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文书_分卷阅读_93

  或许是太久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见到生气,火炼的心头当即泛起一阵阵心酸的陌生。他试图看的更加清楚一些,于是便不断的死命眨着眼睛,过于用力,眼角已然浸出了一点晶莹。
  白昕玥下意识的就要抬起手指去擦拭,可是却发现肢体有些不受控制。数日漫长昏迷中发生的种种,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即使无法探知具体的细节,但多少还能够保有几分隐约的感觉,当即便想起自己应该长久不曾活动,于是身体都锈住了。
  暂时无法行动,但白昕玥还是忍不住开口揶揄,“怎么了,眼睛里进沙子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火炼才有“白昕玥真的醒过来”的实感。忽然有些不知下一步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是扑上去狠狠拥抱,还是劈头盖脸一顿胖揍?这两个想法似乎都有付诸实践的价值,所以火炼相当踌躇。一边在心中默默选择,一边还是死死的盯着枕边人的面孔。
  他们两个在这里深情对望,却苦了一边的电灯泡。楼澈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忍不住腹诽——即使他并没有凡事亲力亲为,但怎么也应该算得上半个救命恩人。这种一旦利用完了,便将恩人抛诸脑后的行为,是否有点过于残忍了?
  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还是不见有人理会,忍无可忍的楼澈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白昕玥是真的不知道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他从睁眼到现在,注意力便不曾从火炼身上挪开分毫。至于火炼,当然不能以不知道来搪塞,毕竟他是与楼澈一道进的屋子,他只是故意装作忘记了而已。
  听到背后的动静,火炼万分不耐的坐了起来。恶狠狠的回头去瞪楼澈,可只是一眼,他先是愣了愣,随后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楼澈的眼睛仿佛被鲜血浸泡过一般呈现出浓烈的血红,越发有异于人类,甚至比狐狸眼还要可怕几分。上一次楼澈过度使用惑术的力量,也曾改变了眼睛的颜色,但远远没有这个严重。上次只是瞳孔血红,而这一次血红已经急速的扩散开来,都分辨不出眼珠和眼白了。
  可是,对于自身的变化,楼澈仿佛浑然不觉。这又是一个与上次不同的异样想象。他也没有马上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的与火炼对视。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火炼知道白昕玥也跟着坐了起来,即使他的动作依然十分迟缓,但以他的性格想必很不情愿一直这么躺下去。火炼理解他的心情,可是依然无法赞同他的行动,在连续数次大量失血之后,他此刻正处于贫血症状之中,难道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吗?
  白昕玥将手轻轻搭在火炼的肩头,他也并非刻意要避讳楼澈,只是力气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声线难免低沉,“我有话对你说。”
  火炼点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便对楼澈做了一个“请出去”的手势。
  屋子里的另外两人明显是一对,劫后余生的他们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楼澈这么一个外人继续留在别人的房间里的确不合适,之前还只是电灯泡的程度,再继续留下去就要成讨人嫌了。
  只是,楼澈在经过一番犹豫挣扎之后,竟然还是杵在原地不动。
  正如火炼怀疑的一样,楼澈在这个所谓的“救人计划”中掺杂了无数私心,白昕玥顺利醒过来实在不符合他的期望。不过这件事既然已经无从改变,那么他只能使用别的手段。白昕玥此人擅长控制人心,必须要在他对火炼洗脑之前,先一步在他们之间种下不信任的种子。而如果楼澈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离开,显然将失去最后的机会。
  一方面是因为楼澈此时眼瞳的血红,一方面则是他本人情绪作祟,火炼就觉着他看自己的眼神十足让人不舒服,带着算计与狠毒。
  火炼沉下脸,语气染上一层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到的威仪,斩钉截铁的下令,“你下去好好想一想该如何交代今天的事,我希望明天能够听到你合情合理的解释。”
  照理来说,楼澈不该慌神,他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组织最为困难之际也是他想尽一切办法支撑维持。经过这么多的事,楼澈自认为早已心如铁石,一件事做还是不做,怎么去做,断定这一切的标准只有一条,端看十分与组织有利。而火炼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含义模糊的话,他实在不应该为此惊慌。
  但是,楼澈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稳了稳神色,试探性的道,“火炼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火炼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自从白昕玥醒来开始,他的这些坏毛病小动作便不受控制的有了抬头之势,时不时冒出一点儿。
  这个表情看起来着实与优雅两字无缘,然而却让火炼看起来格外真实。说起来也不能怪他做出这个反应,他只是真心认为楼澈这句台词中的敷衍味道也太浓烈的。难道所有人在装傻充愣的时候,都喜欢来上一句“我不明白”吗?
  “你肯定十分明白。”火炼的口气异常笃定。“因为你确实帮了大忙,所以我才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只要你的解释说得过去,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楼澈当即有了“做贼心虚”之感,认为自己再继续滞留下去火炼怕是要当场翻脸,坚持已经没了任何意义,于是只好退下。
  门锁扣死的“咔擦”声响本来极其微小,只是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山老林中难免被放大了几倍。
  相较而言,火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听见响动只是懒散的抬了下眼皮子,便再也没有别的任何反应。
  最近他也实在是折腾的有些过分了,难得取得这么一个尚且满意的结果,顿时脑子便被疲倦感给占领过半。麻烦的确还有,甚至还有不少,不过今日的他着实不想再管了。即使天要塌下来,他也预备着等明白再好好检查,看自己有没有被砸的缺胳膊少腿。
  真正被门锁声响惊动的人赫然竟是白昕玥,这简直不可思议至极,这一位是什么呐,莫说这么一丁点儿的微小动静,即使将其扔到枪林弹雨的战场,要惊吓到这位七人团首席怕是也不容易。
  可是这一回,白昕玥无法自欺欺人,他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心跳的确变的剧烈而迅急。说到底,他真正害怕的应该是如今与火炼独处的场面吧?明明是他主动提出有话要谈,可是临到头还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踌躇之间已生了几分退缩。
  火炼将枕头拍松,正准备躺下睡觉,这个时候一双手臂却从后方环绕过来,将他整个人都死死扣在怀里。一开始还能够忍受,但才过了一小会儿火炼已然有些喘不上气,试着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力气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家伙难道不是重伤员吗?就当他已经清醒过来好了,但是流失的那些血液总不是骗人的吧,他哪里来的这份蛮力?果然不能用衡量普通人类的标准来衡量白昕玥!
  只是因为一时不察便陷入禁锢的火炼懊恼不已,不过嘛,他虽然不能动手,但嘴巴还是闲着的。先是重重的喊了一声“喂”,随后眼看着就要上演一场长篇大论。
  白昕玥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或者应该说,没有给自己逃避的机会。倘若真听了火炼那些不知所云的冗长抱怨,他好不容易才准备要说的那些话,只怕又一次难以启齿。
  白昕玥把头埋进了火炼的颈窝,这个姿势让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我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去救我。”
  不过很显然,火炼的关注点极其不同,他十分艰难的在白昕玥怀里转了个身,与其变成面对面的姿势,“你发现我的介入了?看来我的警告还是起作用了嘛。那么乐园岛上的机关又是怎么开启的呢?你总不会傻乎乎的又往里面滴了血吧?”
  任何对于过去的改变,哪怕在当时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对于未来的影响都是深远而复杂的,任何一个起因的不同都不单单只是影响唯一的一个结果,如同投石进湖水引发的波纹,不断的叠加与扩散,会远远超出预想的期望。
  要解释清楚过去对将来的影响,十分不容易,变数太多,也会引发出多如繁星的复杂变化。
  所以按照白昕玥的本意,这件事随口带过便是,用不着过于纠结,至少还是达成了最好的结果,过程中起的那些波澜都并不重要。
  然而火炼的双眼发亮,显然对此还是抱有几分好奇心。权当是为了替他解惑,白昕玥只能选了最为关键也是十分简单的一点来加以说明,“其实要打开祭坛的机关,只需要你的血就够了。未希小姐可能是记错了条件,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会提出错误的要求。有了你的介入,这个错误自然被纠正过来。对于后续的不良影响也不存在了。”
  火炼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这件事实在是越想越觉得复杂,火炼的脑子已经有一半宣告了罢工,剩下的一半也不愿去想这种永远无法真正做到条分缕析的复杂问题。最重要的是,即使能够全部想通,也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火炼只是随便“哦”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夜谈要不就到此为止”?
  纵然心中万般不舍,但白昕玥还是松开了手臂,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拉开多远,但气氛则在顷刻间变的不同,“你想起一些事了吧。”
  一见对方慎重而严肃的面孔,火炼便知道这件事已经到了不得不谈的地步。“上一次隐约看到,只是觉得那地方充满了不详之气,这一次我却看的十分清楚,我的感觉没有错,那座又黑又难看的建筑物果真是坟墓,不,更确切的说是坟墓修建在地面上的部分。”
  火炼此刻禁不住腹诽一句——楼澈也不枉费他的苦心孤诣,到头来还是让自己想起了最不堪回首的一幕。然而,楼澈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莫非就为了证实他火炼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怎么想都不该是如此单纯的目的吧?
  得益于近来时常劳心费神,累的够呛是一回事,可同时火炼的分析能力也有了一个飞跃式的进步,他很快想到了驱使楼澈做这些的另外一种动机。
  “你怎么会去那座坟墓?”火炼如是问道。
  简单、明了、直接的一问,火炼的语气甚至还算得上轻快,仿佛只是随口提到,就算对方不回答他也没有什么要紧。可是,白昕玥却被这个无比容易的问题压的几乎直不起脊背。
  想要避开火炼的视线,但终究还是舍不得。被深沉幽暗的昏迷隔绝了感官,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火炼熠熠生辉的眼眸。有句俗话仿佛是这么说的——人的眼睛不会骗人。白昕玥也十分清楚,两个人近在咫尺,四目交接之间他大概会泄露不应该泄露的秘密,不过,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白昕玥的视线锁住火炼的双眼,满是认真,“我是去找你的。”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在那个鬼地方,你竟然知道。”这一点的确相当反常,也难怪火炼心存狐疑。
  “我不是知道,只是隐隐有所感觉。”白昕玥缓缓摇头,其他人怕是打死也无法相信,七人团的白主席竟然也有困惑至此的一天。“不要再细问此事了,更多的细节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浑浑噩噩的去了那里,又浑浑噩噩的把你带了出来,许多经过我真的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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