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90节

  偌大的一个黔州城,像是提前进入了梦乡一般,静悄悄地,半点声音也无。
  夕阳落下来,将城楼上守城士兵的脸,映照得黄黄地,像是镀了铜一般。
  段怡同崔子更站在城楼上,那墙砖之上的沙粒,突然震动了起来。
  “来了!”段怡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在那宽广的地平线上,通往黔州城的官道之上,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儿,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蹄声,人吼声,便到了跟前。
  那些人声越来越近,大旗之上写着的黄字越发的清晰。
  “放箭!”崔子更喊道!
  一瞬间,万箭齐发!
  可这一回,来的兵马却是半分都没有停顿,直接踏着同袍的尸体,直直的朝着城门冲来。
  第一六六章 悲愤黔州军
  在那黄澄旁边举着“黄”字大旗的,赫然便是那告密者高义。
  他朝着那城楼上一瞧,面上一喜,大呼出声,“他们已被分兵,段怡不在,城楼之上只有崔子更,就是现在!”
  高义一喊,黄澄所领的黄家军瞬间精神大振。
  “黔州之主回来了,城楼上的兄弟们听着,我知晓你们为奸贼所逼,被迫投降。如今立刻开城门,既往不咎!”
  高义摇了摇手中的大旗,又是一声高吼!
  他这么一晃动,扯到了胸前的伤口,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了起来。
  他咬了咬嘴唇,拍马朝着冲去,可还没有跑上几步,却发现前头的士兵们,陡然停住了脚步。
  他们拼命的往后退去,像是看到了什么骇人之物似的,半分不敢上前。
  高义一愣,他伸长了脖子朝前看去,只见那城楼门前,不知道何时,被人挖出了一条长长的壕沟,壕沟之中插着尖锐的竹刺。
  那土都是新的,显然是段怡同崔子更命人连夜挖出来的。
  “就这?”高义不懂,行军打仗,遇到这样的陷阱,多了去了。
  马可以飞跃过去,登云梯一横倒,就像是打起了桥,只要不是瘸的瞎的,都可以轻松过去。
  再不济,可以把粮草战车扔进去填坑……实在是要啥没啥,冲锋的战鼓一响,人马掉进去一层,这壕沟便没有任何的作用了。
  黄澄勒了马,脸色惨白,他仰头一看,只见城楼上祈郎中朝着他看了过去,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盖了盖子的小桶,手中还拿着一个葫芦瓢。
  主要他的视线,那祈郎中还拿着瓢冲着他挥了挥,喊道,“你们啷个不冲了捏?离得太远老祈我使不上劲儿啊!不尊老的家伙,就欺负我老人家胳膊短!”
  他说着,啊哈一笑,“今日这天气,可真好啊!晚风吹得人骨头都是舒坦的。”
  黄澄嘴唇一颤,猛地扭头朝着一旁高义手中握着的旗帜看了过去,心中大叫不好!
  那旗子是朝着他们身后飘的,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今日风是从城楼那边对着他们吹的,祈郎中的小桶一开……
  “这有什么好怕的?退后者斩!”一旁不明所以的高义,大吼出声,又摇了摇手中的旗子。
  黄澄一听,顿时恼羞成怒,像是被人戳了心窝子。
  “你晓得个屁!”
  锦城一战,在长孙昊那个老小子来之前,可是他们黄家军打头阵的……那血淋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凭空出现的壕沟”,“随风飘扬的毒粉”以及“身后从天而降的敌人”,是锦城大战胜利的三板斧。
  黄澄想到这里,突然瞳孔猛的一缩,他疯狂的朝后扭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段怡举起长枪,领着一队人马,从他们身后杀将过来……
  什么叫做噩梦重现,这就是!
  段怡这厮,三板斧头一个不拉的,对着弱小的他们,又使了一遍!
  黄澄瞬间慌了神,他一把抓住了高义的衣襟,惶恐的说道,“你不是说,段怡会在地道出口傻傻守着我们么?你不是说她相信你假意投诚么?”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他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
  高义一愣,张了张嘴巴,艰难的说道,“我们人数远胜于他们,未必不能取胜……”
  可他知晓,取胜?便是人数再多上一倍,他们也是不可能取胜的。
  这一支黄家军,早就被挫了锐气,已经被打得对那个姑娘,闻风丧胆了!
  高义说着,只觉得身后一阵风袭来,他赶忙回来,举起手中的大刀,挡在了黄澄身前。
  明明是一把长枪,却是叫段怡使出了铁棍的威猛,高义胯下的战马嘶鸣一声,被打跪在地,他一口老血喷出来,掉在了地上。
  他那握着大刀的手抖了抖,虎口被震裂了去,流出了鲜红的血来。
  段怡亦是有些意外。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新枪,心中无比的欢喜雀跃起来。
  崔子更那厮旁的不行,说起武功这件事,倒是十分的有见地,她之前的确是将自己局限在了顾家枪法的招式之中。
  如今有了新的长枪,练习了新的枪法,这武功进展,简直是一日千里。
  她并非天生巨力之人,在锦城的时候,可是万万打不出这么重的一击的!
  这种一招就将敌人打跪的感觉,简直爽得冲破天灵盖!让人升天去!
  段怡想着,嘿嘿一笑,“哟,两位故人,又见面了!”
  高义捂住了胸口,神情复杂的问道:“为……为什么?”
  段怡没有回答他,却是直直的朝着那黄澄抓去。黄澄大骇,拍马就跑,他一把揪住旁边的一个士兵,朝着身后一甩,将他直接掼到了段怡的长枪之上。
  乘着段怡被打断了节奏,黄澄猛地朝着段怡攻去。
  段怡神色一冷,抬脚一踹,直接将枪上之人朝着黄澄怀中踹去,黄澄身子一侧,见段怡追来,拍马就要避开。
  他虽然是黄家军的统帅,亦是有几分本事在身。可他同段怡交手过好几次,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他想着,又要故技重施,看都不看,伸手朝着一旁抓去。
  可这一回,他的手还没有捞着人的衣袖,一把大刀已经砍了过来,直接手起刀落,将那黄澄的脑袋砍了去。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正在抵抗的黄家军,都一时之间忘记了挥舞手中的大刀。
  “他娘的,老子最看不得,拿自己的手下挡枪的将领!没种的狗东西!”那人看了看手中淌血的大刀,喊道,“兄弟们,姓黄的本来就是娶了太监的姐姐,方才得了这黔中道。”
  “这六年来,他们是个什么德性,是怎么把士兵当刍狗的,老子不说,你们也清楚。如今天下大乱,谁强就是主!”
  “老子宁愿给强匪当走狗,也不乐意给无情无义的弱鸡当将军。”
  “如今黄澄已死,你们继续挺着,要等着被人割下脑袋当球踢,然后去那阴曹地府,寻黄家父子领纸钱当俸禄吗?”
  那黄家军早就已经六神无主,见有人领降,将手中的兵器一扔,呼啦啦的跪了下去。
  左右一回生二回熟,这投降的流程,不久之前,他们方才走过一遍,如今那叫一个轻车熟路,温故而知新。
  第一六七章 杀一个少一个
  高义一脸茫然的朝着提着大刀的那人看了过去。
  不是……这个劝降的黄家军将领是哪一个,他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他想着,瞳孔猛的一缩。
  中计了啊!中计了啊!这厮他根本就不认得,十有八九是段怡叫人假扮的!
  “将黄澄的脑壳捡起来,到时候把他同他的父亲一并葬了”,段怡说着,朝着城门口行去。
  高义闻言,神情复杂的看向了段怡,他轻叹了一口气,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是没有喊出声来。他仰起头来,看了看天空。
  夕阳西下,最后一丝光亮,仿佛都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了。
  就像这黔州,就像这周王朝……好似,都再也没有明天了。
  大军分出了一条道来,黔州城的城门大开,崔子更骑着马,从里头迎了出来……黄家军的将士们,用不着催促,便一个个的排好了队,空着手有序的被押送了进去。
  在锦城的时候,他们便是这样的。
  崔子更拍马朝着段怡走了过来,说道,“这个时间,刚刚好,回去吃鱼生如何?”
  段怡摇了摇头,“昨日我说的话,今日怎么还能作数?今日不吃鱼,吃红烧肉。”
  崔子更点了点头,将手中提着的一盏灯笼,递给了段怡,“家去罢。”
  段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接过灯笼,在那高义的面前晃了晃,“鲁班门前弄大斧听说过没有?猜你也没有听说过,还哄骗到我的头上来了。”
  高义心如死灰,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仰起头来看向了段怡,“你是如何发现的?又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大军后方……”
  他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你利用我,故意让我去给黄澄告密,让他着急攻城,顾首不顾尾,然后你利用那个地道出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段怡啧啧了两声,“你用过称吗?我猜你没有用过,不然的话,怎么会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呢?”
  她摇了摇头,“你算老几?我打黄澄还用得着利用你?那不是叫崔子更笑掉牙齿?”
  她说着,好心解释道,“昨日在那使公府门前,其他人都笑你,说你阿妹不去伺候王涛,是想要同黄澄结阴婚。”
  段怡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高义,“凡事都不会空穴来风。你虽然口中说自己是一个不受重用的小参军,但若你不受重用,黄澄当年去锦城,便不会带着你一道儿了。”
  “你在以为黄澄死了的时候,都犟着不乐意改投新主,又怎么会见了我一面,就要效忠于我呢?我在锦城救过你?”
  段怡轻笑出声,她摇了摇头,“你根本就不大知晓我。我这个人,欠了别人的债,那是一定会还;别人欠了我的债,那是立马要还。”
  “我若是救了你性命,还能等到你时隔多年,方才以怨报德?早把你扒掉一层皮了。”
  旁边的人听着,哈哈大笑起来,他拿了方帕子,倒了水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说道,“那可不是,当年段三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从此之后,我便是她的伙夫了。”
  “老牛!演得一场好戏!”段怡说着,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老牛拍了拍身上的战袍,有些羡慕的说道,“段三,啷个时候,我们可以把那囚衣,换成甲衣?瞧瞧别个屋里头的,都是好衣!”
  段怡一听,笑出了声,她摊开了双手,对着老牛说道,“这么满地不要钱的战衣,都不够你捡的么?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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