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骤雨初至 第87节

  矿泉水,几包饼干,蚊虫喷雾剂,创可贴还有一小盒薄荷糖。
  几乎大部分算必备用品,是恰如其分的周到与细心。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徐嘉宁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见蜷缩,最后把全部放进自己的小包内。
  连带着略微惶惶不安的心脏也稳定下来。
  许是学生心里也有分寸,徐嘉宁一个多小时就找到两个学生。望着学生们愧疚难安的神情,徐嘉宁沉沉一叹,温声说了几句后就让他们去乘船的地方等着,她则继续寻找其他人。
  海面天气瞬息万变,来时晴朗明媚的天空转瞬黯淡,天色阴沉沉的,时不时大风狂起。
  心中焦急,徐嘉宁加快步伐找人,往岛内深处走去。越往里湿气越重,路上满是斑斑点点的深绿,苔藓遍布,她小心翼翼走在路上,一边注意脚下,一边大声喊人,嗓子沙哑干涩。
  矿泉水所剩无几,她坐在地上休息片刻,打开瓶盖抿抿润湿嘴唇后打算继续往前走。谁料就在起身时,旁边猝然蹦出一只青蛙,把她吓得够呛,身体还没站稳猛得后退,脚底打滑直接从小坡上滚了下去。
  “嘶。”
  小坡不算陡峭,高度也不算高,却是乱石密布,徐嘉宁手臂划开数道伤口,后背疼得倒吸冷气,护住脑袋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
  耳边一阵雷鸣,她来不及处理伤口,只想赶紧爬上去,可刚走几步钻心的痛顺着脚踝蔓延至全身。
  ——左脚扭伤,红红紫紫肿胀,轻轻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没想到找学生,反倒她自己现在也要等着别人来救,徐嘉宁无奈苦笑,深吸一口气开始呼救。
  她找来一根粗壮的树根,想着能不能自救,但她拖着身体转了好几圈,精疲力尽也没有找到能上去的地方。
  受伤孤单时,人的情绪总是格外敏感,坐在石头上,徐嘉宁低头给自己贴创可贴,心情格外低落。嗓子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身体伤痕累累,她沉默着头脑混乱。
  雷声愈发响亮,头顶乌云密布,随后雨点淅淅沥沥落下来,勉强找到一处狭窄拥挤的山洞,徐嘉宁蜷缩着身体躲雨。
  浑身湿透,雨滴顺着绿叶滑落,摔在地上破碎,徐嘉宁浑身发冷,瑟瑟发抖,嘴唇连带着脸色苍白。
  手机信号全无,距离和闻朔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超出一个多小时,而如果没记错,快艇来接他们的时间正好是下船三小时后。
  下雨天海况恶劣,勉强接走学生都已经算得上是冒险,根本不可能等着找到她然后集体返回。
  失魂落魄咬了口饼干,徐嘉宁喉咙干涩,伸手拿矿泉水却只是抓到一个空瓶子。
  闻朔,应该走了吧......
  脑海中蓦然冒出那个人的名字,她攥紧手心的薄荷糖,冰冷的身体没忍住又缩了缩。
  天色愈发阴沉,狂风乍起,树叶哗啦啦作响,找人精力耗费极大,徐嘉宁把头埋在双臂中,疲惫着昏沉欲睡。
  直到听到一声动静——
  “徐嘉宁,徐嘉宁!”
  起初以为是幻觉,她先是抬头安静听着,许久不再有声响后又自嘲一笑,可就在几秒后,强烈的呼唤声又继续回荡在耳畔。
  “徐嘉宁!”
  混沌的头脑刹那间被唤醒,徐嘉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屏息再三确认之后,隔空和寻找自己的人呼喊。
  大雨滂沱,人声几乎快要被冲散,可他们却好似在对方的声音上安装了雷达,能清楚捕捉到每一声回应,最后朝着对方更进一步。
  忍不住从山洞走出来,徐嘉宁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睛,一瘸一拐走到自己跌落的小坡前,最后落入熟悉的怀抱后,她死死压抑的情绪一瞬间爆发。
  “闻朔,闻朔——”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透,往日炽热坚硬的胸膛变得温凉,徐嘉宁伸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脸颊贴在他胸前,惶惶不安的心脏终于落回原地。
  用力把人抱在怀里,闻朔低头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嗓音低沉却令人心安:
  “宁宁,我在。”
  我一直都在。
  第70章 薄荷糖
  骤雨来去匆匆, 雨势渐收敛,豆大般的雨点缓缓变成细如牛毛的雨丝,细细密密飘落在树林间相拥的男女身上。
  情绪剧烈爆发过后, 徐嘉宁双臂搂着闻朔的脖子,脸庞埋在他的怀抱里,身体僵硬又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也不敢推开他,怎么说对方也是因为自己而被困在岛上。
  徐嘉宁羞窘万分, 明明昨晚还信誓旦旦要和闻朔划清界限, 结果现在直接哭到他怀里去了,她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雨水滴滴答答, 头顶的树叶滑落一连串雨滴,掉在徐嘉宁脖子上冰凉, 凉得她一瑟缩,又往闻朔怀里狠撞。
  这一下撞得不轻,耳边传来闷哼声,她立刻顺势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却仍旧不敢看人, “对不起。”
  闻朔没说话,伸手一把撸掉脸上的雨水, 又将黏在额头上的碎发往上耙,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目光落在她扭伤的脚踝。
  青青紫紫, 肿胀得早已不见往日的纤细。
  眉心微不可见一皱,他转身背对着她蹲下。
  “上来。”
  徐嘉宁攥紧手里粗壮的树枝, “不用了, 我还能勉强走几步, 等你上去后拉我一把就好。”
  寂静无声,闻朔仍旧稳稳站在那里,他也没明着劝徐嘉宁,只是随口道:“这里要被淹了。”
  掉落的地方是低地,雨水四面八方留下来,汇聚成短时性溪流哗哗作响,原本只是略微湿润的土地已经被一层雨水覆盖。
  何况下雨地面湿滑,再不赶紧上去,他们有可能雨停前也别再想离开。
  不再纠结,徐嘉宁翘着脚爬上闻朔的背,只是手里的树枝仍旧没扔掉。闻朔瞥了那根“拐杖”一眼,意味不明嗤笑声,惹得徐嘉宁脸颊发热。
  “就是......就是方便走路用的。”她小声嘀咕。
  揽住她的腿弯,闻朔把人往上托了托,直起身子挑眉,“我也没说什么。”
  这话说得好像她在自作多情一样。
  徐嘉宁闭着嘴巴不出声了,闻朔见人老实下来,让她紧紧搂住自己,然后抓住下来前绑好的绳索背着人往上走。
  背着人爬坡对体能消耗极大,闻朔用力的手臂肌肉明显,额头开始冒汗,雨水和汗水顺着他冷峻的面颊滑落。徐嘉宁趴他身上,摩挲着抽出一张半湿润的纸,最后偏头给他擦脸。
  “徐嘉宁,”手帕纸刚碰上,闻朔喘着粗气声音低哑:“你再乱动一下试试?”
  小姑娘双臂双腿全缠在他身上,鼻尖萦绕着温暖清淡的沐浴露味道,闻朔一忍再忍才把身上那团火给压下去。谁知她半路上又擦汗招惹他,自制力险些被欲望彻底冲垮。
  瞬间收回手,徐嘉宁僵住身体不敢乱动,老老实实任由闻朔把她背上去。
  衣服湿透,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但几乎和直接贴在一起没什么区别。背后被徐嘉宁蹭得滚烫,闻朔难耐着狠狠一闭眼睛,平复欲望后才继续往上走。
  爬上来后,闻朔双手又重新托住徐嘉宁的腿弯,徐嘉宁犹豫着说想下来自己走路,但是又被闻朔轻飘飘一句速度慢给堵了回去。
  凭借着不错的记忆里,他背着徐嘉宁走到一处高地,找到还算干燥的山洞后把人放了下来。山洞里面有不少枯枝落叶,应该是有人来过,把它们聚到一起后,闻朔从包里翻出藏好的打火机,轻松点燃火堆。
  火光跳跃在脸颊上,徐嘉宁被冻僵的四肢逐渐开始回暖,她对着双手呼热气,白着脸来回撮,等手心热乎乎以后,才发现闻朔背对她,半蹲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好奇想出声问,但考虑后又觉得他们之间这样有些尴尬,索性就闭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忙碌的背影,最后一点一点着头睡了过去。
  担惊受怕半天,加上火堆温暖,徐嘉宁身心俱疲,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倒也睡得安稳,小腿被人抬起也毫无知觉。
  环境恶劣,闻朔就地取材给徐嘉宁的脚踝做了个简易固定架。他捡来几块勉强能用的木板,又用石片划开裤子撕下几条布料,最后抓着徐嘉宁的腿肚给她缠好。他动作轻得过分,缠布带也格外谨慎,没缠一次就朝徐嘉宁看,确定她没被疼醒才低着头继续缠。
  缠一圈看一眼,他漆黑的眼眸满是认真,仿佛在对待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
  背包布料防水,闻朔拿出瓶矿泉水给徐嘉宁冲洗伤口,又用碘伏一点点沾伤口。带的创可贴不算多,他只在伤痕较深的手背贴了几个。
  大学时被胡杨他们强拉着加入野外生存协会,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做完一切,他又冒雨出去转了几圈,挑挑拣拣找到一堆还算干燥的生火材料,放在烧得正旺盛的火堆旁慢慢烤干。
  坐在睡着的徐嘉宁身旁,他仰头靠在石壁上,找出根还凑活的香烟点燃,望着雨滴顺着山洞口淅淅沥沥落下。
  只要这雨不停,他和徐嘉宁大概率离不开孤岛。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最后自嘲扯了扯嘴角。
  现在的他,也就只能这样才能勉强靠近徐嘉宁几分。
  徐嘉宁再次醒来是下午四点钟,她脖子睡得酸痛,揉着后颈时凉风吹过,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半闭着眼睛小心翼翼挪动受伤的脚踝,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木板结结实实固定住了。
  连身上的伤口也仔细处理过。
  火堆噼里啪啦,火苗跳跃烧得旺盛,旁边摞着一堆枝叶,捡来它们的人却不知所踪。
  起身时身上有衣服滑落,带着股薄荷味,是闻朔的一件薄外套,也不知道大热天为什么能想着带上,但盖在身上睡着的确不太冷。
  她有些饿,抓起手边的面包慢慢咬着,噎到难受才会拿起水小小喝一口,生怕离岛前把水源挥霍光。
  出发前匆匆忙忙,手机没充满电就上岛,现在已经停电关机。她下巴支在膝盖上无所事事,只是盯着火堆看。
  起初也只是觉得无聊,但时间一长又生出些无处安放的惶恐。徐嘉宁心脏剧烈跳动着,思绪万千,四肢冷得有些发麻。
  直到一小堆奇奇怪怪的果子摊在她面前。
  “雨一时半会停不了,”闻朔随手扔了几根树枝,见火堆又烧起来拍了拍手,“面包带的不多,吃点这个垫垫。”
  半天没听到人声,他疑惑转头看向徐嘉宁,却看到她眼尾泛着点红,盯着受伤的脚踝发呆。
  以为她脚疼,闻朔走过去抓住她的小腿,声音低沉:“哪里绑紧疼了?”
  仓皇伸回腿,他掌心的薄茧划过她的皮肤,引起战栗。徐嘉宁拿起洗好的果子,面容平淡道:“没事。”
  果子入口清甜,虽然带着点酸涩却也算是好吃。连续吃了两个后,见闻朔没吃,她把剩下的推给他,“你不吃吗?”
  闻朔说他回来前吃过,但徐嘉宁也只是再拿走两个,其余一点没碰。
  “你要是不吃,我就扔了。”闻朔懒散坐下来,拧开矿泉水喝了口。
  最终果子还是全进了徐嘉宁的肚子里。
  雨还是下个不停,徐嘉宁和闻朔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但大多是闻朔再说,徐嘉宁只是认真听着,偶尔才会说几句。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徐嘉宁昏昏沉沉又开始犯困,她打了个哈欠问:“今晚怎么办?”
  夜里很冷,火堆最好一直烧着,也就需要时不时有人往里面送树枝。
  闻朔闻言漫不经心一笑,唇角勾了勾问:“那你说怎么办?”
  暧昧不清却又撩人的腔调,是他一贯的作风。
  徐嘉宁差点被口水呛住,耳朵有些发热,她清了清嗓子稳声说:“火堆不能灭,我们轮流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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