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与半山_第109章

  “网上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谁都不想知道罪犯背后的苦衷。”桓乐道。
  “我想知道。”岑深早就察觉到了桓乐的刻意避讳,或许是真真的半妖身份让他联想到了自己,但岑深并不在意。
  他不是真真,他一定比真真幸运得多。
  思及此,岑深莞尔——什么时候,他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是遇到桓乐之后吗?
  桓乐见他神色轻松,思忖片刻,便也不打算隐瞒了,一边给他舀着汤,一边说:“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他到底是不是爱我大哥,求而不得,所以疯魔。当初我抓到真真交给大哥之后,他被关押了大约半年之久。怨气太重,好不容易才超度走的。”
  “他怨他的亲生父亲吗?”岑深问。
  “也不尽然。”桓乐回忆着那段唏嘘往事,道:“他长在女人堆里,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姑娘,他便也觉得自己是个姑娘,后来拧不过来了,他娘就划花了他的脸。”
  岑深微怔,“为什么?”
  桓乐答:“因为他身体不好,他娘就常年把他藏在后院的一间小屋子里。所以他从来没有走出过红衿院,也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他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缺乏基本的认知。有一次他不小心撞见了一位客人,客人见他生得美,便用十两银子买了他。他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可他娘就疯了,拿簪子划破了他的脸。后来他就被关在那间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过,直到半妖之症彻底发作,死在了一个夏天。”
  说到这里,桓乐顿了几秒,才继续说道:“可笑的是他死了以后,反而能自由活动了,然后他渐渐开始明白红衿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专杀妖怪,因为痛恨自己身上的妖族血脉,他觉得半妖之症,才是导致他一生悲剧的源头。把妖怪都杀光了,也就好了。”
  桓乐几乎目睹了真真整个黑暗而疯狂的一生,这辈子他可能都没办法忘掉那一幕——他最终费尽心思找到了那些遇害者的尸骸。
  他们所有人都被埋在红衿院后面的荷塘里,当鲜花被连根拔起,翻开淤泥,里头满满的都是已经腐烂的尸体。
  腐烂的尸体下面,还有零散的一些白骨。
  那是曾经被沉入荷塘的女子的尸骨,有的来自红衿院,也有的来自别的地方。
  闻言,岑深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恨他吗?”
  桓乐说不上来,真真最后的疯魔间接导致了夫子的死亡,他应该是恨他的。但这其中的纠葛,又怎么能是简单一个“恨”字能概括的?
  是他亲手抓住了真真,将他送到了大哥身边。也是他动了恻隐之心,跟大哥一道给真真摘了那朵荷花。
  都是因果。
  第64章 回信
  真真的故事, 给夏日的小院里带来了一丝阴凉。
  桓乐虽然好像已经想开了的样子,可岑深从他次数越来越多的走神和沉默里, 依稀窥见了他内心的波澜。
  可鬼宴的事情虽然明了了, 其他的事仍然笼罩着一层迷雾,还未被解开。商四那边暂时还没进展,傅先生的回信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来,生活又重归平静, 平静得好像天边的云都懒洋洋的,不曾飘动。
  下过雨后的院子里, 一只小蚂蚁被困水洼,急得团团转。
  岑深仍醉心于他的匠师研究, 真真的故事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而且得益于南英的调理, 他的身体状况也渐趋稳定,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甚至比之前胖了两三斤。
  当然,桓乐认为后者是他的功劳。
  总而言之,阵法图的修复工作在稳步推进, 桓乐的卖字事业也蒸蒸日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过去的已无法挽回, 那就大步向前走吧。
  桓乐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明朗的少年虽然也会忧愁,可在一次又一次舞刀挥洒的过程中,他总能开辟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来。
  岑深便时常抬头看他, 有时是简单的扫一眼,有时会不由自主地看得久一些。但不能太久,因为一旦被桓乐察觉,他就会跑过来缠着你了。
  这样就看不了书了。
  桓乐知道岑深经常看他,但他从不说破,甚至特意拗起了造型。他要阿岑无论什么时候看过来的时候,他都是帅的,特别帅,爆炸无敌帅。
  于是装逼的少年,扭了脚。
  “啧啧,这就叫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阿贵在一旁幸灾乐祸。
  “那是因为我腿长。”桓乐依旧倔强,甚至不怀好意地扫了眼阿贵的小短腿。
  阿贵登时被气到锤地,腿短怎么了,腿短没妖权吗?腿再短也是有骨头的,别说扭脚,就是断腿都不在话下。
  等等,这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阿贵正是被气糊涂了,一时间脑子都有点短路。这时岑深拿着冰袋走过来,面无表情地丢给桓乐让他冰敷。
  桓乐双手接过冰袋,却没动,眼巴巴地望着岑深:“阿岑。”
  岑深无动于衷。
  桓乐在沙发上直起身子,“阿岑我脚痛。”
  阿贵:“那是你活该。”
  桓乐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眨巴眨巴眼讨好地看着岑深,那眉头一耷拉,变脸比川剧更专业。
  “阿岑你真的不哄哄我吗?”他伸手抓住了岑深的一根手指。
  没错,就是一根手指。像几岁的小娃娃抓着妈妈的手指一样,轻轻摇了摇。
  阿贵暗骂一声不要脸,但这招真的管用。至少岑深看着这样撒娇的桓乐,觉得他很可爱,是真的可爱。
  尽管他已经成年了。
  尽管他个子那么高。
  尽管他在床上完全是另一幅面孔。
  “给我。”岑深向他伸出手。
  他的意思是让桓乐把冰袋给他,但桓乐直接把自己的右手递到了他掌心,莫名让岑深想到了训狗的短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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