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6节

  “他们都说你要嫁人了,搞不好要嫁王爷!王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前也是个王爷,也没有见生出什么三头六臂来。使公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时间,天不亮就能回锦城。”
  老贾打开了荷叶包,军爷们一哄而上,上去吃肉去了,唯独苏筠不拢边儿,围着段怡说了起来。
  “段三,内宅没有什么好的,我阿娘有一屋子人伺候,还是郁郁寡欢,最后死了。”
  段怡见他着急,笑了笑,偷偷拿出了一个单独的荷叶包,递给了苏筠。
  苏筠接过一瞧,顿时乐了,他双目亮晶晶的,像是落入了星光。
  “又给落魄小王爷吃独食,段三你也太偏心眼子了!”
  那肉还没有入口,老贾便端着酒盏走了过来,他收起了没正形的样子,凑了过来,“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是说要做几日贵女,最近不再过来了么?”
  段怡伸手从苏筠打开的荷叶包里,拿了一坨卤肉,嚼了一口,又接过贾参军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苏筠说得对,内宅没有什么好的,我倒是想做个太平孙女,哪里晓得,个个都叫我不太平。再这般下去,指不定就要被人卤了,当这肉打包送出去了。”
  老贾皱了皱眉头,“这不像你啊!只有你欺人的份,旁人哪里打得过你。”
  段怡摇了摇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内宅的弯弯绕绕,绕得人烦不胜烦。
  左右这几日功夫,她该摸清楚的,都已经清楚了个大概了。
  以不变应万变本事上上策,可京城的消息一来,这摊子水就像是被人用大棒子搅合了一遍似的,湖面泛舟立马变成了激流勇进。
  “吃完肉喝完酒,有一票大的,干还是不干?”
  贾参军双眼冒出了精光,他搓了搓手,激动道,“干什么?打家劫舍?还是占山为王?”
  段怡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脑子里能想点旁的么?”
  贾参军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吃着肉的苏筠,“你让一个土匪的儿子不提打家劫舍,就像不要一个落魄王爷提他爹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苏筠见状,不满地打断了他,“你莫要胡搅蛮缠,听段三说正事。”
  贾参军瞪了苏筠一眼,却是当真正经了起来,“你说。”
  “你将我外祖父即将回城的消息放出去,说清楚他是接了明睿一道儿回来。边城敌军虎视眈眈,剑南军无法脱身回锦城,只有小队人马相护。”
  “东宫被废,三皇子同五皇子的地位,与此前不可同日而语。以前他们没得争,对于剑南可以徐徐图之。可如今不一样了,谁先拿下这一城,谁就增添了一枚入主东宫的筹码。”
  太子被废,可天子并非只剩下两个儿子。
  天高皇帝远,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故?这两位都不会在锦城耽搁太久,一定想要快刀斩乱麻,拿了功勋速度回京。
  “消息刚到青云巷,他们正是喜昏了头的时候。等祖父明日进城,再想刺杀便不容易了,换我是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贾参军闻言大骇,他快步的走进了屋子,见段怡跟了进来,方才压低了声音又道,“小姑奶奶,外头门都没有关,你怎么就在院子里说起这样的大事来了。”
  “你这是兵行险招,祈先生能同意么?万一……我是说万一……”
  段怡摇了摇头,“没有万一。他们带了多少人马来,你这双眼睛,盯得清楚。想要偷偷运人进锦城,那也不是一日之功。”
  “若是可以不流血,谁想拿命去搏?虽然如今面上还没有撕破,但是你我心知肚明,从我舅父死的那一日起,咱们剑南道就不可能被任何人拉拢。”
  “既然这场硬仗迟早要打,不如先杀一些算一些。不要脸的人才能取胜,要脸的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的吃下这个闷亏。”
  “再说了,若是他们心思正,不去截杀,那咱们也无敌可杀不是么?”
  贾参军咬了咬牙,“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正直到舍不得诱敌的人么?我明明就是那种卑鄙无耻到使公恨不得一脚将我踢飞出剑南军的人。”
  “若是段三你想用美人计,我都毫不犹豫光着膀子就上了。我倒是想主动出击,可我没有虎符,谁会听我号令?”
  第四十五章 诱敌出击
  贾参军说道这里,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顾从戎的嫡系。
  这事儿说来话长,就在两年之前,他还是青城山上的一个土匪头子,真正干的是占山为王的勾当。倒不是他这个人穷凶极恶,实在是老子就是土匪,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做土匪做什么?
  他绑了落魄小王爷苏筠,原本以为发了大财。
  却不想大财没有来,财狼倒是来了一匹。
  眼前的这位段三娘子,凭借着呕死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一杆无敌长枪,软硬兼施的将他招了安,做了个大头兵。
  他倒是努力,很快就融入了剑南军中。不过到底人微言轻,那等号令三军的事情,不是他能做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做到了八品下阶的小参军。
  段怡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吃呢?还虎符,别说你了,就是我也没有摸过那东西。我外祖父恨不得在他肚子上掏个洞,将那虎符藏进去,整上一出十月怀胎。”
  “再说了,就你能使美人计么?瞎子瞅见了,那都得吓得重见光明。”
  老贾一个中年汉子,一身匪气,同美人两个字,那是哪哪儿都不沾边的。
  “若是拿了虎符,领着剑南军去杀人,那咱们就不是干一票大的,那叫反了!”
  反不反的她无所谓。
  可是顾从戎为人正直,她没有办法替这个尽忠了一辈子的人竖起造反的大旗。
  贾参军讪讪地笑了笑。
  随即又惊恐的看向了段怡,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吃得一嘴油光的毛孩子苏筠,然后看向了屋外头叫嚷得像是返祖的猴子一般的兄弟们……
  “你该不是就想要我们这些人去吧?小姑奶奶,知道你会上坟,可我不想让你给我上坟啊!”
  不等段怡接话,一旁的苏筠便将手中的荷叶包一搁,骂道,“若不是段三,你的脑壳早在菜市口被人当球踢了。”
  “现在天大的功勋摆在你面前,就差喂到你嘴里了,你竟然还犹豫!怎么着,刚吃了段三的肉,你就翻脸不认账了!看看你眼前说这话的人是谁,是段怡啊!”
  苏筠说得痛心疾首,段怡听得面红耳赤。
  不是,你嘴里吹得跟天神一样的人,是在说我么?
  孩子你对我是有什么盲目的,我自己个都没有的自信!
  贾参军咬了咬牙,他一拍大腿,凑了过去,“怎么干?”
  段怡凑了过去,“布袋口,双向埋伏。我飞鸽传书与祖父,你放风声出去。办完咱们就出城。”
  段怡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舆图。
  一张薄如蝉翼得绢帛之上,细细的画着锦城附近的山水河流,而段怡口中的布袋口,便是顾从戎接了顾明睿回锦城的必经之地。
  那地方是个山谷,有个狭窄的入口。
  段怡伸出手来,指了指布袋口前方的位置,“祖父先前飞鸽传书,大概在这个位置,他若是想要明日天不亮便到锦城,定是要连夜赶路。”
  “那么行至布袋口已经过了子时,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整一条路,最佳的设伏之地,便在这里。因为入口狭窄,车马在这里被迫成为一个一字型,摆不开阵仗。”
  “过了布袋口之后,便进了锦城官道,沿途开始有了房屋村庄,地势开阔,不好出手了。”
  贾参军点了点头,“干了!”
  深秋的夜晚,来得比从前愈发的早。
  锦城的百姓们早早的便点了灯,整个城中都飘散的饭食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这些年大周灾害不断,叛乱此起彼伏,锦城却从未遭受过战火的洗礼,说是一方乐土,亦是不为过。
  就在教坊丝乐声响起的时候,一队人马趁着夜色,悄悄的出了锦官城,飞驰而去。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前方过了布袋口,便脱了山路能上官道了。锦城就在前方,跑起来便快了,打起精神来,打起精神来,不要误了使公的事。”
  静寂的山谷很快被嚷嚷声打破了,伴随这粗嗓门子的,还有震得尘土飞扬的马蹄声。
  不过那催促的声音仿佛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驾车的人还是不徐不疾,有些恹恹的,夜实在是太深了。粗嗓子又骂骂咧咧了几句,领着头进了那狭窄的布袋口里。
  他生得五大三粗的,一脸的炸胡子,一身甲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因为是夜里,取掉了脑壳上的头盔,随意的挂在马背之上。
  就是现在。
  粗嗓子耳朵一动,前方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他一个反手,提起马上的长枪,将那箭支拨开,大吼一声,“敌袭,敌袭!”
  那顾家的车队被布袋口的山道拉长了,有些顾首不顾尾,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受了惊吓的马儿,立马慌乱的嘶鸣了起来。
  “使公有敌袭。快快快,护着小公子同夫人退出去,退出去!”
  炸胡子的粗嗓子嚎起来惊天动地,飞鸟骤起,瞬间那山谷像是有了感应似的,亮如白昼。
  一群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一跃而出,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山谷。
  炸胡子脸色一变,“来者何人?这是剑南道顾使公的车队,你们若是再不让开,便是同整个剑南道为敌。”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提着剑杀将过来。
  炸胡子长枪一挑,险险躲过又一支暗箭,翻身落了马。那挂在马背上的头盔被带了下来,像是一颗落地的头颅一般,骨碌碌的滚出去好远。
  破空的箭直直的越了过去,钉在了那马车壁上,箭羽嗡嗡的震动起来。
  炸胡子脸色大变,将那长枪一横,挡在那马车之前,颇有螳臂挡车之势。
  “段三,咱们还不动么?我看那严右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外强中干,他不行啊!”在那山谷的岩壁之上,穿得一身痞气的贾参军,呸的一口吐掉了口中的杂草,嘲讽出声。
  段怡大手一挥,只听得轰隆几声,整个山谷像是都震动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带着火的箭宛若疾风骤雨,从山壁中喷射出来,照亮了整个山谷。
  领头的黑衣人扭头一看,眼中满是惊骇,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大吼一声,“中计了,咱们撤!”
  他说着,朝着那条狭长的入谷口看了过去。
  之前未曾注意,现在再一看,便觉察出不对来!
  他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可那马车的门却始终没有打开过。既没有看到顾使公,也没有看到顾明睿。只有那个炸胡子军汉一个人唱着独角戏!
  第四十六章 瓮中捉鳖
  一阵箭雨过后,等黑衣人回过神来之时,他们的人已经十不存六。
  他一咬牙,提着长剑便朝着炸胡子严右军刺了过去,先前还急得骂骂咧咧的大胡子,嘿嘿一笑,却像是透过他的肩膀,朝着他的身后看了过去。
  “老子命都没得了,你们这些龟孙儿倒是安逸得很!苏筠你的关刀是用来绣花滴不成!”
  那领头的黑衣人只觉得头皮一麻,他扭头朝着身后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银色战袍的小少年,举着一把比他自己个还要大上一截的关刀,猛地砍了过来。
  他看上去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生得白白净净的,两颊的肉鼓鼓囊囊的,不像个战将,倒像是哪家捉鸡斗狗的公子哥儿!
  虽然还是孩子,他下手却是无比的老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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