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周彦清凑近宋慎,同看蛊虫,打闹也该有个分寸。
  是是是,我错了,小师弟英俊不凡,惹人心疼,不止你心疼,我也心疼。
  夏莉以鲜红长指甲斜掠鬓发,流露奚落之色,意有所指,感慨道:我师弟交友甚广,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喜欢他。我要是年轻二十岁,非他不嫁,同门成亲,十分常见,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她着重强调了外人二字,斜睨周彦清,故意气后者。
  宋慎剑眉高高挑起,师姐这话,听着吓人,即使您年轻二十岁,小弟也不能娶。记住了,小弟天生患有断袖之癖,无意成亲。
  周彦清忍笑,夏莉被噎住了,干瞪眼。
  宋慎观察片刻,叹了口气,眼神凌厉,板着脸说:哼,还真是情蛊,还真是快养成功了。
  当然啦。夏莉不无得色,我呕心沥血三个月才养大的。
  有那功夫,为什么不干正事?
  宋慎笃定问:师姐当年学艺时,怕苦怕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有学驻颜之术时才肯用心,师父对蛊术一笔带过,你必定偷偷钻研过,对不对?
  夏莉讪讪答:咳,也没钻研,好奇养过几只罢了。
  原来,你已不是初犯。宋慎失望叹息,师姐明知蛊术乃毒术,明知情蛊造成的神智损伤无药可治,却屡次违反门规,下毒/害人,究竟图什么?
  毒术?损伤神智?周彦清一愣,霎时乱了阵脚,暗忖:居然有/毒?我是想收拢他的心,不是想害他
  夏莉理直气壮,我只是想嫁给一个死心塌地爱我一辈子的男人,想找个老伴,何错之有?即使杨哥中蛊后渐渐痴傻了,也无妨,我会照顾他的。
  啧,被你看中的男人真可怜,两厢情愿的事儿,不该靠蛊虫控制对方神智,暗中下蛊,太缺德。幸亏我发现了,不然,你又造一桩孽。
  宋慎合上盖子,果断道:清哥,立刻叫人点一盆炭来,把这只蛊虫烧死。
  什么?周彦清魂不守舍,直接烧吗?
  宋慎颔首,对,这只蛊虫尚未完全蜕皮,焚毁即可。
  不许烧!夏莉犹不死心,再度抢夺,还给我!
  没门儿!
  除非我死了,否则,决不允许南玄武弟子使用蛊术害人!
  宋慎出于信任,一边阻挡,一边把蛊壶交给义兄,催促道:快,烧了它,连瓶一起丢进烧红的炭盆里,片刻它就死了。
  啊?
  宋慎瞥了一眼,不敢?那搁着,等会儿我亲自办。
  周彦清筹划已久,虽然犹豫,却下意识接过了蛊壶,算了,我来吧,我帮你烧了它。
  好。
  夏莉竭尽全力抢夺,不许烧!
  清哥,听我的,直接烧了。
  哦。周彦清内心迟疑,匆匆离开,迷茫点了个炭盆,沉思良久后,选择依照原计划,偷梁换柱,烧了个一模一样的壶,悄悄把情蛊藏了起来。
  假如,他彻底爱上赵泽琛,心一去不回头,我该如何挽回?
  阁中众人,明里暗里取笑我是内当家,玩笑开了多年了,阁主若选择赵泽琛,我岂不是成了被怜悯议论的大笑话?
  我绝不能拱手相让!
  宁愿照顾变得痴傻的他,也不愿把他让给赵泽琛。
  周彦清早有准备,把情蛊藏在偏僻别院里,心乱如麻,决定谨慎考虑后再作打算。
  一晃眼,八月初十。
  这天,是宋慎的生辰。
  瑞王身穿便服,带领一队护卫,早早出城,待抵达约定的路口时,意外发现多了两个人。
  民妇见过殿下!夏莉笑容满面,毕恭毕敬。
  周彦清牵着马,与义弟并肩靠近,一板一眼地行礼,殿下。
  瑞王诧异受了礼,你们也去打猎吗?
  宋慎摇摇头,解释答:同路而已。他们是去城郊给一位故交之父祝寿。
  瑞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宋慎往车里望了望,王公公没陪着?
  他年纪大,禁不起颠簸,待在府里了。
  秋风飒飒,宋慎袍角飞扬,俊朗不羁,立在窗口俯视对方,低声说:挺好,省得你一路听他唠唠叨叨。
  瑞王难掩笑意,目光清亮,小声说:光你这句嫌弃的话,就够他唠叨半天了。
  哈哈哈~
  宋慎关切嘱咐:秋凉,披风穿好,坐稳了,路远,咱们在山庄住两晚再回城。
  瑞王依言抖开披风穿上,毫无异议,你安排吧,赶在中秋前夕回城即可。
  知道!宋慎莞尔,忍不住伸手,为对方系披风带子,放心,一定不会耽误你赴宫宴。
  两人并非故意张扬,实在是不由自主,一见面,不知不觉就聊了起来。
  这一切,落在周彦清眼里,便是目中无人,便是挑衅,煎熬旁观,愤怒咬得牙疼,心想:
  赵泽琛,别得意,咱们猎场见!
  第49章 风云
  一个生性倜傥不羁的江湖浪子,平日大大咧咧, 竟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原来, 他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只是没给我罢了。
  周彦清骑马,旁边是乘车的夏莉,不远不近地尾随王府队伍。
  哎唷,小周, 瞧, 小师弟那高兴的样儿!
  夏莉攀着车窗,伸长脖子探头观察,频频惊叹, 他俩真要好,聊个不停,瑞王爷够有耐性的,陪着小师弟东拉西扯。
  周彦清一听, 心里发堵,却因要强而装作不在乎, 反驳道:反了吧, 分明是阁主耐着性子在给王爷解闷,唉,伺候皇亲国戚挺不容易的。
  哪里是伺候哟!
  不是伺候,是什么?
  夏莉扭头看着同伴,笑吟吟答:瑞王斯文,含蓄内敛, 喜欢清静,身边亲信都是稳重性子,我师弟却率性爱玩,兴致一来甚至无所顾忌,幸亏瑞王大度随和,肯包容。不然,以小师弟的桀骜脾气,他才懒得教导打猎呢,假如换成别的皇亲国戚,那小子一准儿会找借口拒绝,避而远之。
  这
  周彦清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心里顿时更发堵,握缰绳的手用力得骨节泛白。
  夏莉在情场上纵横三十年,心细如发,岂有看不明白的?
  她倚着车窗,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卷弄发梢,眼露怜悯,语含同情,感慨劝说:多情自古空余恨,天涯何处无芳草?小周啊,想开点儿,无论我师弟喜欢上谁,你永远是他尊敬关心的结拜兄长,千万不要想不开。
  死结,怎么想得开?周彦清心里正发堵,最反感的,就是同情怜悯。
  他目视前方,强忍憋屈不悦,咬着牙微笑,语调平平道:师姐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阁主爱喜欢谁就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奇怪,您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满脑子情情爱爱的?今后少胡说!
  他马鞭噼啪一甩,我去前面探路,驾!语毕,策马跑远了。
  你说什么?
  哎?小周
  夏莉自讨没趣,撇撇嘴,打了个哈欠,嘟囔说:嘁,嘴硬,不识好人心,白白浪费了老娘一番善意的劝解。
  此时此刻王府车马
  瑞王靠窗而坐,皱着眉,纳闷端详对方,刚才人多不方便问,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宋慎酷爱打猎,心情甚佳,右手控缰,左手摸了摸脸颊,一道细长浅痂,懒洋洋答:我师姐用指甲挠的。前几天,她硬要和我切磋武功,打了一架。
  指甲、指甲挠的?
  瑞王愕然,忍不住笑了笑,俗话说好男不与女斗,一个年将半百的妇人,与你比武只有输的份儿,何必认真?宋掌门竟逼得她用上了指甲,是不是过分了些?
  啧,冤枉!
  宋慎压着嗓门,剑眉拧起,作诉苦状,低声告知:其实,是她违反了门规,我一管束,她就急了,犯上攻击,掌门人总不能站着挨打吧?我没还手,仅是格挡。唉,受了伤,还要被殿下责备,心里怪难受的。
  瑞王早已习惯了对方的不正经,但明知对方是装可怜,却仍会担心,轻声说:谁责备你了?我不过好奇问一问而已。你师姐下手不轻,划那么长一道口子,难为你忍住了没还手。
  只能忍了。毕竟是师姐,揍一个半老妇人,并且是亲人,我下不了手,罚了她一顿,但愿她今后能安分守常。
  伤口深不深?看着像会留疤。
  宋慎毫不在乎,皮肉小伤,过几天痂掉了就没事了。他想了想,于高头大马上弯腰,话锋一转,严肃问:殿下为什么问留不留疤?
  怎么?不能问吗?
  如果留疤,你就会嫌弃我,是不是?
  瑞王哑然失笑,旋即板起脸,本王从不以貌取人。
  宋慎点了点头,这就好。否则,我一定跟师姐讨一瓶祛疤膏,把疤痕除掉。
  老实养伤,痊愈之前别喝酒。
  谁喝酒了?
  你鞍旁挂着的,不是酒壶,是什么?
  宋慎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薄唇弯起,一本正经答:哦,这是药酒,治伤疤用的。你想不想尝一口?
  四目对视,瑞王莫名蓦地忆起呛酒那混乱一晚,仓促眺望远处树林,本王忌酒。
  宋慎也忆起了,那一晚,刻骨铭心,他拽了拽缰绳,没继续逗人,按辔同行。
  秋高气爽,旷野凉风习习,秋色无边。
  瑞王通过窗口观赏沿途秋景,半晌,缓过了神,又好奇问:不知你师姐犯了什么错?居然与掌门动手,莫非不服处罚?
  哼,不是不服,而是撒泼。
  宋慎骑术高超,优哉游哉赶路,顾忌护卫们在旁,家丑不可外扬,低声简略告知:她偷偷养情蛊,被我发现了,蛊虫得烧毁掉,她抗命不遵,撒泼拿指甲挠我。
  瑞王愣了愣,养情蛊?
  她为了一己私欲,想用毒术控制情人神智、令对方死心塌地爱护自己,此举违反了师门规矩,我必须阻止。
  原来如此。瑞王恍然颔首,理应烧毁。你是对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这时,周彦清策马奔来,驾!
  两人停止交谈,扭头望去,宋慎敏锐发现义兄脸色不痛快,忙关切问:清哥,怎么了?
  在瑞王眼里,唯一门客的结拜大哥高高瘦瘦,文质彬彬,并无异样。
  没什么。周彦清若无其事,策马靠近,苦笑抱怨,师姐忒啰嗦,一会儿聊杨哥,一会儿又聊孙爷,实在不清楚她究竟有几个相好,我听烦了,干脆躲个清静。
  宋慎信以为真,无奈叹道:她性格如此,一生沉迷情爱,从年轻至今没变过,师长打骂责罚也不改,别理睬,叫她说风流韵事给自己听罢!
  周彦清点头,余光瞥了瞥马车里俊逸出尘的文弱皇子,提议道:今儿天气不错,咱们赛马,比一场吧?
  赛马啊?宋慎下意识扭头看着瑞王,时刻把对方放在心上。
  瑞王遗憾于自己的骑术太差,无力赛马,却欣然赞同,好主意,你们兄弟俩比一场!看谁的骑术更高超。
  宋慎晃悠马鞭,挑眉问:您就光看着啊?不打算奖赏胜出者吗?
  瑞王愉快答应,温和答:行,胜出者有赏。
  赏什么东西?草民能否提要求?
  瑞王纵容一笑,你还没赢,就提要求了?
  宋慎莞尔,桃花眼一眯,锐利目光流转,胸有成竹道:那我待会儿再提!
  瑞王打量周彦清,兴许是你结拜兄长胜出也未可知。
  等着瞧!
  好,本王等着瞧。
  宋慎马鞭一挥,遥指旷野数里外矮坡上的一棵树,清哥,先到达前方矮坡上大树者为胜,怎么样?
  周彦清不在乎输赢,只是想和义弟一起远离瑞王,可以。
  听仔细了,老规矩,我数三个数啊。宋慎弯腰,俯在马背上,一、二、三,走!
  驾!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一夹马腹,目视前方,离弦之箭策马飞奔,马蹄嘚嘚响,踏得灰尘四溅。
  瑞王好奇,坐不住了,索性掀开帘子,和车夫一起坐辕位,定睛眺望赛马两骑,脱口嘱咐:小心点儿!胜负皆有赏。
  什么?
  宋慎乐了,朗声喊:那还比什么?
  瑞王嘴角眉梢尽是笑意,比归比,赏归赏,不妨碍。
  哼,谁稀罕你的赏?周彦清全力以赴,茫茫然,不知前路该如何走,暗忖:你愿意跟我赛马,那,你愿意跟我离开都城吗?
  马儿矫健,不消片刻,矮坡近在眼前。
  宋慎原本领先,即将抵达大树时,却故意放慢了速度。
  驾!
  周彦清率先冲过了大树,疾驰后喘息,勒马,返回树荫下乘凉,了然问:你让着我干什么?不想要瑞王的赏了?
  宋慎英气勃勃,神采奕奕,岂敢和兄长抢先?胜负皆有赏,小弟没必要争。
  胜负皆有赏,赵泽琛是大方,还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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