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之大,一锅炖不下_第28章
果子一入腹中,效果立竿见影。貔貅又痛又饿浑身哆嗦的劲儿去了一半,脑壳脱力地从鲲肩头滑落至他大腿上,呼哧呼哧地微张着嘴喘粗气。看着又恢复了往日柔弱无害小年轻的模样。
鲲让他靠着,视线落在他小小白白的一排牙上。他除去一桩心头大患,此时的心情无法言说的轻松畅快。看着这排小米牙久了,他还手贱地伸手捏了捏貔貅的两颗门牙:小崽子这是长了兔子牙吗?竟然还能用来削木头?
脱力到无声喘气的小兔子下一秒就给了他一口。
貔貅肚子饱了,鲲就万事大吉,被咬出一排小血珠也无损他的好心情。他跟每个被不懂事小婴儿咬了的傻爸爸一般笑得开怀。他一时不记得貔貅还在跟自己冷战,随手捏了捏貔貅的脸,心情大好地起身。
起到一半,袖子便被扯住了。
他疑惑回身,就见貔貅一只手扯着他衣袖,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鼻眼。这个起先闹得厉害的小崽子这次倒是安静,他只是静静地扯着男人的袖子,低声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会儿拒绝我,一会儿又劳心劳力守着我,我咬你你也不生气……”貔貅孱弱地躺在床上,声线微微打着哆儿,行将崩溃,“你这样反复无常,是在戏弄我的感情吗?”
被“反复无常”的鲲鹏:“……不是。”
——不做伴侣还不许我对你稍微好一点了?我以前都是这般待你,你难道忘了个一干二净吗小兔崽子。
貔貅翻不过身来,遮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外泄,点点湿意从指缝中渗出。在鲲鹏面前露出狼狈与难堪的一面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这个又痛又难过的年轻人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喜欢你啊!你就不能给个痛快话吗!要我就留着,不要就把我丢出去不要再来管我!”
他哭得抽抽,嘴上说着“把我丢出去”,手上却紧紧揪着那截袖管。他一边气恼自己没出息,又禁不住想向鲲鹏低头以讨点怜爱。
如同刺猬展开身子,露出柔软的肚皮,以示弱的姿态乞得郎君回顾。又唯恐对方是个贪婪凶残的,直接将自己敞开的四肢当做点心拆吃入腹,徒留一副之前遭受嫌弃的尖刺无声嘲讽原主人的愚蠢。
他攥得这般紧,又这般哭哭啼啼坦诚以告,鲲鹏哪里受得住。
老人家只得坐回床沿。他对貔貅心怀愧疚,便犯了怂不敢坐得太近,如坐针毡地坐在了对方脚边。他局促地躬身替他擦擦眼泪,嘴巴笨得要死还得硬着头皮哄他:“我知道,你不要哭,我都知道。”
貔貅气恼地踹他腰窝。
老人家又一次遭受失恋小年轻的肉体折磨,他不恼,反倒油然而生一股荒谬的情趣感。他不禁臊得慌暗骂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还如此荒唐,嘴上努力地安抚:“你不要踢我,我们好好说。”言毕又挨了一记不痛不痒的小媳妇式踹脚,惹得老人家脊背一片兴奋的战栗。
“从给你剃毛那一次,我就猜到,你对我有……唔!”他挨了第三下,正好把最让他害臊的词漏掉,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干咳一声继续:“你可知道,世间多的是表亲近邻结成的夫妻。不为别的原因,单就是一方刚刚好长成了,到了可以婚配的年岁。一方开始想入非非,而另一方又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鲲鹏望着眼前从来不愿以哭相示人的要强年轻人,极力压制自己想摸他脸的想法,深感自己和他相遇的时机真是讨嫌极了:“没有旁的人选,表亲和邻居又比旁的人照顾上那么一点,自然就强行将对方代入设想,觉得那人能与自己共结连理是极好的选择。”
“以后为人夫为人妇,见识到了别的人,好些是要后悔的。”鲲鹏没忍住,倾身将他落在耳边的泪珠抹掉,“我年少多出游,见过好多甫一成年就结亲的男子,他们出来行商做官见识多了,多半是要后悔年少时心性未定做出的选择。”
男人这样说着,忍不住惴惴地打量床上人的神色。奈何对方把鼻眼部分包得严严实实,只是手上攥袖子的动作未曾有半分松懈。
貔貅对老男人笔直的视线似乎一无所觉,只抽抽鼻子,没有回应他的话。
鲲鹏本以为对方这个时候要么是大声抗议并且表白,要么是沉思一番觉得自己说的有几分道理。他冷眼旁观万年的岁月流淌人情纷扰,自然是倾向于貔貅拥有年少之人多有的反复无常,觉得貔貅好好考虑一番后承认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受了蒙蔽才是正道。
可如今一看貔貅真是万分冷静,他又如遭雷击。
这个老男人顿感气闷,丧里丧气:“你是朝阳,而我不过西垂之日,以后也将日渐晦暗。我只不过是个无趣的老男人,你随我过了两年才会看我颇为顺眼。假以时日,你再长大些,心性再成熟几分,你便会看破今日的喜欢不过年少孟浪,明日黄花。”
貔貅仍旧没有反应。
鲲鹏想着家里这个小崽子比旁的崽子聪慧万倍,自己把话撂出来,也许连“明日黄花”都不会有。今日,今时就能成为荒唐往事,被貔貅扫到角落里渐渐遗忘。
他等了片刻,倍感寥落正打算起身之前猛然发现貔貅不知何时放开了他的衣袖。透心凉的老人家悲愤而起,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戾气。
貔貅这时才回话,气息听上去还算平稳:“既然知道我是一时兴起,那你前两日为何同我亲近?”
老人家瞬间又把自己的定位从“明日黄花”挪到“墙上蚊子血”,心中悲凉极了:小年轻果然是善变的,方才还说喜欢,现在就换了面孔要秋后算账。
他没憋住自己的不满,冷言道:“因为情不自禁。”
“我也不过一个俗人,你喜欢我待我好,我倍感欢喜。”
第28章 鸟崽
貔貅方才大悲, 接受了一套过来人的洗礼之后差点被横亘在他们之间长达一万年的年龄鸿沟淹死。他一时都想不起来该揪哪个话头, 好速速喷死这自作主张的老东西。
他不是很明白这男人哪来这么多顾虑。他是个及时享乐的性子, 从不考虑那么久远的事。他起了意, 便只就眼前的目标闷头往前冲。现下搞不到鲲鹏他就不快活,眼前都顾不好了哪里还有闲心管以后。
至于以后……这老东西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吗?他难道不知道上天下地再挑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的人了?
貔貅把自己碎成渣的少年慕艾之心扫到一边, 强行压抑自己喷薄欲出的想要喷鲲鹏的想法。鲲鹏讲了这番顾虑, 他在貔貅那里的形象已经完成了从“强大可靠好对象”到“花心轻浮臭男人”再到“易碎敏感小娇花”的神奇转变。
他才将将从饥饿中解脱, 后背无休止的生长痛让他手脚酸软, 但这不妨碍他面目平和地从床上爬起。爬起来的同时, 他还试探性地朝着鲲鹏伸出手臂。他无声地看着鲲鹏, 眼中只剩下一点点崩溃后残存的湿意。
后者乍一听到木床的响动就赶忙回头查看床上人的情况,看到行动力几乎为零的病号挣扎着起床, 只得暂时把沦为明日黄花的怨气收敛。他一手环好貔貅的下肋把他架起,略带火气:“坐起来干什么?躺回去。”
貔貅虚弱得不行,半躺在鲲鹏怀里恰似一个刚刚生产的小妇人。鲲鹏照拂的举止给他提要求的勇气:“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把耳朵凑过来。”
鲲鹏心道:来了来了, 他要开始说我了……按照这小泼辣的性子,他没准还想咬我一口。
不过还是依言把耳朵凑了过去。
下一秒,他颈窝里便倚进了一颗烫烫的脑袋。貔貅被生长痛和饥饿一起轰炸,素质一向强悍的身子竟然有了低烧。他把额头贴在鲲鹏的脸颊上, 眼睛往上一瞟就是老人家放空的, 略带无辜的木讷神情。
他心里嘿嘿一笑, 对鲲鹏的说法保持百分百的信任, 何况他还说了“情不自禁”“甚为欢喜”这样好听的话……
求偶的貔貅是放荡而大胆的。他身子骨孱弱, 胸中却有千军万马:“你何必这样妄自菲薄,我说喜欢你绝不是一时兴起,以后也绝不变卦。”鲲鹏自以为不显地挪开了一点,不让貔貅对着他的耳朵说话吹气。
明显就是不信。
貔貅脑袋骨碌碌滚到男人的颈窝里。他也不气,只是换了块地方攻城略地,话语间蠕动的嘴唇几乎要贴到鲲鹏的颈肉:“你要是觉得我年轻不更事迟早要跑,我教你个办法……”
他声音是情人般的软绵,语气是情人间的暧昧。脑中快速闪过一遍脑内少得可怜的知识储备,酝酿一下下就心一横痛快道:“我们生两个孩子,你耕田我织布,你总该放心了吧。”
是的!貔貅嫌弃神兽粗鄙,和凡人厮混的时间比较久。他还会一些民间夫妻恩爱的农谣!农耕家庭的典型相处模式,就是他心中认定的比较稳固和谐的日常生活模型。
鲲鹏被他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