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32节

  细珠儿忙欠身又替魏皇斟满了一盏,玉手捧着递到魏皇的嘴边,“奴家服侍陛下满饮此盏。”
  魏皇被细珠儿遮挡住的双眼,如出鞘的宝剑般,凌厉地扫向细珠儿,惊得她的手一抖,却立刻就被魏皇握住。
  魏皇就着她的手喝光了的盏中酒,接着哈哈大笑,“哈哈,好酒!果然酒还是要有美人儿相伴,才更香!”
  座下众人忙朗笑着附和,可心里想的都是,新魏皇果然只是个傀儡。
  第六十四章 、故人重逢
  子墨出使的事,拓跋破军是一早就知道的。只是为了避嫌,没有私下见面。今夜他见子墨突兀地与魏皇抢女人,便知其中必有缘故。
  他虽与子墨交往不深,但也心知子墨除了邀雨外便心无旁骛。如今为了个舞姬与魏皇正面冲突,实非子墨的行事作风。再一看那舞姬的身形,拓跋破军才恍然大悟,也顾不得冒犯之嫌,赶紧站出来说话。
  邀雨见子墨要了她,就毫不犹豫地要走过去。怎知才迈了一步,便被巴拉暗中拉住了。巴拉拱手作揖道,“她是,奴婢。身份低,坐不得。”
  夏朝主使赶忙打圆场,“巴拉,仇池节度使大人既然要了她,那就是她的造化。你不要再多说了。”
  邀雨怕巴拉误会,赶紧压低了声音道,“放心,没事。”说完便翩翩莲步走到子墨身边落座。
  见邀雨走了过来,子墨才暗暗对拓跋破军点点头,以示谢意,拓跋破军却全当没看见,只低头喝酒。
  子墨又看了一眼邀雨,小声怒道,“怎么穿这么少!”
  邀雨一乐,心想自己假扮的是舞姬,不妖媚点怎么行?
  再低头看看自己,虽然刚才围了件斗篷,可依旧隐约可见她的金缕舞衣。细碎的裙边才过膝头,手臂、腰背都露在外头,脚上也没穿鞋子,只系了串铃铛。放在平日里,可以算得上一丝不挂了。
  子墨不知从哪儿拽了张毯子出来,直接盖在邀雨身上。邀雨见了忍不住打趣,“节度使大人不是该被我的美色吸引吗?怎么把我盖得像熊一样。”
  子墨一个眼风扫过去,“贫嘴。”
  邀雨一点儿也不怕子墨凶,分别多日的重逢让她心情大好,忍不住要同子墨分享她的喜事,“我找到师弟了。”
  子墨不解,“什么师弟?”
  邀雨却忽然想到,“说起来,我先拜师,然后你才拜的。你也是我师弟。那巴拉就是小师弟了?”
  “巴拉?”子墨眼光扫向方才阻拦了邀雨的那个男人。方才夏朝的主使好像唤他巴拉……
  邀雨自然没看见子墨同巴拉眼神交汇时的电光火石,她只一心叙述自己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恨不得把自己每日吃了几碗饭都告诉子墨。
  魏皇瞄见子墨和邀雨咬耳朵,心里百般不顺。受了一轮敬酒,就推说不胜酒力,拉着细珠儿离了席。
  细珠儿临走时依旧不死心地望了巴拉一眼,却见他只看向邀雨。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公子会突然让自己上台。抢了邀雨的风头,却不是真的为了引起魏皇的注意。
  细珠儿认命般低头苦笑,只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公子啊……你又会是谁人的落花呢?
  魏皇一走,其他人闹了会儿也就散了。
  邀雨跟着子墨出了宫,正打算上马车去驿馆,却被身后一人叫住。
  邀雨回头去看,是个官家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仔细看了看,却是不认得。
  妇人走上前低语道,“奴家是拓跋将军府上的,想请女郎借一步说话。”她说完,拿出拓跋破军的印信给邀雨看。
  这印信邀雨见过,在将军府的时候,她还让子墨偷偷仿制了三个。此时其中一个假的正在她怀里揣着呢。
  邀雨原是准备趁宴席结束后跟踪崔浩,打探一下崔府的虚实。可显然拓跋破军是有事找她,否则也不会在这种风口浪尖儿的时候差人来寻。
  邀雨点点头,让子墨先去跟踪崔浩,明日一早两人在艺班的营地集合,装成是回去取邀雨的东西。
  子墨虽有些担忧,不过想来拓跋破军的人是不会加害邀雨的。早日解决掉崔浩,才能早日回仇池。于是他叮嘱了邀雨一句“小心”便离开了。
  邀雨随妇人上了马车,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
  妇人将邀雨引到院前,躬身道,“姑娘请自行进去吧,我们在这守着。”
  邀雨点点头,缓缓走入院内。
  此时夜已深了,月色明亮,照得院内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楚。院子虽然不大,却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的,石板路两侧都点了灯笼,倒是不怕会走迷了。
  邀雨扫了一圈,只有前厅有烛光映出,于是信步走过去。
  推门而入,里面的人也闻声转过身来,是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虽有了些年纪,却风华依旧。
  邀雨见到妇人也不惊讶,开口道,“原就想邀嘉禾夫人再见一面,却不想被夫人抢了先。如今,我可该称呼您为将军夫人?”
  妇人上前恭敬的施礼,“娇娘见过仙姬。”
  邀雨笑道,“你若不是嘉禾夫人,我便也不是仇池仙姬。夫人何须多礼?”
  娇娘见邀雨神态随意,便也不再拘谨,“我虽与女郎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可我自认当时易容的脸旁人绝认不出来,不知道女郎是如何识得我的。”
  邀雨有些狡黠地笑道,“猜的!”
  见娇娘挑了挑眉,她又道,“我在北魏就认识一个拓跋破军,他身边除了大名鼎鼎的娇娘还有谁呢?”
  娇娘极其优雅地掩面而笑,“早就听闻女郎多智,今日竟是被女郎将我的身份诈出来了。娇娘实在佩服。”
  邀雨忙摆摆手,真心道,“若说佩服,也该是我佩服你。我听秦狐狸说了一些你的事。身为女子,你也当真称得上忍辱负重了!”
  邀雨的话说得诚恳,让娇娘的心很是熨帖,也就不再兜圈子,明言道,“将军算准了女郎今日会来,却没想到弄得这么热闹,就连魏皇都为女郎倾倒。”
  “娇娘的消息倒是灵通。想必是拓跋破军有意让你见我了。不知所谓何事?”
  邀雨心里吃不准拓跋破军知道多少内情。要是他知道自己是来暗杀崔浩,肯定会出手阻拦。可如今仇池与拓跋破军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不到万不得已,邀雨并不想于拓跋破军撕破脸。
  娇娘并没有回答邀雨,反倒露出明艳动人的笑,“将军虽未阻拦我来见女郎,但有话想与女郎说的是我。”
  第六十五章 、天下明主
  对于这娇娘,邀雨当初从秦忠志那听说了她的事,所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她本是拓跋破军的原配,拓跋钟的亲生母亲。当年拓跋破军功高盖主,前魏皇对他心生猜忌。后来娇娘诞下一子,前魏皇更觉自己的皇位岌岌自危。匹娄便暗中授意,几次想加害钟儿,都被堪堪躲过。
  四年前的冬至,娇娘原准备带钟儿去永宁寺还愿。怎奈钟儿临行前染了点风寒,娇娘便将孩子交给奶娘照料,独自带着家丁去还愿。
  回程的途中,娇娘担心儿子,便让家丁抄了近路。马车后遭到魏皇派去的刺客埋伏,刺客没想到娇娘会些拳脚,打斗之下连人带车翻入江中。
  刺客本意只在拓跋钟,见娇娘落水,以为她必死无疑,便速速离去了。没曾想娇娘后来被个奇怪的老人救了下来。老人不但救了娇娘,甚至教她易容术保命。
  最离奇的是,娇娘身子好了以后,又收到老人的书信,让她去青越秦家,找秦忠志。
  后来娇娘费劲周折,到了青越,偏巧当时的秦忠志正打算去投奔拓跋破军。娇娘按老人叮嘱的,将自己的遭遇都告诉了秦忠志。两人商议后,决定让娇娘就此从世上消失,好伺机而动。
  娇娘的死讯传开后,前魏皇知道匹娄背着自己暗度陈仓,害死了娇娘,引得拓跋破军近乎疯狂。前魏皇念及骨肉亲情,便没再去动钟儿。
  可是娇娘却无法就此安心。按照秦忠志的说法,前魏皇挟持钟儿只是早晚的事。
  于是娇娘决定深入宫中做将军府的内应。她同秦忠志两人跋山涉水到了高句丽。娇娘在高句丽换了新的身份,并学得一套床榻之术。
  而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一种叫“日醉”的秘香。此香可使人欲望高涨,效果远大过玄学的五石散。但却日久伤身,一旦用量过多,甚至会丢了性命。
  后来娇娘借着秦忠志的帮忙偷偷潜入宫中,因为不是处子身,只能装扮成侍帐女官。随后真真是千方百计接近前魏皇,全靠一身媚术获取前魏皇宠爱,使前魏皇不顾礼法,硬封了她为嘉禾夫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娇娘一直为前魏皇用着“日醉”,渐渐掏空前魏皇的身体。直到钟儿被送进宫的那天,娇娘的心都碎了。看见自己的儿子被孤苦伶仃地关在冷院之中,娇娘终于下了杀手。
  此刻面对着这个隐忍多年的女子,邀雨除了佩服,还有些怜惜。
  “拓跋破军没有给你立名分吗?”听她还自称娇娘,就知道,拓跋破军大约隐藏了她的身份。
  “将军有将军的难处,娇娘为人妻,不得不为他考虑。”
  邀雨点点头,拓跋破军娶前任皇帝的宠妃,这种事被人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
  “女郎……”娇娘言语有些踌躇,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将军其实有心于女郎,但不知女郎何意?其实……娇娘是不反对女郎过门的。”
  娇娘说着,眼里已噙了泪,“我一直使用“日醉”,身子被它侵蚀,早已……不能生育了。将军虽承诺过娇娘,终生不再他娶。可将军终日征战沙场,我又怎忍心见他子嗣如此单薄?”娇娘说完,眼泪便婆娑娑流了下来。
  邀雨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了孩子不惜拼尽一切,不由觉得怜惜和亲近。
  邀雨牵过她的手道,“当初你只身犯难,无非是因为认定了拓跋破军值得你对他如此。而他既下定决心与你厮守,又何尝不是因为你娇娘值得他如此呢?”
  娇娘没想到邀雨会这么说,怔楞片刻,随后满是感激地点点头。
  邀雨又道,“你们不是还有钟儿?钟儿他可还好?”
  娇娘轻叹,“好是好。却始终不肯认我。他自小便认定娘亲已死,如今见我进门,便以为将军要续弦。整日吵着……要你……做他娘亲……”
  邀雨噗嗤笑了出来,倒像是那个小子会做的事。她眼睛一转,便有了法子,“娇娘此处,可有笔墨?”
  娇娘不知她有何打算,但还是很快便找出笔墨备好。
  邀雨取了卷空白的竹简,提笔蘸墨,手腕翻飞,时而作画,时而附字,不一会就将一套嵩山剑法画了下来。
  邀雨又将各剑招的要点一一讲给娇娘。娇娘心思聪颖,本又懂些拳脚,很快便有所领悟。
  两人就这样一直说到快天亮,才将一本剑谱讲述完。邀雨叮咛道,“有了这个,钟儿肯定会整日粘着你的。只是他年纪尚小,我又不能亲身指点,未防有错,千万不要操之过急。”
  娇娘点头,俯身就想给邀雨跪下。
  邀雨赶紧拉住她,“我从小不在娘亲身侧,怎么还能看自己徒弟受一样的苦?他只是还小,不懂得惜福罢了。总有一天他会懂的。”
  娇娘哽咽道,“但愿真能如女郎所说。只是,这份恩情,要我如何报答啊?”
  邀雨望着娇娘的眼睛坦言道,“其实,我想向娇娘打听一个人。”她顿了顿,有些期许又有些担忧地问,“当初你遇难时,救了你的老人可是一头乱发,衣裳虽破烂却整洁,哦对了,他两脚皆着左履!”
  娇娘惊讶地睁大眼睛,“女郎是如何得知?!”
  邀雨一下明朗起来,“果然是师傅!看来他人在北魏的事,并非空穴来风。娇娘,你可知道后来我师傅去了何处?”
  “原来恩人竟是女郎的师傅!请女郎再受娇娘一拜!”娇娘说着伏地便拜。
  邀雨赶忙再去搀扶,“快快起来。救你的是我师傅,我怎担得起你如此大礼。其实我一直在寻找师傅,娇娘可有线索?”
  娇娘被扶起身,有些遗憾道,“那之后我也再未见过恩人。我本想着要报答他,还曾暗中派人找过他,都没有消息。”
  “那师傅他可曾跟你说过要去哪里?”
  娇娘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道,“倒是不曾说过具体要去哪里,只是恩人后来的信中提到过欲寻‘天下明主’。可惜那书信后来遗失了,不然还可转赠于女郎。”
  邀雨闻言也很遗憾,这么多年,这是她唯一找到的跟师傅有关的线索。
  “天下明主……?”邀雨满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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