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拆墙
“老师？”
罗桂年再次唤道。
“怎么了？”刘文书这才回神。
“是这样的，同学们都觉得不用您点评了，您……”
罗桂年话才说到一半，刘文书突然说道：“确实不用点评了。”
“听到了吧，张同学，我想你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中文系任何一个角落了吧！”罗桂年望向张憧憬，说这话的同时也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台下那个安静坐着极具书香气的文艺女子。
只要这姓张的不来中文系捣乱，她一定是我的！
张憧憬对这位家国情怀很严重的老教授微微作揖，释然一笑，望了望徐嘉骏，没有丝毫准备反驳或者挣扎的情绪，直接转身而出。
“等等。”刘文书忽然叫住他。
张憧憬刹住脚步，回头望来，笑道：“刘教授，我已经输了，您就高抬贵手，别言杀我了呗！”
罗桂年呵呵一笑，心情舒畅。
姓张的，这会儿知道怕了？
你上次不是挺嘚瑟的吗？怎么这就怂了！
跟我老师比斗，不是找死就是找抽，呵呵……
罗桂年仿佛已经看到了在老师嘴下体无完肤的张憧憬。
不止是他，堂下的学生们，也是发出一连串哈哈笑声，只是不知道这次刘教授又会用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词句来挖苦这位胆敢在中文系踢馆的同学。
他们心中都不禁开始有些可怜张憧憬了。
作为学生，能有过一次让老师哑口无言，并且喧宾夺主提前下课，已经是一份耀眼的战绩了。
对于这群心性还不完整的学生来说，张憧憬无疑是英雄一般的人物。
现在嘛，估计就是英雄迟暮的时候了。
尤其是刚才那个听长发男生说起过五年前那桩事的寸头男生，就现在这一刻，似乎已经完美地还原了他脑补出的那一段场景。
然而，下一瞬的场景，却让所有人大呼意外。
因为这位铁面阎罗竟然露出了罕见的笑容，“小张，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张憧憬愣了一下。
全体师生也跟着愣了。
在全体不解中，刘文书缓缓走向了黑板右侧，右手轻轻在那半面粉笔字上拂过，却又不碰一丝一毫，就像是在抚摸着心爱的宠物。
同学们更加不解了。
教授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感觉教授很兴奋啊！
没错，教授就是很兴奋，如见瑰宝的兴奋。
在他眼中，这半面粉笔字已经活了，如一尾尾游弋在墙上在那憧憬的江湖中的蛟龙，如一头势不可挡，桀骜独行的猛虎。
是游侠，是潇洒，是李白笔下的快意恩仇。
从张憧憬提笔那一刻，他仿佛就在讲台上看见了一位潇洒的年轻游侠儿。
《满江红》是轰轰烈烈的家国情怀，而《侠客行》想表达的是那种侠客的生活，一大国，一侠客，所思所想不一样，但在中心思想上都毫无疑问是站在了各自境界的最高巅。
更何况这首诗的原作者是李白啊，是那个被全华夏公认为诗仙的人物。
而张憧憬的笔法却又恰到好处的诠释出李白想表达的那份情怀，从广义上来讲，刘文书的大家情怀和张憧憬的大侠情怀其实不分伯仲，但从年龄阅历上来讲，刘文书自认占了太多优势，故而输了半筹。
许久以后，刘文书缓缓回神，心有余味道：“确实不用点评了，你的笔法就是对这首诗最好的诠释。”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懵了。
“老师，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这字这么潦草，而且毫无章法，怎么能表现出《侠客行》的思想！”罗桂年不服气道。
“你懂个屁，这叫神来之笔！”刘文书瞪眼爆了句出口，然后也跟女子翻脸如翻书的速度一样，换了个跟他格格不入的微笑表情望向张憧憬，“小张，能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笔法吗？是逆峰还是顺峰？”
啥笔法？还神来之笔？
张憧憬压根没心力看刚才自己写的字，记忆中也有点模糊，甚至说他本人都不清楚，自己这次是用了什么字体。
不过，听刘教授这意思是，自己表现得还不错？
张憧憬这才望向属于他的那半面黑板。
卧槽？
这是怎么回事？
张憧憬惊讶了。
一定是咱眼花了。
张憧憬赶忙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
嘶……
这是咋回事？
张憧憬本人也呆了。
怪不得刘教授会有这么高的评价。
这跟他原本会的行书草书啥的截然不同。
这他娘哪是字啊，简直就是一群生龙活虎的江湖游侠儿啊！
那一个个的像是在练剑，像是在行走江湖，像是在飞檐走壁，多少个字，便有多少个姿态，一个个都在江湖里张牙舞爪的，当真的年少轻狂啊！
看到这半面神作，张憧憬忽然想起一件可能有关联的事。
昨天，咱好像是用《太虚笔录》筑基了。
难不成这就是《太虚笔录》中三千龙想带来的效果？
除此之外，张憧憬再也想不出任何一种可能。
不是神来之笔，又是什么？
“能告诉我吗？”
正在迷茫中摸索着真理的张憧憬又听到了刘教授尴尬的温柔声音。
“呃……那个……”张憧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要说什么笔法吧，他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说《太虚笔录》吧，这玩意也太中二了，太颠覆咱此时此刻的光辉形象了，而且说出来估计也没几个人会信。
阅历丰富的刘文书却从他这幅为难的表情中看出了其它东西，会心一笑，“小张，是我太激进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每个书法大家都有点压箱底的本事。”
“我刘某人不会太会夸人，但就眼前这半面字还是想用一个词来形容。”
“漂亮！”
刘文书高高竖起大拇指。
“那您的意思是我以后可以来中文系教室了？”比起刘文书夸字漂亮，张憧憬显然更在意以后能不能出没在中文系教室。
“别说是中文系教室，就是我的办公室都欢迎之至。”刘文书哈哈大笑，传言中“铁面阎罗”的形象瞬间不复存在。
看见这样与众不同的刘教授，同学们也都傻眼了？
“看吧，我就说张同学的字写得好吧，你还说是小学生写的，屁求不懂还瞎bb。”
“刚才谁说找回点自信的，打脸了吧！有本事你也让刘教授评个神来之笔，别说漂亮，就是好看也行啊！”
“谁说的？谁说的？我反正是一直在说这字写得好，写得牛掰！嗯，就是这样的。”
……
有人事后诸葛亮，也有人其乐融融地玩马后炮。
不过，罗桂年的脸色可就难看了。
刚才可是他带头说张憧憬的字写得丑的，现在被自个儿老师当场打脸说屁都不懂，作为一名大学讲师，他如何不是颜面扫地？
自个儿都屁求不懂，今后还有何颜面拿出威严跟学生们鉴赏文学？
越是有人天花乱坠的吹嘘张憧憬的字，罗桂年越是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挖个坑，钻进去避避风头才好。
受宠若惊的张憧憬知道徐嘉骏被刘文书视为得意门生，眼下春风得意，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得寸进尺的机会，厚颜无耻道：“唉，能来中文系多走走接受祖国文化的熏陶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我女朋友成天忙着写论文，我也不好来中文系打搅她呀！”
作为一只成年老狐狸，刘文书怎么可能听不懂张憧憬的言外之意，哈哈一笑道：“我这人也没啥别的癖好，一副好字就能花上一整天甚至好几天的时间去欣赏，十天半月看一次论文，十天半月看一副好字，这样的生活就挺好，一个月，一学期，也许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张憧憬琢磨着十天半月一次时间也很空松了，也就没再讨价还价，点头道：“那学生就祝教授心想事成好了。”
刘文书微微一笑，表示成交。
第一排，居中位置，女神一笑。
“小罗，回头把这块黑板拆下来搬到我家里去。”刘文书道。
“啊？”那个愁眉苦脸的年轻讲师惊讶了一声。
“啊什么啊！我要收藏它，拆的时候注意点，别把笔挥抖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把这面墙一起给拆了算了，经费算我的。”刘文书豪迈道，他时不时瞥一眼那面黑板，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罗桂年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再没敢抬一次眼看看那个又一次在中文系教室大杀特杀的管理学院张憧憬。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抬头，肯定能看到他春风得意的笑容，肯定会被他讥笑嘲讽的。
事实上，张憧憬还真有那么点想法企图给这位没事找事的罗讲师表演一下什么叫得意忘形，只可惜这家伙的第六感跟女孩似的一样准确，竟然一次也没抬头，这就让张憧憬一肚子闷气化作恬淡笑容咯！
“小张，小徐，我就先走了。”刘文书微笑着看了张憧憬和徐嘉骏一眼，然后走出了教室。
没走两步，他又忽然匆匆忙忙返回教室，“哦，对了，这堂课该鉴赏的也鉴赏了，个人觉得应该没有其它更精彩的下文了，还是提前下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