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与半山_第13章

  有谁的法器能够超越手机和电脑的功效吗?没有。
  年老的匠师们一个个死去,年轻的传承者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也纷纷转行,只有造北国专列的时候聚集过一批人,但很快就又各奔东西了。
  思及此,岑深不禁蹙眉,这时桓乐终于发泄完毕,冲进了浴室洗澡。哗啦啦的水声很快传来,让他的思绪再度飘远。
  把岑深领入匠师门中的是岑深自幼相依为命的爷爷岑玉山,在他模糊的儿时的记忆里,他什么都没有,却拥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具。
  爷爷总说制作法器的诀窍在于用心,可他那么用心,到头来还只是做了一辈子的修理匠。当一个出色的匠师太难了,哪怕你埋头钻研数百年,可能也只是一场空。
  “这没什么不好。”他总是这样告诉岑深,哪怕是在他临死的时候,也依旧笑着对岑深说:“高处有高处的风景,低处是多尘埃,可尘埃也需要有人去扫嘛。”
  是啊,当一个普通的修理匠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他真的甘心吗?
  想着想着,他便出了神,连桓乐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哥?”桓乐湿着头发,脖子虽挂着干净的毛巾,依旧不能阻挡水滴往下掉。
  “……不要叫我哥。”岑深扫了他一眼:“去吹头发。”
  桓乐觉得吹风机根本不好用,以往他都是自然吹干的,没什么问题。可岑深又板起了脸:“去吹。”
  “哦。”桓乐委屈巴巴地又跑回去了。
  “我看他还没缓过来呢,小深深你就不能宽容一点吗?孩子是需要哄的。”阿贵在旁煽风点火。
  岑深挑眉:“一米八几的孩子?”
  阿贵:“我也还是个孩子呢,只要心态好,再老都是孩子。话说,你想好要找谁帮忙了吗?”
  岑深没说话。
  阿贵又说:“出去多交几个朋友也不是件坏事,更何况你答应了桓乐要送他回家,难道要食言吗?”
  岑深仍是没说话,许久才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言而有信的好人。”
  阿贵摇头晃脑,似是在叹气:“你爷爷跟你说那些话,我相信他的初衷一定不是让你认命,而是想让你好好生活。”
  这种时候,阿贵又仿佛变成了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者,说些一本正经的话。
  岑深却倏然反问:“那我问你,在我去西安之前,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小绣球的能力?”
  这世上,几乎无人知道柳七留下的遗作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功用,就连手握小绣球的岑深自己,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阿贵。
  小绣球能引发时空乱流,阿贵知道吗?
  岑深从不去追问他的来历,也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前提是,阿贵没有刻意欺骗他。
  阿贵果然陷入了可疑的沉默,然而就在这时,桓乐吹完头发出来了,打破了两人的对峙。岑深移开视线不再追问,阿贵也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只有桓乐毫无察觉,继续往岑深旁边凑。
  “你在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自顾自拉了张凳子在岑深旁边坐下,双手撑在凳沿,身体前倾。
  “不用。”岑深只觉得身边来了个超级大热源,很不习惯。
  桓乐也不勉强,但他就是不走,瞅着机会帮忙递东西,还好奇地左看右看,似乎对匠师的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岑深见他还算安分,不想再大半夜睡不了觉给人做肋排,于是就没赶他走。
  “对了,说起匠师,我记得以前南榴桥附近有一个匠师协会,我还买过他们家的琉璃塔。那塔可漂亮了,一到晚上就流光璀璨,像装着星星。”桓乐说。
  “嗯。”岑深漫不经心地应着,他小时候听爷爷讲过匠师一脉辉煌的过去,对于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唐匠师协会,自然也有所耳闻。
  桓乐继续说着:“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匠师协会里的所有人忽然都消失了。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消失了?”岑深微愣。
  “据说是因为那协会的会长忽然暴毙,所有人就都散了。”
  “等等,匠师协会的会长……不是一个妖怪么?他因为什么死了?”
  “妖怪?”这回轮到桓乐疑惑了:“他是个人啊。”
  岑深彻底怔住,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差错,还是历史出现了断层?大唐匠师协会相关的典籍上,分明记载着它的第一任会长是一个妖怪。
  可桓乐却说那是一个人类?
  他根本没有说谎的理由和必要。
  “你确定没有记错?”岑深不由追问。
  “不会,夫子跟那位柳先生是朋友。”桓乐也看出了岑深的郑重,仔细想了想,才说出这个肯定的答案。
  在那位柳先生去世后,夫子的伤心不是假的,而且他确实没有在那里感受到什么妖气。
  岑深却从他的话里提取到一个更关键的信息,心中泛出一个极其匪夷所思的猜测:“你说……他姓柳?”
  桓乐也倏然明白过来,“是、是啊!”
  柳七!
  他的手上有小绣球,如果他不是死了,而是去到了大唐呢?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小绣球的核会遗落在大唐了。
  可是不对,依旧不对。
  岑深记得很清楚,柳七是一个妖怪,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本是湖边一棵柳,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岑深的脑海中瞬间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又被他一一否定。他的余光扫过桌上的小绣球,忽然觉得这一切可能都不是偶然。
  “你的核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他再次看向桓乐,藏在刘海之后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这个……”桓乐却忽然停顿了几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深深蹙起眉。他的目光也扫向了桌上的小绣球,声音有些发紧:“这是我夫子三年前给我的奖赏,说是从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岑深默默的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夫子,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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