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逃避与面对
浓郁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这阵甜风吹开了柏林额头的刘海，他露出的那双略带些许忐忑与彷徨的眸子抬了起来，瞅见了高楼上立着的巨大牌子，上面标着‘好乐乐糖果厂’。
糖果厂吗？
柏林沉默了半晌，他找了个工人询问了位置，接着来到了人事部门口。
5点40多分了，人事部已快到下班时间。柏林敲门声让办公室里几个正收拾桌面卫生的动作顿了住，随着柏林试探的一句‘你好，这是里人事部吗？我是来应聘的’后，人事部员工才反应过来，继续忙碌起手头的工作，其中坐在中央的中年男子笑着起身“坐，来面试什么岗位的？”
“普通工人。”柏林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这不是柏林第一次面试了，可这种情况下，他总是避不了一些紧张感。
“以前有做过相关的工作吗？”
“没有。我没有工作经验。”
“这样啊...”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因为快要下班，所以他没打算多做些往常的拖沓的沟通交谈，直接道“嗯，刚好现在是旺季，厂里哪个车间都是缺人的，我们工厂也没什么要求，如果你自己觉得没问题的话，明天带身份证过来把劳动合同签好，然后随时可以来上班。”
中年人没有多余的询问，也没有否定与犹豫，直接给了柏林回复。这不是柏林今天面试话最简洁的，可通过轻松的让柏林有些难以置信？
以至于柏林一刹那还有些猝不及防...愣了下，才道“那这边，薪资待遇怎么样？”
“哦，我们这边是这样的。厂里有包住，但不包吃。早上固定7点上班，下班时间由车间安排。至于薪资方面，每个月是1600块钱的保底加上点车间提成，提成像现在这种季节每个月大概能多个一百两百。但第一个月必须是实习，实习工资1400，一个月内没问题就恢复1600。”中年男子对条例早已是滚瓜烂熟，解释中，他见柏林有些犹豫思考的态度，继续补充了句“包住选择不住的话，厂里一个月有补贴50块。每逢节假日，也会发些糖果什么的...”
他随后还讲述了些许福利。
由于人事部要下班，这场交谈没有多久也结束了。
提出薪资条件柏林很满意，依照按他说的，最好的情况下，一个月最好能有1900以上的工资，1900啊，那能帮家里做多少事？
扣除百来块的房租，还买的了风扇，买的了肉。连女儿和陈可欣的新衣服指不定也能添几件...现在她们穿着的，不是显小，就是褪了色的，这哪行呀？
幻想中，柏林没忍住嘴角扬起。不差钱，顿顿有肉，穿新衣服，他忽然觉得最幸福美好的时刻莫过于此了。
并且钱肯定还有多余吧。话说...多了呢干嘛呢？
想到这，冷不丁的，肚子微微隆起的乐瑶红着眸子，冷漠刺着他的画面突然跳出。
柏林瞬间惊醒，回过了神。
喜悦的心情，莫名的复杂沉重了起来。
恰巧，又有几个工人下班了。他们的衣服被汗渍打湿，眼中是止不住的疲惫与倦意。他们掠过了柏林，留下了一阵阵刺鼻的汗臭...慢步在这群人身后，望着他们的身影，柏林脚步渐渐放缓了些许。
这幕刺破了柏林刚生出的些许幻想，这是他最不想过，最怕的煎熬的生活。
是，工资待遇都很好，比超市好多了。
可至少，超市不累...他不用活的那么狼狈。
...
回到家是6点40多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
小巷里已是乌沉沉的一片，借着几家邻居的灯，柏林往家的方向走去。小巷是崎岖不平的泥石路，加上正处于街坊下了班，吃完晚上或是做晚饭的时间，几户家门口洗碗的污水和脏菜叶剩饭倒满了小半边路，让柏林走的很不舒服。
“柏林。”
就当柏林正要加快步伐离开这讨人厌的路段时，身后陈可欣的声音传来。
柏林诧异回过头，陈可欣正拧着两个袋子匆匆走向他，夜间与傍晚的风仿佛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清凉，她额头颈部一如午间那般被汗渍打的湿漉漉的。来到柏林面前，她用手背撩开那遮住视线的凌乱发丝，轻喘气，道“你这么晚才回家吗？”
“...下午我找工作费了点时间。”明明算是夫妻见面的场景，看着陈可欣的模样，柏林却丝毫挤不出一丝笑容，缓缓道“你怎么也这么晚回家？”
反倒是陈可欣先笑了。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她平时并不爱笑。她举了举手里的袋子，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泥痕，轻笑着“下班时，我帮超市陈姨去她家田里收菜了，她送了我一些。还有几颗橘子，说是挺甜的，等等你尝尝。”
“另一个袋子呢？”
“超市门口捡的一些空瓶子。”
“....”
柏林沉默了下来，突发的，他觉得很不舒服。
这情绪不是第一次涌出来了。然而他一直搞不清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什么。每当这种对话的时候，这种感受便会油然而生。
明明陈可欣那么持家，哪怕一天到晚一直忙碌着，也不曾停下过休息。可柏林不开心，非但不开心，他还清楚这就是使他不舒服源头——他不想陈可欣那么辛苦，活的那么累，想陈可欣活的轻松点...
只是柏林矛盾在于，他自己也想追求轻松。但家里很难了，需要陈可欣挣钱，需要她顾家，毕竟他没有收入。
因而能轻松的，一直只能有他自己一个...
他觉得自己好自私...
“我帮你拿着吧。”柏林接过了陈可欣的塑料袋。
有些重...
两人往家的方向慢慢走着，而夜也彻底笼罩了这个小巷。
几盏昏黄的灯从附近的小屋亮起，伴着若有若无的月光，模糊的照着他们回家的偏僻的小路。
“你下午工作，看的怎么样了？”忽然，陈可欣开口，打破了两人短暂的宁静“你打算去超市吗？”
柏林脚步顿了下。
就是这句话，让柏林宛若解脱了一般，他转过头面对陈可欣，挤出一丝违心的笑容“找到啦，就不远处那家糖果厂。薪资比超市高挺多的，我打算去那工作。你觉得呢？”
柏林等待起了陈可欣的回复。
风轻轻的吹着，吹开陈可欣凌乱的发丝，吹的她衣服微微波动着，她抬起头，仰望着高她十多厘米的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