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将雏 第17节

  凌知咬了下唇,小声问了这户宅院的主人。
  眼前的老者有些迷糊,凌知问了好一会儿才将此间的情形全部问出来,原来这户是外地人,刚来镇上不久,主子是个姓叶的老爷,如今不在家中。
  凌知听完这番话,沉默了半晌,不放弃希望的又问道:“那从前住在这里的人呢?她去哪里了?”
  “什么人?”老者不解的问了一句。
  凌知于是道:“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叫谢青璃,她从前住在这里的。”
  “哪有什么人?”老者又是一怔,摆手道,“这地方三年前就没住人啦,听说原来被拆的院子里头本来住着一对母子,后来姑娘被人接走了,当天那娘也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谁也没找着她。有人说她是舍不得女儿所以找她去了,找没找着我就不知道了。”
  凌知将这些话听在心里,只觉得一双手拽在袖中拽得紧紧地,松开就觉得疼。
  三年前,她走的那天,谢青璃不见了。
  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她被凌莫节奏之前?还是之后?
  她想起来那日凌莫和裴殊不让她进院子见谢青璃一眼,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过来。
  凌莫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他什么也不肯告诉她。
  凌知心里面说不出是何感受,时隔三年,她竟然才知道这样的事情。
  她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找谢青璃?
  谢青璃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恨不能够立即去找谢青璃,然而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又要去哪里找她?
  凌知已经有许多年未曾有这种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她呆立在门外半晌,那老者咕哝着又说了两句,关了门,门前灯笼晃了两晃。
  凌知面无表情的回到了客栈,第二天再未休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堀州,想要尽早解决眼前的事情。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凌莫,想要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她必须快些回去。
  到达堀州之后,凌知很快见到了剑阁的主人,生意谈得十分顺利。然而凌知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在此处碰上一个熟悉的人。
  同样来到剑阁的除了凌知,还有裴殊。当初凌知回到凌家,才知道凌家与裴家世代交好,两家本就常有来往。凌知在家中待着的日子里,裴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找许多的理由来凌家一趟,有时候会送凌知一些小小的玩意儿,有时候陪她聊上许久,两个人的联系从未断过。
  但凌知却未曾听裴殊说过他会来这里。
  在这三年里,同样成长起来的还有裴殊,他如今丰神俊朗,相貌堂堂,家世又好,正是许多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
  两人在剑阁中见面,眼见凌知目中露出疑问之色,裴殊将折扇一收,笑到:“一个月之后要去参加殊华楼的盛会,家父特地请剑阁阁主铸了一把宝剑,这剑便是到时候要送给殊华楼楼主温玉书的礼物。”
  见凌知不答话,裴殊在她身旁坐下,又问:“你会去吗?”
  凌知摇头,不答。
  第25章
  “你若是去了,我们就又能见面了。”裴殊笑了笑,这时候剑阁阁主已经将东西取来,交到了裴殊的手中,两人交谈一番。
  其间凌知一直待在原地,哪里也没去,只盯着裴殊与那人交谈的背影。
  良久之后,裴殊回过身来,惊讶道:“你在等我?”
  凌知点头。
  裴殊忍不住笑了起来:“平常都是我跟着你,这次竟轮到你跟着我了。”
  谁知凌知很快又道:“我有话想问你。”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走出了剑阁,裴殊看看天色,眯眼道:“你住的哪一家客栈?我送你过去?”
  “也好。”凌知没有拒绝,两个人一道往回走,不多时便到了客栈当中。两人没有乘坐马车,就这么走着,等到客栈的时候天色也有些晚了,裴殊便干脆在客栈中叫来了酒菜,裴殊倒了些茶,低头看面前的菜肴,似是不经意的道:“有什么事?”
  裴殊与凌知相处这么久,对于对方的习惯或多或少也算了解,虽然凌知与三年前变化很大,但却从来不会这么沉默。
  裴殊猜测这小姑娘是有心事了。
  但裴殊没想到,凌知所问的却是一件他不愿提及的事情。
  “三年前,我回凌家的那天,我娘是不是就已经走了?”
  裴殊执杯的手一顿,眸光暗沉,片刻后收了笑意,用尽量显得漫不经心的声音道:“是。”
  果然如此。
  凌知拽着衣角,很快又问:“她……去哪里了?”
  “阿知,我不知道。”裴殊轻叹一声,也没有了吃东西的胃口,只将杯盏放下,接着道,“那日我到的时候,谢姨就已经不见了,凌大哥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何处。”
  凌知一怔:“她消失了?”
  “嗯。”裴殊知道凌知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就是真的瞒不过了,于是将当初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那日凌大哥先去了你家,说要带你回去,你娘本是要等你回来询问你的想法。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改了主意,要凌大哥赶紧将你带走。凌大哥后来找到了你,但你却吵着要回去见玉姨一面。我们回去之后才发现事情有变,所以没有告知于你,也没让你进院中去看。”
  凌知见裴殊的神情便知不会是什么好事,她急促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裴殊道:“院中有打斗的痕迹,还有几具尸体,看不出来历,玉姨不见了。”
  凌知双手撑在桌旁,起身瞪着裴殊。
  裴殊无奈的摇头,想笑又确实笑不出来,只得道:“玉姨既然不在,应当不会有性命危险才……”
  “为什么不告诉我?”凌知咬唇道。
  裴殊张了张口,看起来比方才还要无奈几分。
  凌知当然明白。
  若是告诉了她,她定然不顾一切也想要找到谢青璃,定不肯回凌家,所以他们才隐瞒了这件事情。
  但怎么能这样?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凌知紧拽着桌沿,却不知满腹的怒火应该往何处发泄,她嘶声道,“她赶我离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你们怎么能这样隐瞒?我本可以去找她,原本……”
  “阿知。”裴殊又道,“我后来派人回去查过,那批人的来历不明,我什么也查不到,恐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凌知默然。
  这世间大部分人看穿着看出手看武器就能够判断出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但越是小心谨慎的人,就越不会暴露其身份,而这样的人,素来都是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谢青璃所惹上的麻烦,恐怕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严重。
  良久的沉默之后,凌知终于脱力了一般再度坐了下来,声音沙哑的道:“你还知道什么?”
  “没有了,其他的什么也查不到,抱歉。”裴殊无奈道。
  凌知不再多言。
  裴殊还有要事在身,虽然不舍,却也仍是离开了客栈。凌知心中有事,想要赶紧回到凌家,将事情再与凌莫询问,第二天一早便也很快的动身往回赶路。
  只是来的路上一路平静,回去的时候,一行人却遇上了麻烦。
  凌知早知凌家并不平静,或是说整个尧国都不平静,安稳的局面下是动乱的暗流。然而常年待在家中,对于这些事情,凌知所接触的仍是太少。这一次离家,凌家老爷对凌知百般的不放心,是以才会多安排了几名侍卫在旁,只希望凌知一路能够平平安安。
  如今证明,凌家老爷的担心并非是多余,凌知等人不过刚出了堀州没有多远的距离,便遇上了一波埋伏。对方大约有三十来人,浑身裹在黑衣当中,蒙着脸也看不清容貌。自路旁树林中冲出,目标直指马车当中的凌知。
  凌知早已不是当初胆怯的小姑娘,她瞥了四周一眼,知道对方人数优势,自己这边硬拼也怕是拼不过对方,当即叫人调转了车头便要回堀州,只盼着能够冲出重围,将他们甩在身后。
  然而那群人的功夫底子不错,几名护卫根本来不及防范,便见长刀明晃晃朝着马车而来,马车里的丫鬟棠儿当即吓得面色苍白大叫出声。
  马车被团团围住,不多时众人便已经战在了一处。几名护卫护在车前,其中一人受了伤靠在车旁,掀开车帘,慌乱中朝凌知道:“小姐,属下等人在此拦住这群人,你们先走!”
  他说着便往那车夫投去一眼。赶车的人也是凌家的护卫之一,听到此言心中亦是明了。他们的目的是护卫凌知,别的如何也都没有关系。眼见形势凶险,无法全部活命,那赶车之人点了点头,猛然抽出一鞭,马儿长嘶一声骤然冲出,带着整个马车往前狂奔而去,将几名欲阻拦的人撞开至一旁。
  车中摇晃,凌知紧紧撑着车壁才堪堪稳住了身形。马车冲出很远,凌知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却又听得棠儿叫了一声:“他们追来了!”
  凌知这才看了明白,并非是他们追了上来,而是在前方不远处,还埋伏着另一群人!
  凌知心下一沉,朝那车夫道:“改道!”
  前方的路去不得,后方堀州也回不得,放眼望去只有旁边一条狭窄的小道,那车夫想也没想,当即驾车朝着那小道而去。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在满是细碎石头的小道上,后方的人紧追不舍,凌知面色微白的看着后方那些人手中银刀,棠儿则焦急道:“快些啊!快啊!他们要追上来了!”
  车夫没有功夫回头应答,只用全力抽打着那马儿,谁料到就在此时,马车猛然一颤,凌知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待到再看清楚的时候,身侧的车壁上竟多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其中一名敌人竟是已经赶了上来,以长刀破开了车壁!
  棠儿尖叫一声,几乎已经失措的缩在了马车角落当中,那人收起刀落,眼见面前刀光闪烁,凌知只来得及往后疾退。
  倏然间,她被一个力道带了过去,凌知回身一看,便见那车夫将凌知护在了身后。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越来越多的敌人赶来,车夫将凌知护在身后,执剑道:“属下定拼死护小姐周全。”
  凌知没有应声,她在看那群人的同时,看到了身侧的高崖。
  她们所在的这条小道,旁边是一处极高的陡坡,下方郁郁葱葱一片,应当是个山谷。
  这地方像极了当初凌知在秋山上与谢青璃一道摔下去的那个所在,她曾经有过那样的经历,心中已经没有了多少害怕。与其在这里等死,倒不如试一试这条路,或许还会是生路。她想到此处,便索性用只有两人才能够听得见的声音道:“一会儿你带棠儿逃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追你们。”
  “小姐?”那护卫面色微变,正要开口,却见凌知咬牙纵身,竟是朝着身侧的高崖扑去!
  凌知这个动作旁人皆未曾预料,就连那对面一群敌人也是一惊,连忙追去,只是凌知这一跳不顾生死,竟是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身形在那葱葱绿草间晃眼便已消失不见!
  众人欲追却又不能当真就这般落下去,只得改了道,立即顺着这高崖往山下赶去。
  。
  上一次从山崖上滚落下来的时候,凌知是被谢青璃护在怀里的,虽然被吓得昏迷了过去,手背上还擦破了一块口子,但却并无太多伤口。
  这一次凌知独自一人,这才明白当初谢青璃究竟替自己受了多少伤。
  凌知倒在一片草地上,闻着带露水的草香味,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受了伤,只是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她强自撑着,用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攒了力气,将自己身子翻过来,仰躺在地。
  四周是遮天蔽日的树木,枝繁叶茂将阳光遮得所剩无几,凌知眯着眼,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
  她从山上摔下来,那群人目标是她,必然很快就会沿着其他的路找来,她在这里定会被发现。
  她必须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青草当中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凌知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在流血,但她如今谁也依靠不了,她想要活下去只能自己努力撑着身子站起来。
  她才发现自己竟也能够做到这般地步。
  许久之后,她终于伸手撑在地面,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
  四周全是树,凌知头有些晕,看不清方向,便胡乱往一个方向前进,她手撑在身旁的树干上,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走多远。
  然而便在一片混沌当中,她听见了一道脚步声。
  凌知浑身僵硬,听了片刻才终于将悬着的心放下来。那脚步声平静缓慢,觉不会是敌人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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