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挥情剑_第119章

  竹球竟然也未阻拦,早早待在其中的两道游光欢呼雀跃,呼一声两面包围过来,将红丝拢在当中,随即紧紧缠绕拧成了一股。
  池深瞧不出此物来路,向天游心中一动,道:“明仁帝的天魂果然在你身上,只是魂灵存留不易,难道......这根簪子是你的人骨?”
  血珠脱离骨簪后,白帝五指收紧,将簪子毫不怜惜的折为两段,垂眸看向轻捧在手心的小竹球,却不回答向天游的疑惑,锁眉念道:“七魄早已消散,这倒不打紧,只消天地人三魂重聚,再找一具合适的肉身便能重生......慎郎的魂体已无自主意识,如何才能夺舍呢?”
  白帝蓦地望向向天游,果然见他胸有成竹之色,语气轻柔,笑问道:“向尊手段超凡入圣,在下三番四次小瞧了向尊,实在无颜面对,向尊有话,尽管吩咐小女子。”
  池深本以为她总要拿乔作态,不想竟将姿态放得如此低微,实在出人意料,忍不住问:“若是要你做不情愿的事,白帝也肯?”
  “再不情愿,与慎郎一事相比,白某也定会倾尽全力。”白帝抬手理了理之前大力拔下发簪时划乱的发丝,唇边荡起一抹轻柔笑痕,倒显得有几分温婉可人,“池尊若肯念在自己与向尊有双宿双栖的美满归宿,便体谅小女子几分,别太为难在下就是了。”
  向天游深知池深吃软不吃硬,怕他一时犹豫应下人情,忙抢在之前开口道:“白帝放宽心,融魂秘法也并非掌握在我手中,本尊最多牵线搭桥,为你指条路子罢了。”
  白帝瞬时便明白:“玄老?不错,胡婆婆也曾透露,玄老有法子为她复活狗宠,那必然也能帮我了。”
  “你既然知道此事,就该明白我是什么条件了,破除元界禁制之日,便是你与夫君重聚之时!”
  白帝心神震动,双肩隐颤,忽又蹙眉摇头:“不是这么简单,玄老已答应了胡婆婆,又怎会再帮我?甚至他是否有余力帮助两人,还未可知。”
  “玄老神通,不在本尊之下,区区融一人一犬之魂,又有何难?只是魔修向来诡谲,惯爱出尔反尔,玄老才不愿与你们多打交道,如今为了大事着想,他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
  见白帝仍存顾虑,向天游又道:“三魂合一,多少也表明了本尊的诚意,其余待我与玄老细细相商后再说不迟。只有一点还望你清楚,以本尊的修为和资质,此界已鲜有对手,一心只求破除禁制,与池弟同去广阔天地寻求更多机缘,此外并无谋求,若白尊瞻前顾后疑神疑鬼,此事就此作罢,省的本尊还要费时费力,若肯放手一搏,你我便都交出十二分的信任来,爽快合作一场!”
  白帝闻言不怒反笑,犹豫之色顿消,眸中神采奕奕:“彼之所求,同样是每一位尊者之愿,一路披荆斩棘,众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何况复活慎郎有望,我自然不能错失良机,至于说向尊与玄老联手坑骗在下,我倒不敢如此看得起自身。”
  三人谈拢后,白帝掩下内心喜色,作出一副不欢而散的神情离去,池深心道,她含怒上门泄愤,末了却成全了她多年苦寻无果的心愿,世间造化,总是如此弄人。
  “哥哥真有把握,能劝说玄老转而帮助白帝?”
  “只是这般说说,玄老若有法子替两道魂灵转生,恐怕不会放走白帝这一助力。”
  池深道:“胡婆婆爱犬之魂完好,明仁帝的三魂却才聚齐,玄老怕是因此才不曾找她。”
  “破除禁制乃是玄老心中的头等大事,但凡能多一丝希望,他必然会争取......实则白帝之事,我并不打算劳烦玄尊,方才那样说只是要她多信任我们几分罢了。”
  池深奇道:“你真有融魂秘法?”
  向天游徐徐一笑:“难道你忘了一笑剑?”
  第132章 心欲止
  “一笑剑?”他不提池深一时间倒真记不起此事了,当日因它而生的种种苦痛,实在不愿再想,“一笑剑只能融魂魄于它原本的躯壳,那明仁帝死了千年之久,早连渣都不剩了......倒是无神木可融人魂,但得我先剥离血契,使其恢复成无主之木方可行事。”
  池深一番思量,越觉颇有成算,正自追究细枝末节间,却见向天游笑吟吟望着自己,奇怪道:“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法子不可行?”
  向天游含笑道:“不是法子不行,而是我们用不上,自然就不必费心劳神了。只是我瞧你认真打算的样子,越看越心里越喜欢。”
  池深不禁脸热,啐道:“你心里是在笑我不知变通,总傻里傻气的把话都当真。”
  “怎么会?池弟信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我对池弟从无假话,对别人可就难说了,”向天游神色认真,字字说的都是实话,“破禁一行,九死一生,我们在下界做的诸般努力,为的不就是能多三分胜算?可白帝他们几个想活下来,却很难了。”
  池深一想到战无敌姬月等人竟要为此丧命,纵然相识不深,也无法坦然以对,心底不由难过:“元尊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也各含心事,禁制破与不破,不过是在两样坏事中择取一件罢了。”
  “倘若一是好,二是坏,傻子才会选择后者,人就该在每一件事中承担抉择带来的后果并成长,我相信这些尊者深谙此道。”
  池深无可辩驳,却又想道:“听说战元尊又离神下界去历练了,他倒真是一刻也不停,明日你去玄老府上,我正好往姬月那跑一趟瞧瞧。”
  两人就此商定,翌日出门分道而行,池深自入元界以来,这还是头一遭登姬月府门,原以为姬月所建宅邸即便不甚华丽铺张,想必也精致入微,不料只是一间冰雕矮屋,连前后小院也不曾围起,光秃秃竟像个坟包。
  进门后才发觉,原来姬月是将屋舍扩在地下,四壁皆用蓝冰铸成,纵然是池深也不觉手背脸面一寒,可见这冰不是凡物。姬月着一身茶霜色素衣,并未起身相迎,只是神色淡淡的点了一点头。
  池深走至姬月对面落座,二人当中的小桌上一壶清水竟无视周遭寒气,噗噜噜翻滚着小泡,此情此景,竟有几分像当日在落凡石内对茶高谈的场面,只可惜那一回二人最终是不欢而散。
  想到此池深也颇多感慨,顾及来此的目的,敛下情绪问道:“战尊离神历练多年,错过破禁之期就不好了,你可有去他府邸看过?”
  姬月轻笑一声道:“那呆子设下的禁制厉害,我也不敢轻易去闯,池尊放心罢,破禁这样的大事,他可不舍得错过。”
  池深唔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了,环顾冷冷清清的冰室,瞥见角落处放了个小泥盆,尤为显眼,又有一丝眼熟,脑中灵光闪过,忽然想到自家院中也有个十分相似的,正是当日大婚姬月送来的贺礼,于是随口问了一问,却见姬月流露出几分不大自然的神色来。
  “当年一时技痒,胡乱捏了两个泥盆,也想采些花草装点陋室,可惜元界仙花太盛,衬的本尊手艺粗糙,便作罢了。”
  池深想到战无敌当日随手摘来的野花杂草,心中了然,叹道:“并非泥盆配不上仙草,依我看不是战尊者亲手摘的,你便没心思照料罢了。”
  姬月情思被人一语道破,室内寒气陡然大盛!池深双目一涩,眉间顿然挂霜,却姿态悠然,仿佛看不见对面人的寒脸冷目般,一笑间神采天然风流,以他面相来说略显轻佻,却又令人感觉淡然。“我别无他意,尊者不必动怒。本尊与向天游结为连理,难道还不足以令人惊讶么?恐怕你们到这时候还不信此份情谊为真,然而它确确实实便发生了,当然此间种种辛秘,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姬月星眸闪动,凝视池深许久,蓦地灿然笑开:“池尊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是谁?”
  “下界的一个小人物,喜欢向天游喜欢的紧,当日我曾说以他的资质,穷其一生也没法追赶向尊的修为,而本尊拥有无上寿元,定能守的云开......没料到这些年过去,他已得偿所愿,而本尊却止步不前。”
  池深心头巨震,得知姬月已猜出他的来路,暗道自己破绽太多,果然瞒不了这些成精已久的老狐狸,恐怕其余人也早有所察,只因没有落凡石那段遭遇,才不能断定他的身份。
  姬月自认对战无敌的情感隐藏甚深,平日从不肯轻易显露,故而听闻池深所言仅震动一瞬,须臾便串起往事,来了个反将一军,等看够池深神色变幻才徐徐又道:“池尊不必惊慌,本尊自扫门前雪,不爱乱搅和。”
  “你可真是......丝毫也不肯吃亏。”池深苦笑一声,“这样的性子,我还当你会直接找战元尊把话说开,左右破禁之后,生死尚且不能定论,难道还怕被他拒绝而伤心吗?”
  “池尊日子过的美满,自然不晓得我的思虑。”姬月神色淡淡,“何况我如今已然想透,不再执着于此。”
  池深不料他这般回答,惊愕不已:“我听糊涂了,尊者的意思是对战尊的情意已淡?还是以消极逃避来麻痹自己?”
  姬月并未直面回答,只是笑道:“池尊应该明白,每一场修行,都是对自身、对世界不断感悟的过程,每个人领悟的、修成的自然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却丝毫不差。”
  池深想了一想,不敢确认姬月说的到底是哪一方面,且他实打实的修行远不及真正的元尊,干脆闭口不答,姬月稍顿之后继续说道:“欲之一字,人皆有之。穷人求个三餐温饱,是欲,元尊力求冲破禁制,也是欲。在我心中,欲望虽有大有小,却无高下之别。”
  “本尊对战无敌产生了欲望,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可随时都可找他把话挑明,亦能运用种种手段诱他......然而人之欲望无穷无尽,也是永远都除不净的,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尽可能的将它遏制在某个层次,以免某一日它凌驾于本尊之上,反过来毁了自己。”
  池深沉思半晌,道:“尊者这番感悟,对在下来讲太过超脱,也十分不敢苟同,人若无欲无求,死亦无惧,但生之又有何意?我倒是觉得,欲望可疏不可堵,尊者为何不寻个折中之道?如此贸然极端的想法,实在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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