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木匠皇帝 第350节

  ......
  海阳所是登莱两府小有名气的熬盐之地,如今这些百姓,虽然听说了朝廷将大力管控私盐的消息,却还是打算尝试一下。
  没什么办法,半个月不向盐场贩私盐,他们都会活活饿死。
  “唉!”
  一个男人背着煮海熬盐的大锅,走在偏僻的小路上,叹气说道:“好端端的,朝廷怎么突然要管控私盐了啊!”
  “这还不简单,知道私盐赚头大了呗!”很快就有人答道,话中满是讥讽,“早就和你们说过,这天早晚要来,我们不能只靠贩私盐过活!”
  那男人看了一眼前方的小山头,无奈的笑了笑,乐观道:
  “再走个五里路,就到了海阳盐场,现如今那里可是登州府为数不多还可以卖盐的盐场了,把这些盐货卖了,又能支撑一些时日。”
  “是啊,再等等吧,说不准过上个十天半月,新盐法就被废止了!”有人在后面说道。
  很快,一行人推着独轮车,来到海阳盐场。
  令人焦心的是,远远他们就看见海阳盐场的外围挤满了许多和他们一样,前来贩卖私盐的沿海百姓。
  “怎么忽然就不准卖了呀!”
  “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不许卖盐了,听说是有番子来查盐了,李东家为了咱们大家考虑,这才临时关闭盐场。”
  这个时候,盐场围墙上出现了一名盐丁,向下面的众多百姓劝慰说道:
  “大家等等吧,番子向不做什么好事,可能晚上等番子走了,就可以再去卖盐了!”
  百姓们一齐看过来,纷纷点头。
  “还是李东家知道体恤我们啊!”
  “那就再等等晚上再来吧,那些天杀的番子,莫不成连这点活路都不给咱们留了。”
  待百姓逐渐离去,盐丁下了围墙,冷笑道:
  “消息已经扩散出去,这些东厂的人,纵有天大的能耐,在咱们的地头上也翻不了天!”
  另一名盐丁也笑了笑,道:“我这就去将这个好消息回禀东家!”
  ......
  黄昏时分,两名番子急促地敲响了海阳盐场东家李鳝的房门。
  李鳝正与心腹议事,听见声音神色一变,赶紧披上一身的紫色绸袍,迎接出来,拱手笑道:
  “二位来了!”
  两名番子尽都穿着皂靴,腰间悬着东缉事厂的腰牌,进门时脸色冷淡,其中一人环视一周,看着墙上还没来得及摘下的名贵字画,冷笑道:
  “李东家日子过的逍遥啊,我看,是比厂公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鳝“哎呦”一声,吓得差点瘫软在地上,“二位厂爷说什么呢,我李家对厂公的孝敬,可是每年都不少。”
  番子像是回了自己家,坐下来喝了口茶,侧目微瞥,笑道:
  “你给的不少,别人给的也不少!”
  “如今朝廷推行新盐法,厂公吩咐下来,各地皆要遵行,王家、赵家都早早关了盐场。”
  “怎么,你李家就比别人独一份,盐场为什么还不关!田册为什么迟迟没有上交!”
  另外那个番子右手握拳,狠狠锤了一下桌案,脸上带着怒色,明显脾气更为暴躁,喝问道:
  “李鳝!叫你拿个田册,推三阻四,三天了!今晚要是还见不到田册,休怪大爷我不留情面,即刻回禀千户,揭你的老底!”
  “再等等,再等等啊!”李鳝叫屈不已,在两名番子的注目下,神色变幻,似乎极为艰难地道: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都是那帮刁民!”
  “平日里贩卖私盐,我李鳝不忍见他们挨饿,都是高于官价相卖,可他们倒好,恩将仇报,一听要关盐场,怎么都不肯走。”
  “一连三日,我苦苦相劝,他们不听不说,反倒在盐场外待着不走了…这,小人这也没什么办法啊!”
  “总不能让盐丁去赶吧,他们可也都是大明朝的子民啊!”
  听到这里,两名番子腾地起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冷笑道:
  “我看不会吧,朝廷推行新盐法,也有对沿海贩盐者的安排,这些百姓无端端的,怎会闹事?”
  第四百七十一章:困难重重
  “我们要开盐场!”
  “官府关了盐场,岂不等同于断了我们的活路?”
  “东厂也太盛气凌人了,关了盐场,叫我们何以为继,难道非要我们阖家都死在你面前吗!”
  走上围墙,两名番子张大了眼睛。
  看见番子震惊的神态,李鳝方才还满是憨厚之色的脸上,转瞬间露出令人忧心的坏笑。
  围墙外,聚集着至少数百名沿海各所的百姓,往日里贩卖私盐一向是暗中行事,随着朝廷推行新盐法,明令禁止,现在被彻底的抬到了明面上。
  当赖以生存的唯一手段受到威胁,就是普通小民,也会奋起而击,拼了命的维护。
  从而,他们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引诱、利用。
  “怎么办?”
  “我哪知道,这、这些刁民,真的要反了不成,朝廷好好给他们的差使他们不去做,还要行此贩卖之举!”
  两个番子起先还怀疑这是李鳝挑拨民怨,现在看来,倒是这些百姓自发而为,因为他们眼中对自己的怨气是看得见的!
  “开盐场!”
  “废止新盐法!”
  看着不断趋近围墙的沿海百姓们,两名番子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天启元年曾在苏州发生过的一件事。
  当时朝廷加增关税,设督办司管理,却是在苏州督办司总署闹出了人命,魏忠贤的亲侄子惨死于苏州码头。
  虽然事后查明,此为海商首领李旦从中作梗,散布谣言,可这件事,至今都还让番子们耿耿于怀。
  这些百姓一旦要是疯狂起来,莫说自己两个缇骑,就是这个海阳盐场,他们也都要打砸毁了!
  想到这里,番子们各退几步,眼中流露出胆怯。
  “怎么样,两位厂爷,小的没有说错吧?”李鳝见火候差不多了,笑眯眯站出来道:
  “这个时候,还是不宜逼迫太急,要是惹火了这些沿海百姓,他们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这海阳盐场,不过三百的盐丁守备,要是真闹起来,小人自身安危尚无法保全,两位厂爷就更…”
  李鳝欲言又止,两名番子自然听得出来话外之意。
  他的意思,是这些沿海百姓随时可能造反,一旦冲进盐场,全部人都得跟着玩完!
  “三百盐丁,数量委实少了些…”一名番子说着,听见外面愈发高涨的呼声,后撤几步,拱手道: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多留了!”
  另外那番子也留下一句话,急匆匆走了。
  “厂爷慢走!”李鳝看着番子们上马逃也似的离开,脸上再度露出冷笑,顾盼左右,道:
  “番子要查老子的盐账,哪有那么容易!”
  “吩咐下去,开盐场!”
  “这段时间,我李家名下的所有盐场,都要按官价的一半贩盐,叫他们都往外传,这个消息传的越广,这新盐法,它就越办不成!”
  “还有,叫底下收盐货的人快着点,东厂的人也不是杂鱼烂虾!蒙得了一时,蒙不住一世!”
  盐丁首领谄媚笑道:“东家真是英明,这样一来,各地贩盐的贫民就都得了东家的好儿,朝廷就算有政令下来,也有他们先替咱们挨刀。”
  李鳝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
  蓬莱城,登莱巡抚衙门所在。
  胶东督办司总署门口,四名番子正大马金刀的站岗值哨,可他们面前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督办司外的人流比往日稀少许多,自从朝廷推行新盐法的消息传来,番子的名声更加变得臭不可闻。
  督办司的番子们一旦出现在街上,就会远远的遭人指指点点,百姓们虽然还不敢当面辱骂,却也令人心中恼火。
  这本是朝廷归纳盐法的仁政,却为何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至于番子们,可真是有苦说不出来。
  明明自己办了好事,言行举动在替百姓出头,这次查缉地方豪强和贪官富商,更是推行盐法革新的大善之举,却遭到各方势力的集体抵制。
  这还没完,现在就连百姓也对他们嗤之以鼻,恨不能群起而攻,这种局面,实在是令人始料未及。
  不过督办司唯一欣慰的是,朝廷内部对此意见一致。
  天启皇帝于日前朝会再次申明态度,盐法必须革新,沿海各州府混乱的局面也必须得到控制。
  有了皇权的加持,番子们这才感到安心。
  两名自海阳所赶回的番子,火急火燎闯入督办司总署,不久之后,正厅内传出一声怒喝。
  “砰!”
  胶东总督办甘奂以掌击案,道:
  “太放肆了,贩卖私盐本就是违法乱政之举,既往不咎已经很是体察民情,如今他们以此胁迫,再开盐场,朝廷法度何在!”
  甘奂,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东厂档头,因在京缉事出色,经魏忠贤举荐,于天启二年底就任胶东总督办。
  按照惯例,许多东厂的番子都出自南北镇抚司,在东厂为番役时,往往也都带有锦衣卫的官身,只是不再理司内事务。
  这时,一名百户说道:
  “会不会是李鳝使的障眼法,苏州之事李旦挑拨民意,以致魏良卿死于码头,如今可还历历在目,不可不防!”
  另外百户也点头表示赞同,说道:
  “没错,这些豪强们于胶东立足多年,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现如今又拧成一股绳,对抗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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