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继母养儿日常 第107节

  那两人走后,梅若初脸上的冷色褪去,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笑着让局促的崔斐快坐。
  饭堂里的座椅就是条凳,倒是不用担心崔斐坐不下。不过他单独是要坐一边的,身边再容纳不下旁人。
  他坐下后,卫恕端着两盘小炒过来了,发觉气氛不对,他用眼神询问卫奚。
  卫奚微微摇头,表示眼下不方便说。
  后来还是崔斐扯出笑容和卫奚说了事情经过,又对梅若初拱手说:“方才多谢梅兄了!不过往后没必要为了我伤了和气,我真没事儿,我都习惯了!”
  梅若初不太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有人习惯承受恶意呢?他们那么喊你,你不难受?”
  崔斐面上勉强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他当然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然不至于连府学都不常过来——哪个读书人不向往此处呢?
  能得朝廷钦点的教授和训导指点,每次大小考的优秀卷子更有机会被呈送到学政手里,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若不是实在遭不住来自其他人的异样眼光,崔斐说什么都不会像早先那般放任自流。
  “别怕。”梅若初温声安抚道,“你又不是一个人,下次再遇上这事儿……”
  “那是我不在,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儿,我直接把那嘴欠之人的脸按饭里!”卫恕接口道。
  早年卫恕就在家练骑射,入了青竹之后才练得少了,但到了翠微之后,他和穆二胖都喜欢射箭,就又捡起来带着穆二胖一道练。
  练到现在,卫恕臂力越发强劲,所用的弓都快赶上军士用的了,是以他身形看着没比旁人粗壮多少,但一胳膊的腱子肉,按一个文弱书生,那真跟按小鸡仔没两样。
  卫奚挑眉笑看他,说真的吗?
  “刚忘记和你说了,其中一人叫张硕,兄长应当有印象。”
  “是他啊,那算了!”卫恕‘认怂’的飞快,盖因为这张硕人如其名,身形壮硕,虎背熊腰,身量又格外高,听说家里是开镖局的,世代习武。到了他这辈儿,出了他这么个‘异类’,不想舞刀弄枪,只想舞文弄墨。
  文人多清瘦,这样一个身形魁梧的猛男,自然让人印象深刻。
  卫恕多少也算练过一些武艺,初入府学的时候,因张硕的身形还想过试着和他结交,讨论一下骑射之类的心得。
  不过聊过几次之后,他发现自己和那人不大投缘,便也没有成为朋友。
  如果说其他文人在卫恕面前像小鸡仔,那么搁张硕面前,就是在座的各位都是鸡仔。
  就算他豁出脸来喊上梅若初和卫奚,三打一都可能不是自小习武的对方的对手。
  有了他这么一打岔,崔斐忍不住笑出了声。
  卫恕耳朵泛红,“笑什么?咱们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卫兄说得对!”崔斐憋着笑还不忘给卫恕捧场,笑过之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解释道:“其实早些时候张硕不是这样的。”
  原来这张硕比崔斐进府学的时间还早,也是因为身形和常人不同,在崔斐来之前,他才是被府学里同窗取笑的那个。
  崔斐看他新单影只的,自己也没人搭理,就和他当了一阵子同伴。
  也不知道哪天起,这张硕就伙同旁人改为一道取笑崔斐了。
  也是靠着这个,他才成了合群的大多数,没再接着受排挤。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缘故,听完卫恕和卫奚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唏嘘。
  这人和人呢还真是不同,梅若初和他们相处久了,和他们提过在弘乐时的一些事儿,虽然他说的云淡风轻,丝毫不介怀的模样,但前头的境况确实和现下的崔斐有些相似。
  他淋过雨,就想努力做那个撑伞的人。
  而张硕这样的,便是他已经淋过雨,便不惜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只要别人身上比他更脏,他就不会是被取笑的那个。
  但所幸往后他们不会让崔斐一个人了。
  崔斐又捡起前头的话茬,接着道:“往后再遇上那样的事儿,不用梅兄卫兄帮我出头,我应该自己顶回去。”
  他想张硕那些人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嘛!还不是让梅若初一个眼神,几句话就给吓走了?
  这话卫恕他们都爱听,他们帮的了崔斐一时,帮不了他一世,总归得他自己立起来,敢于抗争,才是长久之计!
  吃过午饭,崔斐也没离开府学,照常上课。
  训导虽然不像学堂里的先生那样,会盯着学生用功,但也不是真的不关心学生,尤其是崔斐这样特殊的,日常拿假不见人影,还能在岁试中始终保持及格,在府学里坚挺好几年的学生,其实早在他们心里挂上了号。
  等到众人自习的时候,训导站到了崔斐身边,没让他费劲的起身,让他坐着说话,而后问他说:“前几日你怎么没来?”
  崔斐不来肯定是告了假的,跟前头一样请的都是‘病假’,他这样的身形确实很容易有不舒服的。
  训导特地来问,自然就是不相信那个所谓病假。
  崔斐羞愧得涨红了脸。
  在先生面前,卫恕卫奚和梅若初也不可能帮他解围。
  半晌后他老实地认错道:“我往后不会随意拿假了。”
  训导这才点点头,又转到别处去了。
  后头散了学,崔斐就跟着他们一道回了翠微。
  沈翠和穆二胖见到他都不意外,都早就知道他要来嘛,眼下还比他们预想的晚了好几日呢。
  而且最近本来书院里的饭食都是沈翠负责——
  自从周氏走后,沈翠就开始物色帮工了。
  还是找的前头那家牙行,按着市价给的工钱,也不要求对方一定要住在宅子里,只要求每天白天上工,做做饭和打扫一下卫生,清洗一下大家换下来的外衣。
  这种家务事是时下妇人们日常做惯了的,并不算什么粗重活,手脚麻利一些的,孩子们下学回来之前,也就是下午5点之前就能都忙完,然后下工回家去了。
  沈翠本还以为一两日足够请到合适的帮工了,所以等周氏走了才开始寻摸人手,结果这都过去好几天了,牙人那边还是没动静。
  后头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家这宅子是府城里人人皆知的‘凶宅’,很多人都忌讳这个。
  会做这些活计的妇人几乎都是拖家带口的,谁敢拿自家人的安危作赌注,来挣这份银钱?
  除非就是开出比市价高很多倍的工钱了。
  沈翠又不大舍得,现在书院的进项还是卫家两兄弟每个月给的二十两生活费,虽然他们三人白日都不在书院里了,但是多了一年五十两的租子呢!
  沈翠就象征性地开了比市价多两成的工钱,想着慢慢等个胆大的吧。
  这期间系统倒是自告奋勇,想给她打白工。
  但是他‘出场费’一天最少就要100点,而且上回沈翠就看出来他是个家务白痴。
  于是并不给系统这个表忠心的机会,她自己先顶上,做点简单的吃食,偶尔傍晚时分去外头小馆子里炒两个菜,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
  并且这天晚饭本来就是沈翠要做下厨的任务——白日里三个少年都在府学里,很多需要‘书院上下’共同参与的任务,系统就不和往常似的在早上发布,特地等到他们快回来的时候再发布。
  “山长不用准备我的晚饭。”梅若初回来后道:“我中午吃的多了。”
  中午他不知道崔斐胃口多大,就让卫恕多买了几个菜。
  后头就是崔斐确实吃的比旁人多一些,但也并没有多很多,那些菜剩了不少。
  他们去府学里也不可能带着食盒那种东西,吃不完就要倒了。
  梅若初也是苦出身,见不得浪费,尤其是这话茬还是他提的,就比平时多吃了不少,到了这会子也没觉得饿。
  沈翠说成,“那我单独留一些,晚上你饿了再吃。”
  梅若初点头应下,便直接去了课室,先开始写功课了。
  沈翠也就顺势让崔斐暂时顶替梅若初的学生名额,一边做饭一边查看他的数值。
  从前看其他人,沈翠都是先奔着资质看,看崔斐她则是先看体质那一块。
  身高176cm的崔斐足足有160kg!
  体质比沈翠想的还糟糕,连及格线都没到,比卫奚刚来那阵子还不如。
  而且体质数值后头的状态栏目里,明确地写了除了心疾外,还有关节病、血脂异常、脂肪肝。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他并没有什么内分泌疾病之类的隐症,所有病症除了心疾外,都是肥胖带来的。
  所以说她一开始的猜想没错,崔斐就是因为所谓‘设定’才止不住发胖。胖才造成了他身体一系列的问题。
  沈翠手下不停,跟系统打听道:【系统的药物能治他心疾吗?】
  毕竟在沈翠的认知里,即便是医学昌明的现代,心脏病也是需要手术治疗的,保守治疗很难根除。
  前头系统也说不一定,毕竟光‘心疾’两个字有太多种病症对的上了。
  眼下崔斐成了系统的培养对象,他可以彻底搜集数据,很快回答说:【可以,该培养对象的心疾是心肌供血不足,并不算特别严重,和前头治咳疾的药物一样,吃上一个月,期间保持培养对象的身份,并且留在书院里,就能根除。】
  沈翠呼出一口长气,系统出品的食物就能阻断位面法则对崔斐的‘设定’,系统出品的药物则可以把他的心疾给治了。
  把崔斐弄成自家学生是迫在眉睫的事儿了。毕竟这不及格的体质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会引爆。
  但崔斐虽然十八了,心性却不成熟,身上又带着病,让他留在翠微,得崔五娘点头才成。
  所以用饭时,沈翠也没提这桩,准备找机会亲自和崔五娘谈一谈。
  …………
  这天晚些时候,崔五娘在书房里看账簿。
  崔斐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好几次。
  他自以为隐蔽,但那庞大的身形早就出卖了他,只是崔五娘懒得出声而已。
  直到他再次抬手准备敲门,却迟迟没有落下,崔五娘忍无可忍把账簿一合,让他麻溜点儿进来。
  崔斐这才进屋道:“我知道姐姐看账簿不喜欢人打扰。”
  崔五娘好笑道:“知道我不喜欢打扰你还来?”
  崔斐赔着笑脸笑了两声,崔五娘不想他久站,就喊他到跟前坐着,又把自己手边没动的小炖盅往他面前推了推,“爷爷那边送来的红枣牛奶炖雪燕,特地没放糖的,清淡又滋补,你吃一点。”
  虽然家里是崔五娘掌家了,但到底长辈们都在,崔斐在家里除了正餐外,也吃不到旁的零嘴儿。
  他摇头说不用,“我在翠微吃过啦!到现在一点也都不觉得饿!”
  说来也确实奇怪,崔斐每顿饭吃的不算特别多,但饿的特别快,早先年纪不大那会儿,还经常因为肚子饿而哭鼻子。
  前头的事情验证过了,他吃的再少也不见得会瘦多少,崔五娘舍不得他辛苦,正餐之间都会偷偷给他吃一点不怎么胖人的点心。
  眼下这会儿距离晚饭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可他确实一点也不觉得饿。
  看他自打进屋,脸上的笑也没断过,崔五娘英气的面容上也多了一些温柔的笑意,“翠微的饭很好吃?”
  崔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问她说:“什么算‘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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