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老爷子叶岚不懂老伴儿为何突然管起小辈的事情来。
  通常来说，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他们是不插手其中的，“老太婆，要出门买东西就快些吃完收拾去，拖久了等会儿时间就不宽裕了。”
  沉梅芝欲言又止，她看着叶璟和不大配合的神色，只好把没讲完的话都吞落进了肚子里，然后起身回了房间换出门的衣服。
  叶岚觑着沉梅芝走了，回头跟叶璟和解释：“阿和，你别嫌你奶奶多管闲事，她是真的希望你跟莞尔能好好的。”
  当年叶家兄弟跟容凝的事闹成那样，叶则章险些要跟叶璟和断绝父子关系，叶岚这话面上是希望叶璟和谅解，实则也是在敲打他，人是他选的，作为一个男人，既然结了婚就该负起责任承担结果。
  “知道了。”叶璟和说。
  沉梅芝让叶璟和载她去了一家老底子传下来的首饰店。
  那店开在郎州市区最老的一片街区的深巷里，青石板路齐整地从巷口延伸至巷底。
  秋意渐浓，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阵桂花香。路两旁白墙黑瓦的民居里还有攀出墙头的梅花枝条，虽然细伶伶枯着，仍透出些旧时精致古朴的气息。
  叶璟和搀扶着老太太缓步慢走，来之前沉梅芝跟店家通了电话，老板知道她要来，特地让人侯在了门外。
  一个看着颇为机灵的年轻伙计将祖孙二人迎进了店里，老板沏了壶上好的明前龙井招待沉梅芝，又命人把收藏的宝贝盛在漆盘里供她过目。
  叶璟和的外婆喜玉石翡翠，沉梅芝挑来挑去不称心，便问老板有没有水头好的玻璃种翡翠首饰，“小严啊，这店在你爸手里经营的时候，可是什么好东西都先拿给我挑的。”
  严老板团着笑打圆场：“老太太您说也真是凑巧，前两天我刚收了一双玻璃种的手镯，还没来得及打理，拿出来怕您见笑，可您非就想买玉石，嗨，这镯子怕是真跟您有缘份。”说着就让老太太稍等，他去拿了给老太太掌掌眼。
  没一会儿的功夫，严老板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个红丝绒的方盒。
  手镯的水头是真的足，帝王绿均匀透润，沉梅芝只看了一眼便爱不释手，当即叫严老板出个价码。
  因为是隔着辈分的老主顾，老板给的价还算诚心，沉梅芝立刻把一对镯子都买下来了，又把之前那一系列东西里看中的一副珍珠耳坠一同买了。
  珍珠耳坠是沉梅芝给苏莞尔买的，等东西收敛妥当了转手便给了叶璟和，“带回去给莞尔，就说是你送她的。”
  “不用了，奶奶。”叶璟和说，“您留着送其他人吧。”
  沉梅芝从话里听出了些不对劲，蹙眉仰着头问叶璟和：“你们吵架啦？”
  叶璟和什么都没说，闷嘴葫芦一样地始终保持沉默。
  沉梅芝气不过，拿手拧他的胳膊，“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了？”
  “你惹莞尔生气了是不是？”
  “莞尔脾气那么软，你怎么就不晓得让着她点儿呢？”
  沉梅芝急得不得了，讲来讲去就是不见叶璟和回应，气得她差些拿拐杖揍他：“你倒是说话呀！”
  叶璟和却说：“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早些回去，爷爷在家该等急了。”
  左等右等等来这么一句，沉梅芝真是被气坏了，也顾不得这个时间点合不合适，就给苏莞尔打了电话。
  也是运气好，苏莞尔没课，电话一下子就通了。
  “莞尔，是奶奶呀，阿和跟我说你晚上要跟同事聚餐是不是？”
  -“是，晚上要跟教研组的同事一起吃饭。”
  “你们在哪儿吃饭呀？我让阿和去接你好不好？”
  苏莞尔自觉开始与叶璟和保持距离，对于沉梅芝的提议她并不认可，“奶奶，不用麻烦他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天气凉了，这夜黑得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沉梅芝是个固执的，“就让阿和来接你吧，他今天中午就结束工作回来了，正好有空。”
  “奶奶，真的不用了，我有几个住的近的同事，可以结伴回家。叶……阿和没事的话，就让他在家好好陪您和爷爷吧。”
  苏莞尔其实是个容易心软的，沉梅芝早就拿捏住她了，便故意骗她：“今天你公公婆婆都有假在家，中午的时候，阿和又惹得他爸爸不高兴了，我好不容易把他支出门的，你再让他回去不是又要讨顿打吗？”
  叶璟和极不认同老太太的做法，他想接过电话跟苏莞尔说清楚，但沉梅芝不让，他便只好给她发微信消息。
  苏莞尔拿牙齿咬住嘴唇，一时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好。
  沉梅芝又说：“你就让他来吧，你在上班，让他一个人早早地回江南里多没意思，如果回老宅又少不得被他爸爸训规矩，多可怜呀。”
  连可怜都用上了，苏莞尔没办法，只好把地址告诉了沉梅芝。等挂了电话，她才看到他发过来的那条微信：别信，奶奶骗你的。
  苏莞尔头疼：怎么办，我已经告诉奶奶了。
  叶璟和：我来解决。
  晚上教研组的聚餐是在一家海鲜火锅店，因为有餐补可以报销，组长才特意选了这家贵的。
  饭吃到一半，服务员上来给他们这桌加了叁份海鲜刺身。组长一头雾水，对比了菜单问服务员是不是上错了。
  “没有错，是位叶先生给这位小姐点的。”
  组长秒懂，转过头问苏莞尔：“你家那位在附近？要不要请他过来坐坐？”
  苏莞尔一行人是坐在大堂里就餐的，她环顾四周，终于在右后方那间半敞着门的包厢里看到了笑眯眯往这头看的沉梅芝。
  要收回视线已经来不及了，坐在苏莞尔左手边的老师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那间包厢，并笑着友好地挥了挥手。
  “那老太太是谁呀？你婆家的奶奶？”左手边的老师凑过来跟苏莞尔讲话，一时又吸引了更多的目光看向那处。
  组长：“去请你先生过来坐坐吧，我们这儿有空余，还可以放下几张座位的。”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调动起来了，七嘴八舌地催着苏莞尔要见'叶先生'的庐山真面目，“请我们吃这么贵的东西，也让我们见见感谢一下人家呀。”
  苏莞尔被起哄得无奈，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朝着包厢那儿走过去。
  沉梅芝见了苏莞尔进来很高兴，拉着她的手问道：“吃的开心吗？刚刚阿和也给你们点了些东西来吃。”
  “嗯，很开心，谢谢奶奶。”
  “怎么谢我呢？明明是阿和给你们点的。”沉梅芝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叶璟和，“他知道你在这儿吃饭，早早儿地就来等着你了。”
  沉梅芝是好心，单纯想让两人的感情有所进展，但她不知道的是，叶璟和从来对苏莞尔都是冷漠的，根本不会对她有这样多余的偏爱。
  “是吗？”苏莞尔吃力地挤出个笑来，她往叶璟和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却定格在了他身后的那扇木格窗棱上。
  沉梅芝说：“是呀，是呀，打从你在外头坐下，阿和就开始留意你了。本来想跟你们一起的，又怕打搅到你的同事，所以就给你们多点了些菜。”
  从始至终都是老太太在说，苏莞尔静静地听，末了便又一个人回去了。她完全没有想要介绍彼此的想法，她在慢慢合上对叶璟和敞开的心门。
  桌上的人见苏莞尔没带着人出来，不免有些失望。有人点了扎酒精软饮，借着酒劲打趣她道：“你家那位怎么这么害羞呀？我们就是好奇想见见，又不会吃了他。”
  苏莞尔顺着别人递过来的话头，尽量缓和气氛：“他就是个很害羞的人，等下次有机会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之后饭局又持续了大概近一个小时才散，组长拿着单子去柜台结账，却被告知说钱已经付过了。
  组长回来好好谢了苏莞尔一番，这次却坚持要见见叶璟和，“我们吃的也不少，合该一道谢谢你先生的好意。”
  苏莞尔拦不住兴冲冲要往包厢去的人，又或者说拦不住那些人愈发炙热膨胀的好奇心。
  组长带头走在前面，到门前的时候特意停了脚步，屈指在门上轻叩了几声。有几人站得靠侧面，正好能透过半敞的门扉看到叶璟和，忍不住捂住嘴唇发出惊呼，“我的妈呀，这颜值，也太帅了吧。”
  沉梅芝喊了声进来，组长就推开门率先进去了，然后看着叶璟和的那张脸，差点也忍不住要说一句：帅哥，不如加个微信认识认识？
  打住。
  沉梅芝仍是笑眯眯的一团和气：“请问有什么事吗？”
  “刚才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说我们那桌的单是这边包厢的先生买掉的，所以就想着一起过来道声谢谢。”
  “不客气，还要麻烦你平日里多多照顾我们家莞尔。”
  前面的人闻言齐刷刷转过头来看站在最后的苏莞尔，有个离得近的同事掩不住激动，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同她耳语：“我靠，你家那位未免也太帅了吧？”
  苏莞尔扯了下嘴角，笑得很淡：“是啊，是很帅。”不然克制如她，也不会一下子就沉溺进去。
  组长等人道完了谢很快就走了，苏莞尔跟他们一一道了别才进了包厢。
  沉梅芝对火锅的喜爱程度一般，所以吃得不多，苏莞尔粗粗打量了一番，便问要不要陪她去锦福酒家再吃些流食，“喝碗粥暖暖胃也好的。”
  “不用了，让阿和直接送我回去就好。”沉梅芝说完，便起身要走。
  苏莞尔忙上前挽住沉梅芝的臂肘，扶着她慢慢朝外走。沉梅芝乐得不行，拍了拍苏莞尔的手背道：“放轻松，我还没到那腿脚不便的年纪呢。”
  沉梅芝年轻时是专业的舞蹈家，就算上了年纪，她也坚持每天早上出操练跳，因此模样身型一直保持的不错，寻常的慢步对她不成问题。
  “在外面还是小心点的好。”苏莞尔小心着路况，直到把人送到了叶璟和的车上才算松了口气。
  叶璟和一路无话地坠在两人身后，径直绕过车头坐进了车子里。
  苏莞尔没有上车，隔着车窗跟沉梅芝道别。
  “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走？我让阿和过来就是来接你的呀。”沉梅芝不解，打开车门催促苏莞尔上车。
  “今晚我还有其他事，不能跟阿和一起送您回老宅了，您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呢。”
  “要去哪儿都可以让阿和送你呀，再另外打车岂不是更费事儿吗？”
  “送我过去就得绕远路送您啦，时间不早了，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行不行！”沉梅芝攥住苏莞尔的手坚持，“我没这么早睡，就让阿和送你一程。”
  说有事其实是借口，既然说了要分开，除了给叶璟和外婆祝寿之外，苏莞尔不想再与他有更多的牵扯，“奶奶，地铁站就在路口，我搭地铁很快的，反倒是他送我不方便。”
  沉梅芝跟小孩儿似的，非是不依：“不方便也要送，你们俩是夫妻，他被你麻烦是应该的。”
  苏莞尔难办地望向叶璟和，他整个人隐在驾驶座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安静。
  对于沉梅芝的提议，叶璟和既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同意，不过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不关心的事情不做任何的参与。
  苏莞尔拗不过老太太，便打开车门上车，趁着扣安全带的间隙低声跟叶璟和道：“送我回学校就行，麻烦你了。”
  叶璟和很淡地看了眼苏莞尔，在骤起的引擎声里应了声嗯。
  沉梅芝坐在后座高兴地看着前头两人，在等红灯的间隙突然起了话头：“阿和，刚才你是不是跟我说有个礼物要送给莞尔？”
  苏莞尔一听就知道这大概也是沉梅芝的主意，或许就连所谓的礼物都是沉梅芝买的。
  说来好笑，叶璟和从来都没有送过她礼物，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他远在英国，那时候她刚毕业还在实习，容凝建议她飞过去找叶璟和，刚好还可以留在那儿一起过圣诞节。
  苏莞尔有些心动，在之后给叶璟和打电话的时候委婉地提了下，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问道：“你一个人来吗？”
  “是啊，”苏莞尔记得是这么回的。
  “这次不大方便，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说不清是失落多一点还是‘啊，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早有预料更多一点，等后来知道了叶璟和跟容凝之间刻骨铭心的牵绊，苏莞尔才明白原来他问是不是一个人来，实则是荒唐地在对另一个人有所期待。
  深爱一个人，就是连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不过反过来想，叶璟和始终没有对她有所表示也是好的，不给任何的可能性才能让她不陷得更深，让她得以保留些可笑的自尊。
  苏莞尔是有些阿Q精神在身上的，否则这近两年来的时光也就熬不下来了。
  “是什么？”苏莞尔装作很有兴致的样子。
  沉梅芝像个老顽童一样的：“你猜猜？”
  “是吃的吗？”
  “不是。”
  “是书籍吗？”
  “也不是。”
  “那是什么？”
  “我不说，”沉梅芝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待会儿让阿和他自己告诉你。”
  “是什么？”苏莞尔装着兴致满满的样子，又问了叶璟和一遍。
  “珍珠耳坠。”
  苏莞尔摸上耳朵，可是她没有打过耳洞，“真的吗？那一定很好看。”
  叶璟和像是不喜欢苏莞尔这句言不由衷的恭维，“奶奶选的。”
  苏莞尔尴尬：“这样啊。”
  沉梅芝不满：“叶璟和！不许这么煞风景。我那时候问你，你不也说过好看的嘛？”
  “奶奶选的肯定也好看。”苏莞尔趴在座椅背上哄沉梅芝开心，“现在能给我看看吗？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沉梅芝于是便递过来一只小纸袋，又叫叶璟和开了顶灯方便苏莞尔细看。
  绒盒里的那副耳坠是银线穿就的简单款式，下头坠着的珍珠在光下透着圆润的光晕，打眼看上去就十分的漂亮，很难不叫人心动。
  “我本来都催阿和那样买了，但他说没见你戴过耳饰，想来你是不时兴戴的，便特意让店家给你改成了耳夹的形制。”
  “谢谢奶奶。”
  沉梅芝嗔怪：“是阿和想买的，也是阿和注意到细节的，怎么却来谢我呢？”
  “也谢谢阿和。”苏莞尔敛着眉眼说，“耳坠很漂亮。”
  叶璟和沉吟不语，由得沉梅芝跟苏莞尔去欢喜。
  “喜欢就好，快戴上让奶奶看看。”沉梅芝凑前了身体想看效果，催着让苏莞尔试戴。
  “下次好不好？到时候我换一身漂亮的衣服，再给您看我戴耳坠的样子。”
  “那我记下了，你可别忘啦。”沉梅芝不是不遗憾的，后来又想是不是因为叶璟和表现得太冷淡了，才让苏莞尔变得那么拘谨的，并在之后的路途中频频对他投以责备的目光。
  叶璟和并不知晓老太太的心思，只觉得这份嫌弃来的莫名其妙。
  PS：明天请假一天，不好意思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