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章 狂信者

  少许盘算后,风萧萧心中有了底。
  他一口将手中的香茗饮尽,淡淡道:“敢如此与佛门过不去,想必也是邪道路数,我身为魔门邪帝,或许能够使此人有几分忌惮,师仙子不妨报上我的名号,或许此人能买我几分面子。不过只是或许,我并不能保证。”
  一听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措辞,师妃暄就知道他已将事情想得完全通透了,欣然为他添茶,道:“妃暄还有一事相求,却有点难以出口。”
  风萧萧食指抹着茶盏边沿,点头道:“传一句话恐怕难以使此人信服,毕竟佛魔殊途,不如我手书一封,让师仙子携传而去,或许能增加几分效果。”
  师妃暄曾想到过多种可能,甚至已抱起殉道的决心,毕竟风萧萧十分有可能当场翻脸!
  要知风雪与佛门结下难以化解的深仇,风萧萧若是力挺风雪,那么将她当场打死或生擒都在情理之中。
  师妃暄无论如何没想到风萧萧竟会这么好说话,一场天大的劫难顿时有了消泯于无形的可能。
  她秀眸亮起奇异的亮芒,柔声道:“妃暄代表佛门,先谢过邪帝哩!”
  “不过顺手写封信的事罢了。”风萧萧轻笑道:“我并不在乎多死几个人,却也不会看人无故丧命,师仙子别把我想的太坏了。”
  师妃暄双目彩芒连闪,道:“妃暄感到你语出真诚呢!我似乎真的可以信任你。”
  风萧萧微笑不语。
  师妃暄美目深注的望向他,玉容生光,使她本已无可比拟的美丽,更添上难以言达的美感。
  她香唇微启的柔声道:“自从与邪帝初逢洛阳,妃暄的心境便出现了一个破绽,这个破绽并没有因妃暄的功力提升得到弥补,反而越来越大。那个破绽就是你风萧萧。”
  风萧萧竟被她的眼光瞧得震撼起来,低声道:“你曾与我说过,慈航静斋最高的心法名为‘剑心通明’,你不久前还在‘心有灵犀’的阶段,竟于短时间做出突破,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见他岔话,师妃暄目光轻幽幽的偏转,香唇逸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徐徐道:“不知不觉中,你已成为妃暄修行的障碍。”
  这正是风萧萧一直以来的目的,但真的听到师妃暄如此坦白说出,心中却升不起一丝的兴奋之意,亦如师妃暄嘴角的苦涩笑意。
  感情的影响绝对是柄双刃剑,伤人的同时也会伤已,他虽然不后悔,却也难算得上高兴。
  师妃暄沉重的道:“敝斋的秀心师伯本是近数百年来最有希望攀上‘剑心通明’的人,但因石之轩的关系,只能止于‘心有灵犀’的境界。”
  接着幽幽一叹,续道:“妃暄侥幸臻至‘剑心通明’,所以更不能重蹈秀心师伯的覆辙,那将是对敝斋最严重的打击,更有负师尊对妃暄的期望,风萧萧你明白吗?”
  她的暗示更像明示,她的恳求也近乎于哀求,以风萧萧的灵光脑袋,自然不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当年碧秀心为石之轩诞下女儿石青璇,差点害得慈航静斋输掉与魔门二十年一次的比斗,若非单美仙远遁海外,放弃决战,如今该是佛门偃旗息鼓,世间魔焰大炽,天下的形势根本无法想象是何等模样。
  所以师妃暄绝不能学碧秀心,也绝不能对任何人动情。
  面对师妃暄可以软化任何坚冰之心的软语相求,风萧萧却默然不语。
  他历世甚多,阅历丰富,绝难被表象所迷惑,做出偏离自己本心的决定。
  是,没错,师妃暄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崇高的理想,大无畏的信念,的确值得让人为她妥协,为她放弃。
  但风萧萧何尝不是有属于自己的理想和坚持?为了成全别人的理想,却放弃自己的理想,这种傻事,或许也只有徐子陵那个傻小子才会被人轻易打动,轻易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而且还深信不疑。
  风萧萧可不是不通世事,感情用事的徐子陵,他认为自己的坚持才是大义所在,当世以来的种种行为,阴谋算计,并非因迷恋权势,为己谋私。
  何况师妃暄此刻此言,未必也没有演戏、博取同情的意味。
  风萧萧嘴上虽叫着师仙子,可从没真将师妃暄看得完美无缺,纯洁无暇……任何人只要搅入政治这滩浑水,没可能双手干干净净的,只可能扮成干干净净的。
  他承认师妃暄的品性人格绝对算得上十分少有的高尚,而且毫无虚假,可越是这种人,才越是会为了理想而不择手段。
  因为师妃暄会将任何牺牲都视作为达成理想而不得不作出的牺牲,将任何手段都视作为达成理想而不得不使用的手段,甚至在必要的情况下,师妃暄也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
  牺牲,在师妃暄看来,分明是为达成理想而作出的殉道之举!壮烈且崇高!
  她会愧疚,会遗憾,但在愧疚和遗憾之后,仍然会继续坚定不移的将牺牲和手段贯彻下去,直到理想达成的那天,不惜代价,至死不渝。
  只看碧秀心不但与石之轩结合,还为他生下女儿,以情感作为枷锁,生生绑得石之轩十数年未能出世,就知道慈航静斋的仙子,为了达成自以为崇高的理想,别说性命,连自己的感情也同样可以牺牲掉。
  见风萧萧毫无反应,师妃暄神色恢复,静若止水,轻柔的道:“风萧萧你该清楚,你那对魔眼不经意流露的情绪,甚或心内波动,均会令妃喧生出感应,做成冲激。所以你冷静面容下的内心巨震,根本瞒不过妃暄。”
  风萧萧知道师妃暄有一种神秘的办法,不但能隔断道心与魔种之间的联系,亦能在小范围内由魔种反溯道心。
  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表示,缓缓起身,淡淡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啦!”
  这是一场看不见的博弈,这是一场心灵的争锋,谁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谁就彻底输了。
  说来仿佛很复杂且残酷,其实与男女之间的爱恋毫无分别,主动的一方,总该会放弃一些自身的坚持,来迎合对方的坚持的。
  真到一方认输那时,结果也简单也温和,陷入身心的一方,或许会觉得很遗憾,却不会很绝望,因为理想已被爱情从冰化成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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