着道,“您觉得仅凭您亡国公主的身份,真的能在朝中震慑住其他鲜卑贵族和汉人氏族?您需要有人在朝中帮您。而您的哥哥就是不二的人选。”
  赫连珂拼命摇头,“大哥当初把本宫像玩物一样扔给了魏皇。我为何还要帮他?!况且陛下也不笨,本宫这点儿私心,怕是陛下看一眼就清楚了。”
  乔女漠然道:“若在平时,皇后提出这种要求,肯定会被认作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可眼下却不然。”
  赫连珂奇怪道:“眼下有何不同?”
  乔女虽然见谁都是一张臭脸,十分难相处的样子,可此时却依旧耐心地替赫连珂解释,“西秦的新国主之前被北凉软禁,他为了能顺利继位,割让了近半的国土给北凉。
  北凉若是再强大下去,就会威胁到大魏的地位。可陛下如今意在对柔然用兵,想要斩草除根。短时间是肯定无法对北凉出兵的。
  若是此时陛下封赏了前夏皇,又对他极为厚待,您觉得那个只爱享乐的西秦王会怎么想?”
  赫连珂总算还不是太笨,犹豫道:“你是说,用本宫哥哥做诱饵,引诱西秦国国主投降?”
  乔女点头,却没因赫连珂想明白了而露出什么欣慰之色,“没错。若是西秦投降”,陛下就相当于未动一兵一卒,在北凉的枕边放了根钉子。我这么说,皇后可都听懂了?”
  赫连珂当然都听懂了。她只是奇怪,平时不苟言笑的乔女不仅对宫事一清二楚,竟然连国事都能讲得如此头头是道。
  “乔女……”明明自己是主,乔女是仆,可赫连珂却有些畏惧她,“你为什么一直帮我?”
  乔女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既然太后将婢子指到娘娘这里,皇后娘娘好了,婢子才会好。娘娘觉得不对吗?”
  对不对?赫连珂不知道。乔女这话听起来并没有错。若是乔女原本是在其他嫔妃那里服侍,赫连珂怕是还要担心乔女是不是其他宫里派来的细作。
  可窦太后是这后宫唯一超然的存在。她不需要再讨好谁,拉拢谁。所以被窦太后派来的乔女自然也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不知为何,乔女身上总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甚至是曾经贵为公主,如今又做了皇后的赫连珂都比不上的。
  赫连珂独自想了好几日,最后才一咬牙,决定按照乔女教的赌上一把。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失踪的孩子
  每月初一,只要没有政事缠身,拓跋焘都会按规矩来赫连珂宫里吃一顿饭。赫连珂只能利用这每月仅有的机会将请封前夏皇赫连昌的主意跟拓跋焘说了。
  拓跋焘听完,将手上拿着的饭碗重重地放在案桌上。赫连珂吓得立刻跪了下去!
  他上下打量赫连珂,这女人的美丽是无人能及的。她也有些小聪明,知道怎么自保,如何示弱。可若说到谋略,赫连珂是没有的。
  拓跋焘盯着浑身发抖的赫连珂,“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拓跋焘的声音寒如深潭,利似锋刃。他虽然才过弱冠之年,却早已没了青涩之气。
  这几年,他一直在四处征战。他的威势同杀掉的敌人一样不断累积。他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帝王。一个不允许隐瞒、忤逆、谎言和背叛的君王。
  赫连珂颤抖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很害怕,她本能地想将乔女的名字说出口。可又担心这样说了以后,乔女会被责罚,自己又会回到以前任人欺凌的日子。
  乔女此时却主动站了出来施礼道:“回禀陛下,这主意是婢子出的。”
  拓跋焘看向乔女,辨认了一会儿,点头道:“朕记得你。你是太后身边那个不会笑的嬷嬷。太后把你指来皇后宫里了?”
  乔女微微低头,只简单答了个“是”。
  知道是窦太后从前的婢子出了这个主意,拓跋焘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你为何觉得朕该封赏赫连昌?”
  乔女依旧惜字如金,“陛下圣明。自然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柔然安定前,让北方诸国相互猜疑对立才是上佳之举。”
  拓跋焘的手指向上勾了一下,命令道:“你抬起头来。”
  乔女并没有任何迟疑,垂着眼抬头。
  拓跋焘仔细辨认,确认自己并没见过此人。可又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他沉声问道:“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
  乔女淡淡答:“韶华逝事人易老,故人已逝,空留红颜也无用。”
  拓跋焘一愣,沉默片刻,自嘲了一句,“朕总以为一夜白头是夸大其谈。看来只是朕用情未深而已。”他对乔女道:“你的主意很好。可你当真没有一点儿私心?”
  乔女再次垂下头,“婢子不敢妄言没有私心。婢子是皇后宫中的人,自然也要替皇后娘娘打算。”
  赫连珂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明明方才乔女都答得好好的,这时候又说什么实话啊!
  可拓跋焘却笑了,“人有私心实属正常。况且你这私心也是为主。朕看在你还算诚实的份儿上,宽恕你这一次的私心。就当是功过相抵了吧。”
  拓跋焘说完站起身,对宗爱吩咐道:“皇后这几日在宫中学习规矩进步颇大,将北燕刚进贡来的山参、鹿茸送些过来给他补身子。另外再挑些颜色鲜亮的布料首饰给皇后,别让她整日穿得暮气沉沉的。”
  拓跋焘说完,也不留下吃饭了,直接出了赫连珂的寝宫,往御书房而去。宗爱知道他这是要召崔浩进宫商量,遂向赫连珂施礼,又冲乔女礼貌地点了下头,急匆匆跟上去了。
  赫连珂惊魂未定地看着乔女,“为什么你说你有私心,陛下反倒高兴了?还赏赐了本宫。”
  乔女也像是松了口气,“只要是人,谁也不可能没有私心。与其欺君,让陛下更加怀疑为何请封前夏皇,不如说一个让他能接受的理由。”
  “只是这么一来,你原本的功劳就没了啊……”赫连珂还有些惋惜。
  乔女却没觉得可惜,反问道:“陛下不是赏了您吗?这就说明他还是认可这法子的。至于功劳,对婢子来说,您记得婢子的功劳,远比陛下记得婢子的功劳更加重要。”
  赫连珂忙拼命点头,“本宫记得!本宫一定会记得!等本宫……一定好好报答你!”
  赫连珂终究没敢把“做上太后”这几个字说出口。她又客气地问道:“那本宫接下来该怎么做?”
  乔女似笑非笑地看向赫连珂,“皇后该去找您的大哥,告诉他您有办法让他继续过上风光逍遥的日子。只要他答应您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会帮您。”
  赫连珂点头,“对!你说得没错!我要让他好好讨好我!求我帮他!决不能让他再过河拆桥!可是……”她又有些犹豫,“陛下方才也没有明说一定会这么做啊。若是最后事情不成……”
  乔女有些看不上赫连珂的瞻前顾后,明明有野心却又没有胆魄,她强忍着自己没有去白她一眼,“若是最后事情不成,你最多就是听您大哥说了一堆您的好话。您又有什么损失呢?”
  赫连珂似乎已经看见大哥冲她摇尾乞怜的样子,她渐渐变得亢奋,难以抑制心中想要羞辱一次大哥的念头!
  最终赫连站了起来,挺胸抬头地对乔女道:“替本宫更衣。本宫要穿着皇后的朝服去见大哥。”
  乔女垂首,“喏。”
  乔女敛下的双眸中闪着光亮,成了,第一步已经成了。她原本一心想杀了拓跋焘,替自己夫君报仇。可如今,事情已经有了新的转机。她已经看见了一条金光大道,而自己正一步步地走向那至高的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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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邀雨他们离开陈郡的当天。姜乾不知从哪风尘仆仆地赶上了他们。
  一见到邀雨,姜乾便皱着眉道:“拓跋钟不见了。我起了一卦,推算出他性命无虞,可人却在更北的地方。可要我再去找?”
  听到拓跋钟不见了的瞬间,檀邀雨着实紧张了一下。害怕是拓跋焘或是拜火教查到了那孩子头上。可再听姜乾说他平安,反而去了更北的地方,檀邀雨便沉下了脸。
  “师父说的隐晦,是怕我会难过?”檀邀雨看向姜乾,“您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在柔然?”
  姜乾叹了口气,“有时候人难得糊涂。你又何必事事都求个明白?”
  檀邀雨有些低落,“我原想保住他,让他远离纷争。当初我身边没有可以托付的人,将他留给拓跋破军的人抚养,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原以为拓跋破军留下来照顾遗孤的,一定是可靠之人。看来还是我太乐观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每个人的选择
  看到檀邀雨失落的表情,姜乾叹了口气,“他年纪还小,很容易受人鼓动。或许拓跋破军安排的人最初是真的希望保住他最后的血脉。可日子久了,难免不会生出怨怼和不甘。为师只怕,拓拔破军当初虽说是甘心赴死,却也留给了拓跋钟足以自保的力量。”
  檀邀雨明白师父的意思,“若是那些负责保护他的人,鼓动钟儿以此来造反……那就是引着那孩子去送死。唉……若是我早点儿去接他就好了……想必行者楼也不会让曾经跟随拓跋破军的人难以施展才能。”
  “人心是最难测的。”姜乾摇头,“若他觉得自己是鸿鹄,落到哪怕只是低了那么一点儿的天空,他都会觉得狭窄。可天不管高低,都是一样宽广的……”
  檀邀雨笑了一下,“师父您这是在说钟儿,还是在劝我?”
  姜乾“啧”了一声,十分不满道:“你就不能不点破?为师不也是怕你同样心有不甘吗?说实话,我也知道,刘裕当初能以兵权夺皇位,你檀家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如今已经不单是檀家的女郎了,刘家气数未尽,你可千万别因为一己私欲就违背正道。”
  檀邀雨乖巧地点头,“不过就是在谢家身上用了些手段,看把师父您吓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姜乾只恨自己的天谴之身,不能一直在旁边提点邀雨,“那拓跋钟那边,可还要为师去追查?”
  檀邀雨有些犹豫,最终叹了口气,“只怕您现在就算是找到了他,他也不会乖乖跟你回来。那条路,一旦踏上了,哪儿那么容易回头。他既然选择跟柔然合作,就是打算破釜沉舟了。只可惜,拓跋破军也算一代名将,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权利通敌。估计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吧。”
  姜乾之前还担心邀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冒险去柔然救人,此时才算放心了,“那孩子也十二岁了。如今也活得好好的。你也算对得起拓跋破军临终托孤了。”
  “师父,”邀雨皱眉,“我总觉得这事儿有哪里不对劲儿。最近柔然人在北疆试探了几次。他们也不是傻子,没可能只因为拓跋破军留给钟儿的那点儿力量就扶持他。明知北魏对夏朝的战事已了,还这么急切地扰边,这明显太冒险了。您要不还是去平城吧,监视着宫里的动静。要真是有变,小师叔也有您在外面照应着。”
  姜乾拧眉,“你是说他们在宫中有内应?”
  檀邀雨此时真是头疼,“有件事儿我一直忘了跟师父您说。娇娘她……已经入宫了。”
  姜乾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你是说拓跋突破军的那位原配夫人?”他叹息一声,“我猜到那女子定会想办法替她夫君报仇。只是没想到她还是选择入宫。你怀疑娇娘和拓跋钟有联系?”
  邀雨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猜测。毕竟他们是亲母子。是这世上互相仅存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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