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 第118节

  炭火迅速将纸张吞没了。
  十天。十天。
  李旒想。
  十日之期如流水,转瞬,秋狩已至。
  秋日天高,霁空澄朗,经霜草木苍翠,半白半苍绿,竟给人几分肃杀之感。
  十二面大纛在于秋风中猎猎作响,每面旗上都以金线绣着一台,三面三台,对应得正是泰阶六符,上阶为天子,中阶为公卿,下阶为百姓,连在一处,便是天下。
  十二大纛后,乃是十二排骑兵,每排骑兵分持横刀、长剑,在阳光下,刀剑寒光闪闪,刺得人连双眼都无法睁开,其皆是黑色剽悍战马,周身上下找不出一根异色毛发,马昂首立着,近千匹战马,竟是半点不乱,安静无声——引驾十二重。
  独属于帝王的仪仗。
  十二重骑兵后,即为廷乐队伍,执鼓、笛、长鸣等物,另有千人执旗,后面跟着随行的朝廷官员,其中为保护诸位大人的车架,另有禁军穿插其中。
  长幡与旌旗皆迎风飘扬,混在一处,几乎要遮蔽天日。
  帝王的玉辂就在仪仗队伍之后。
  前后甲士皆着银,禁军与欲侯甲胄颜色不同,一黑一红,为了看起来颜色统一,负责筹办的官员干脆上报,请将护驾军士甲胄全部换成银甲,帝王允准。
  银甲夺目,熠熠生辉。
  被银甲包裹的身体精壮高挑,从上到下密不透风,愈发显得冷冽肃杀。纵然他们的脸都被面甲遮住,看不出样貌,面甲之下,却都容貌俊美英朗。
  章逐薮今日仍旧艳色官服,阳光下,官服上的花纹宛如活过来一般,粼粼生辉,他与禁军统领赵上行并列车驾两侧,却是一红一黑。
  后还有各队首尾相连,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一时看不到尽头。
  李成绮端坐在马车内,玄青袍服衬得他眉眼愈发苍白冷峻,却含着无边艳色,仿佛桃花盛放在霜雪中。
  满空来跪坐在马车角落,小心翼翼地抬眼往外面看。
  从他的角度,仪仗无论从左还是从右,从前还是从后,皆看不到尽头,人宛如潮水一般,却半点不显杂乱。
  这是昆悦部最为繁盛时也见不到的场景。
  难怪西境部族的首领,稍有建树与野心,都会把眼光投向中原。
  简直像批挂稀世珍宝的绝世美人,冷艳、高贵、对其他人、其他事无甚兴趣,从不会主动屈尊降贵,只等待旁人跪在她脚下,俯首称臣。
  她的富足、她的美丽,都是引人窥伺的东西,然而,偏偏这个美丽的王朝如此强大。
  不可触碰,不可攀折。
  稍有异心,则国灭。
  满空来陡地想起数年前的兰居之役,喉头一紧,猛地低下头。
  手指在长袖中被捏得发白。
  冕旒下,帝王神情冷漠,殊无笑意。
  这才是满空来幻想中的周朝帝王模样,那在长乐宫中会因为一块糖和谢明月撒娇玩笑的少年人,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谢明月撩开车帘。
  那原本形容淡漠,宛如神像的帝王却忽似神像有了生命,破颜一笑,语调有点漫不经心地上扬,“先生怎么才来。”
  他不需要谢明月的回答,调整了一下坐姿,腰身动了动,碧色玉佩如同一汪泉水那样波光动人。
  谢明月到他身边。
  正襟危坐的帝王身子微动,然后,就倒在了谢明月膝上。
  满空来那一瞬间连眼睛都放大了。
  他知道李成绮旁若无人,但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好疼。”李成绮抱怨道。
  就算他身体好,也经不起白日坐着理一整日事,晚上又做别的事,第二日早早起来上车,能端坐到现在,他自觉定力不错。
  谢明月给他揉按脊骨,力道恰到好处。
  这十几日谢明月给他舒筋活络,又疼又舒服,李成绮才想起来谢明月也学过好些年的医理。
  他不得不承认,谢明月医术或许还不错。
  “还有多久?”李成绮伏在他膝上嘀咕着问。
  “两个时辰。”谢明月少说了半个时辰。
  李成绮恹恹地躺着,随口道:“李旒呢?”
  谢明月的力道还是恰到好处,弄得李成绮却有点说不出的难受,不是疼,也不是麻,又不全然难受,他闷哼了一声,警告道:“玄度。”
  “臣没看见。”谢明月柔声回答。
  李成绮哼笑一声,只觉被按得有些困倦,他声音有些像喃呢,“养条狗养十年,还知道忠心护主呢。”
  谢明月并没有回答。
  奇怪的是,到了这种能致李旒于死地的时候,谢明月反而没有落井下石。
  因为倘若李旒当真与赵上行沆瀣一气,意图谋反,李成绮会伤心。
  李旒死与李成绮伤心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王爷未必会……”
  李成绮打断谢明月,“有一点不忠,便是全然不忠。”他长发下的脸霜雪般秀丽苍白,给人一种十足易碎之感,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孤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谢明月垂首道:“是。”
  有谢明月在,即便三个时辰都没有那么难熬了。
  李成绮昨夜本就睡得晚,谢明月按得太舒服,他竟伏在谢明月膝上睡着了。
  谢明月手指划过李成绮的长发。
  满空来悄然抬头,惊悚地发现谢明月的动作竟有几分疼惜的意味。
  宫里有不少人说,这位谢侯种种不过是为了权位做戏罢了,然而在满空来看来,谢明月这样的人,何需为了权势做戏?
  他原本就已权势熏天,谁人都要避其锋芒。
  做戏的人,会在对方睡着时也露出这样的眼神吗?
  谢明月抬头,正好与角落里跪着的满空来对上。
  那种疼惜与温柔顷刻间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谢明月往日的平淡与……冷意。
  满空来与他对视,只觉脊背发寒僵硬,将头深深地下。
  谢明月的目光重新落到李成绮脸上。
  温柔的,缱绻的。
  其变化之快,让满空来甚至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之后的时间,李成绮就伏在谢明月怀中休息。
  若非马车停下,李成绮大概会睡到晚上。
  “陛下,陛下。”有人轻轻唤他。
  李成绮睁开眼,触目是谢明月的脸,他忽然一笑,略起身在谢明月唇角亲了下,心满意足地起身。
  谢明月却还坐在那,好像傻了。
  李成绮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脸,幸而没有任何印子,头发也没有乱,“谢卿,莫要愣着了,同孤一道下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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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先下车的是谢明月。
  看见谢明月上车的不过围着玉辂的禁军与欲侯, 如今众臣皆在,见谢明月从皇帝车上下来, 面面相觑, 眼中除了震惊还有了然。
  谢明月从前得先帝宠信,现又得小皇帝宠……宠幸,旧朝留下的权臣,不为新帝排斥忌惮, 反而亲密异常, 不咎为一件奇事。
  亦有人自以为看透, 小皇帝不过是谢明月掌中玩物。
  而戚不器等知道谢明月原本就爱慕先帝的人则心情异常复杂。
  拿帝王做替, 谢明月何其狂傲!
  为臣者如此,当千刀万剐。
  于是有些人看向小皇帝的目光, 难免多了几分悲哀凄凉,纵然知谢明月如此,谁能将他如何?
  小皇帝言笑晏晏, 却也未必愿意,哪个帝王愿意屈居人下?遑论还要给自己死去的叔叔为替。
  屈辱至此, 他们很难相信小皇帝能心甘情愿。
  李成绮礼服厚重, 便扶住了谢明月递来的手下车。
  于是, 这就又成了谢明月意图不轨,有碍帝王尊严的一条铁证。
  李成绮唇瓣微动, 仿佛说了什么,神情还是冷冷淡淡,尊贵威严, 道:“众卿平身。”
  有人猜测这或许是对谢明月狂悖行止的抱怨。
  在马车内满空来却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抱怨, 小皇帝是在说, 怎么不抱孤下去?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调戏,谢明月却不能回应,看向李成绮的目光温柔,却有些沉滞黏腻,不知在想什么。
  众臣齐声道:“谢陛下。”
  谢明月习惯性地靠后,却被李成绮扣住了手。
  谢太傅今日愣住了次数态度,李成绮不以为然,无声地对谢明月道:“不要在这拂孤的面子。”
  在李成绮登基后,谢明月便舍弃了与李成绮并列的习惯,至今日,已有十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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