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巢雏落魄三下山

  丈八蛇矛,刃如蛇信,蜿蜒两道叉刃,划开小九衣襟,挑出怀中玉璧。
  小九磕头如捣蒜,口中直喊“大王饶命”不迭。
  林冲把玉璧拎在手里,纳闷道:“这是什么好东西?搞得大半夜这般热闹?”
  “禀大王,这、这个是……”
  小九正琢磨,该怎么编这玉璧来历,抬眼一看,见林冲早把玉璧挂在腰间,抱手等小九说话。
  “大、大王……这玉璧,它是俺师娘……”
  “怎么?这幅眼神看我?”林冲环眼圆睁,肩倚蛇矛,“刚才不是说,把这宝贝送我吗!”
  小九这才回过神来,这回眼前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梁山强盗,人家杀人越货,就是吃饭喝水一样,不然,宣赞何必借他们的名头了?
  “大大大,大王……”小九颤抖结巴道,“这这这、这东西……拿不得……”
  “有何拿不得的?”林冲冷笑道,“俺们梁山男女,蔡太师生辰纲,也是一车搬了,这一块破玉石,爷爷我拿不得?”
  小九一边转眼盘算,一边开口道:“好、好教大王得知,这玉璧,是不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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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信口胡扯道:这玉璧,名曰“圣人唾”。
  原来当年,孔子、老子、佛子叁位圣人,在山上坐而论道。说到入港处,叁位神仙性起,一人往地上唾了一口(“胡说八道!干你娘的!呸!”大概这么个意思吧!)。既是圣人,唾沫也珍贵,汇成一块黄中带青的玉璧来……
  林冲听到这儿,看看玉璧成色,面露恶色,皱眉打断道:“我看这玉璧上,还有块角儿镶了金边儿……”
  “哦哦,或许某个神子年纪大,痰浓了些……”小九赶忙道。
  “诶呀!”林冲一听,不觉抹手。
  “大王,且听小道说。”小九继续道,“叁位神子,见自己唾沫成玉,便知骂街啐人不好,这才握手言和,以璧为约,换来如今太平天下。可若玉璧不在其位,叁位神子再跳出来骂街,恐世道又将乱了也!还望大王以天下苍生为重!”
  小九说着,想着师娘已死,前途渺茫,不禁堕下泪来,哽咽不止。
  “罢,罢!今晚合当爷爷倒霉,沾了这惹祸的物事!”林冲说着,解下玉璧,丢给小九,似笑非笑道,“话说回来,这东西,你真个能把握了?”
  甩下问话,林冲扛蛇矛在肩,悠然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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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冲扛枪下山,天已蒙蒙亮,四下村落,炊烟渺渺。
  于是林冲把长枪卸了,枪头别在腰间,杆子拆成两段背了,扭头对身后小九道:
  “你这贼小道!你之前拿我顶缸,也就罢了,现在又哭丧似地,跟着我做什么!”
  小九噗通一声跪下,呜呜咽咽哭道:“大王!俺全家都被那丑鬼贼杀了……”
  “去去去!”林冲不耐烦挥手道,“喊冤官府去!”
  “呜呜呜……俺家墙上写着,杀人者……梁山好汉也……”
  “嘿!你敢讹我?”林冲掐腰怪叫道,“当爷爷我这丈八蛇矛是假的吗!”
  “咿咿咿!小道不敢!小道不敢!”小九拼命磕头,“小道当然知道,梁山好汉聚义替天行道!干得都是杀富济贫的好勾当!小道只怕,丑贼这一出,坏了大王名声,听着不体面……”
  “体面?”林冲笑道,“俺们山里做强盗,哪里顾得上什么体面了?”
  “大王不体面,也看在孔丘孔大王面上,看顾仁义则个!”小九切切道,“小道之前给大王算命,早看出来,大王跟那猪狗样的人不同,是有仁义的英雄!不得已才做了强盗……”
  “还孔大王!又是哪个山寨的!”林冲哈哈大笑,“行了行了,起来吧!爷爷今日吃了屎不走运!跟我拿银子去吧……”
  “小道不要钱!”小九打断道。
  “怎的?难道你还要入伙?”
  小九抬头,凝眉瞪眼,咬破嘴唇道:“小道斗胆,要请林头领——为俺娘报仇雪恨!”
  林冲陡然变色,大手一挥,扇了小九一个嘴巴,厉声道:“不成!”
  小九被打懵了,捂着脸痴呆。一只萤火虫屁股发光,绕着她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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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当时宣赞带人烧杀劫掠,只如猛虎大口撕肥肉,之后公人来盘查证据,好似猫儿刺舌舔骨棒,整个叁圣庙,但凡有半张没烧完桌椅,便说这是“行凶证据”,都搬走了。
  至于尸骨,全被大火烧得破烂了,公人胡乱捡了一盆,给唐莞道:“人死如灯灭,万般皆是空,随便过去罢!”
  唐莞四顾,看里里外外,比脸还白净,便把苏碧云尸骨就地埋了,择日搭棚发丧。
  苏碧云生平荒唐,名声不好,但好歹也是宫中出身,丧事当日,来人不少。除了平日常走动的叁姑六婆,妈子妇人,也有身份显赫,坐轿子来的贵妇太监。
  唐莞一会儿前面陪话说笑,一会后面指挥烧菜摆席,小半天功夫,忙得佳人汗湿罗衫,娇喘吁吁。专眼掌灯时分,众宾客都安坐妥当,唐莞才松口气,躲到后花园偷懒。
  苏碧玉遗骸便葬在此处,残亭断阑,枯枝败叶间,胡乱堆了个土馒头,前插一块烂门板,上书:“诰命真玄才人苏碧云之墓”。
  而墓碑旁,有个披麻戴孝,抱杆举幡的小娘,便是今日唯一的“孝儿”,柴小九是也。
  只是小九身前火盆熄灭,脑袋垂着,点头不止。
  唐莞轻哼一声,抬脚踹上去,骂道:“贼畜生!老娘累得一身臭汗,你倒在这儿冲盹!”
  小九猛然惊醒,揉揉眼睛,跪在地上掏纸钱儿箔宝儿,放声大哭起来。
  唐莞拂袖,掸掸身旁石凳儿(唯一家具了),迭腿坐下,翘起莲足,指着小九道:
  “没人管的杂碎,你不要嚎,老娘我看在世界面上,大慈大悲,给你这淫妇娘办丧事,但凡有一张桌、一脚凳,一粒米、一叶茶,都是我断钗阁里出的!山下生意耽误多少,更不敢想!”
  小九听了,驴拉磨盘,爬到唐莞脚前,咣咣磕头,哭道:“呜呜呜——唐花主破费给俺娘做丧事……就是俺九儿再造爹娘一般,大恩大德,没身难忘,呜呜呜……”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小九这几日哀伤憔悴,脸色惨白,胜似香粉涂抹,泪眼杏红,赛过胭脂娇媚。
  唐莞看在眼里,不禁心动,抬脚用鞋尖勾起小九下巴,淫笑道:“你娘跑了半日,脚酸,给揉揉……”
  “是、是……”
  小九小心抬手,给唐莞脱鞋,轻挽丝舟,款剥罗袜,露出尖尖湿嫩白藕足来……
  忽然,玉足五趾一弓,往小九脸上猛地踹去,踢得小九眼冒金星,哀声不止。
  “你这只没人要、瘦恹恹的瘟母鸡!伺候老娘脚,还敢皱眉头!”唐莞心性大发,脚踩小九脸,怪笑嚷道——
  “张嘴给老娘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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