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林家子_分卷阅读_89

  ☆、第 54 章
  同上次林楠之事不同,李磐的事,李熙处理的低调之极,没有“龙颜大怒”,没有“当众杖杀”,没有昭告天下的铁律,一切都在悄然无声中进行。
  皇宫便是那种无论多大的事,都可以静悄悄的解决的地方。
  因消息是从时博文口中得知的,时博文自然不会如冯紫英他们一般,大侃宫中的八卦,是以林楠只知道一个简单的结果。
  李磐院子的奴才除了寥寥数人以外,都被发配到皇宫中最阴暗的角落,等着他们的,是倒夜香,洗马桶,亦或者一天七八个时辰将手泡在冰凉的水中、没完没了的浣洗。
  若说他们当真有什么天大的错也未必,不过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罢了,无论当时他们作何选择,最终的结果都不会好到哪儿去,此刻还能活着,已然是幸运。
  而后便是皇后。
  对皇后来说,她对李磐做的事,和对李资李旬等人并无区别,但是她忘了,李磐不是从小在她跟前受惯了气的无宠皇子,而是从生下来就被人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娇养大的,这种无形的压制他一开始还能隐忍,等到了临界点时,便会爆发出来。
  按常理来说,这种爆发的后果,往往毁掉的,是爆发者本身……杀奴的事实,院子里的奴才显然不会利于李磐的证词,再加上皇后娘娘的推波助澜,李磐或许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罚,但是李熙心中对他残暴不仁的印象,就足以让他这辈子出不了头。
  然而里面多了一个林楠,轻飘飘将事情的发展完全扭转到了相反的方向。
  事情的结果当然截然不同。
  皇后禁足三月,暂时交出凤印,因此刻张贵妃也在禁足中,期间后宫事宜暂由颖妃打理。
  这个惩罚无疑是严厉的,自李熙登基以来,后宫的权柄便一直在皇后手中,便是她怀孕生子期间,也未大权旁落,此刻李熙让她交出凤印,可见她此次终于触及到了李熙的底限,终于要给她一个实质性的教训了。
  可以想见,独揽大权十多年的皇后娘娘,此刻是何等狂怒。
  林楠垂下眼帘,举杯就唇,掩去眼中的情绪。
  他替李磐收拾收尾,一半是为了李磐本身,更多的却是为了我们的皇后娘娘。
  不管李熙对皇后如何处置,他都不会失望,他想要的只是在李熙心中再扎一根刺进去。
  因私怨借故残害大臣之子,纵容奴才欺压皇孙,若果前者让李熙开始警惕,那么后者,就该让他反思一下了……
  便是李熙对给他带来十多年“安宁”后宫的皇后极度优容,但是正如时博文所说,让皇帝想到一个容字,便是最大的不智,李熙能容得她一次,两次,那么三次,四次呢?
  这样一点点消磨李熙对她的耐心,等到林如海出手时,想必阻力也会少了很多。
  比起皇后之事,真正让林楠高兴的,是时博文带来的另一个消息。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未必安全,或许是不放心到他对李磐过分的影响力,李熙终于不再执意要将林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允他辞了李磐侍讲的职位,专心读书。
  兜兜转转,终于和这些皇子皇孙的撇开了关系。
  林楠心中的愉悦难以言喻,自觉入京以来,从未曾这般轻松快活过,连呼吸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当即便以“宫中见血,受了惊吓”为名,向时博文请了三日的假,时博文瞪了他好一阵,终于还是答应了。
  解了差事,又放了大假的林楠,第一日先狠狠睡到日上三竿,又在院子里喂了半日的湖鱼,午饭后犯困,便用扇子遮了眼,躺在院子里晒着融融的春日美美睡了一觉,睡醒也懒得起床,盖着薄被,眯着眼,躺在软榻上听锦书念传奇话本。
  第二日依旧睡到日上三竿,而后带着黛玉去山上庙里“压惊驱邪”,“顺道”赏了他在长安成错过的挑花盛开的美景,直到晚间方回。
  第三日,先去郊外视察了正在修建的园子,晚上约了同龄的好友,包了一处雅阁聚了聚。自从林楠任了李磐的侍讲,又被林如海罚抄以来,足足过了一个多月深居简出的日子,冯紫英和卫若兰且不论,那些因了冰嬉结交来的朋友,就这么远了淡了,未免可惜。人脉这种东西,总是越广越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一直闹到夜半,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外面月色正好,林楠一时懒得动弹,令人另置了一桌,摆在外面回廊,一个人对月独饮。
  他原是喜欢甚至享受独处的人,此刻曲终人散,靠在栏杆上,看着下面被月色渲染带上了苍色的街道,稀疏的行人,听着车马辚辚和远处的犬吠,别有一番滋味。
  马蹄声传来,有五六人,提缰缓行,一面低声闲聊,声音虽不大,语气中却颇带少年意气。
  待他们走近了,林楠看清为首之人的容貌,哑然一笑,原来竟是熟人。
  “喂,武人!”
  少年微醉的声音,彷如染进了月色,清美中带着朦胧。
  马上几人抬头,便看见月下凭栏的少年,白衣黑发,衣袖当风,一身的逍遥自在,翩然如神仙。
  “武人,上来喝一杯?”
  这少年风采无双,便是被他这般粗鲁的直呼“武人”,也让人生不起气来,反而为他的潇洒肆意倾倒,几人听到他的邀约,不由有些意动,转头向余远山望去,余远山皱眉道:“多谢林侍讲好意,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日后有暇再会。”
  “林侍讲?”林楠还未答话,余远山身后一声低呼道:“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林郎?”
  “竟是他,这便难怪了……”
  余远山轻喝一声,阻了后面的窃窃私语,便见林楠抖手抛了一物下来,余远山伸手捞住,却是一个素白小酒瓶,林楠轻笑一声,道:“余侍卫好生无趣,我丢差事你升官,末了竟也不肯请人喝一杯……罢了罢了,我却不像你那般小气,这瓶请你!”回身坐下,再不理会他们。
  余远山微微沉吟片刻,将手中的酒瓶随手向后一扔,身后一人举手接住,笑道:“我今儿有口福,这可是醉仙楼从不外卖的醉仙酿,像我们这样的穷鬼,一年也吃不了几次。”
  余远山翻身下马,道:“明儿轮休,我请你们在这儿搓一顿,如有相好的,不妨带来,大家一起热闹。”
  几人笑着谢了,余远山道:“你们谁顺道的,去我家说一声,今儿我晚些回家。”
  立时便有人应了,余远山将马安置好,进店上楼。
  上了二楼,便看见厅上杯盘狼藉,微微皱了眉,转到廊下,看见自斟自饮的林楠,道:“只剩了你一个?”
  林楠给他斟上酒,道:“我做东,自然要留到最后……你不是讨厌我吗,怎的肯赏脸?”
  他原不过一时兴起,想逗逗他,不想竟真的上来了。
  余远山接了酒坐下,道:“有些事,不想林侍讲误会。”
  “嗯?”
  余远山沉吟片刻后道:“在陛下面前,余某对林侍讲的事只字未提,林侍讲罢官之事,余某也深感遗憾……”
  “噗!”
  林楠失笑,余远山皱眉。
  林楠摇头道:“不提这个,喝酒喝酒。”
  余远山道:“林侍讲是否认为余某言语不实?余……”
  林楠道:“你是武人嘛!我知此事与余侍卫无关,先前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余侍卫不必放在心上。”
  余远山在林楠脸上看不出什么,默然片刻后,道:“林侍讲虽失了侍讲之职,但是能专心读书,以正途入仕,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林楠摆手:“你这人果真无趣。”
  举杯道:“还未祝你高升呢!请。”
  余远山道:“林侍讲……”
  林楠打断道:“你忘了我已经不是侍讲了麽?若是欢喜便叫我一声阿楠,不然唤一声林兄也成。”
  余远山道了一声多谢,干了杯中酒,主动替二人满上,道:“余某调动的事,统领大人也才刚刚透了个风,林兄这边便得了消息,果真耳聪目明,让人佩服。”
  林楠摇头道:“的确是耳聪目明,否则方才怎能听到恭贺声入耳?”
  余远山这才知道,林楠之所以知道他升职之事,原来只是方才听到了他们在楼下的谈话,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却听林楠继续道:“我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绝不结无谓的恩怨。虽利用余兄做了一次见证,却也送了余兄一次单独陛见的机会,即使不能青云直上,起码也是前路坦荡,仕途无阻,相信足可抵了那一次利用之嫌,余兄以为然否?”
  余远山道:“原来林兄刻意将我找去,便是为了做个人证?林兄早就知道陛下会传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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