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武皇后的心腹干将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扬州的三月柳絮如烟,繁花似锦,到了九月,则显得有些萧瑟之意。
  武承嗣站在观音山的半山腰上,从这里极目远眺,可以隐约看到扬州城的轮廓,大概和一个巴掌差不多大小。
  他是昨天来的扬州,当时扬州刺史袁书同带着所有官员在南门等候。
  不过武承嗣却没有入城,派人告诉扬州官员不必再等,随后传下命令,在观音山脚处扎下营寨。
  自被封为扬州大都督以来,武承嗣铲除火凤社,办了范阳郡王,紧接着又与韩王李元嘉针锋相对。
  旁人、甚至他的敌人都以为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扩大武氏在江南的实力,可能就连武皇后都以为他正在按照计划对付李氏诸王的关系网。
  谁也不知道,这不过是他顺势而为。
  来到扬州后,他真正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建立一支强大的大唐水师,彻底打垮倭国,一举扫除将来的千年隐患。
  其他的行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服务。
  不过话说回来,要想击败倭国,还缺少一样东西——火炮。
  在陆地战,火炮或许还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海战不同,海战的关键在船只和武器射程。
  大唐造船技术本就优于倭国,若是有了火炮,就能如虎添翼,不需要太大的投入,便能击溃倭国海军。
  神火坊已经集结大唐优秀工匠,正在研究炮管。
  趁着这段时间,他需要尽快将扬州掌握在手中,训练水军。
  扬州最大的两股势力是越王和韩王,而且这两人关系极为亲密,说是一股势力也不为过。
  武承嗣已经收到太平公主用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情报,对两人有了初步了解。
  越王和韩王分别挂着安南都护和秦州都督的职位,不过他们属于挂虚职、领俸禄的主官,具体工作都由副手去做。
  就像沛王一样,长年领着单于都护府的最高职位,却很少待在漠南一样。
  武承嗣虽然打算将扬州纳入掌控,却并不打算对这两位亲王下死手。
  毕竟李治还没死,再贤明的君主,看到有人迫害自己的亲属,心中也会心生不满。
  这也是武承嗣没有深究韩王李元嘉的原因。
  除了夺回扬州的军政大权,武承嗣对那座火凤社修建的石碑也颇为在意。
  如果只是块普通石碑,他们不可能将石匠掳劫到长夜岛秘密修建。
  尤其是他们对付石匠家属的激烈行为。
  可以预知,那块石碑对他们来说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而且是见不得人的那种。
  然而到目前为止,除了知道对方这个计划和徐元举有关,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武承嗣已经派诸葛南去联络徐文清,现在只能寄希望她那边能有所收获了。
  正思虑间,一名亲卫忽然来报,说扬州刺史袁书同求见。
  武承嗣回到军营,在帅帐内接连了武媚的这位心腹干将。
  这位扬州刺史约莫四十七八岁,浓眉大眼,看起来似乎是个直肠汉。
  不过凡是了解扬州局势的人,都不会被他的外表所欺骗。
  在袁书同之前,武皇后曾经派了不少人打入扬州,结果没有一人能坚持半年以上,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很快被清除出去。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袁书同来到扬州。
  他便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任凭狂风暴雨,我自随风飘荡,在他站稳脚跟之后,徐元举也跟着被派来。
  两人合力之下,才慢慢在扬州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时至今日,扬州大部分的豪门世家和军方将领,依然唯越王李贞马首是瞻,稍有不慎,就会落到徐元举现在的下场。
  进入帅帐时,袁书同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殿下,您再不过来,下官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他苦笑道。
  武承嗣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缓缓道:“说说扬州的局势吧。”
  袁书同叹了口气,道:“自从徐长史因收商人的黑钱被下狱后,原本投靠我们的俞家和严家又投到越王和韩王那边去了。”
  “俞家和严家?”
  袁书同解释道:“他们都属于扬州八大家族,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拉拢他们,好不容易才拉拢过来两家。”
  他继续说道:“如今八大家族都投向了越王,原本保持中立的水军都督杨思俭也与越王来往密切,只有淮南道安抚使周舒亭还保持着中立。”
  武承嗣皱眉道:“你这个扬州刺史该不会也被架空了吧?”
  袁书同苦笑道:“那倒没有,不过扬州百姓都十分爱戴越王,对刺史府非常排斥,下官可谓举步维艰。”
  听到袁书同的处境,武承嗣忽然想起一事。
  记得去年淮南道曾经发起民变,后来经狄仁杰调查,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煽动百姓。
  当时,狄仁杰查出来这件事的主谋是火凤社,武承嗣便没有多想。
  但现在来看,火凤社背后之人应该是越王指使,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对付武媚派下来的手下。
  武承嗣沉默了一会,问道:“徐元举是怎么回事?你们在扬州多年,怎还会落入别人的算计?”
  袁书同咬牙道:“他是上了严家的当,我也被严家给骗了。”
  武承嗣平静道:“这样说来,严家之前被你们拉拢也是假的了?”
  袁书同握紧五指,道:“是的,他们是奉越王的命令,假装投靠我们。”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事情要从几个月前说起,当时严家商船被海盗打劫,严家便向刺史府捐赠了一笔钱,支持我们打击海盗。”
  武承嗣静静听着,并不插话。
  袁书同继续道:“当时韩王府也向刺史府捐了一笔钱,希望府衙在城外修桥修路,造福百姓。”
  袁书同瞄了武承嗣一眼,低着头道:“本来我们是不想收的,但如果这事让百姓知道,又会加深对刺史府的不满,我和徐长史商议后,只好收下。”
  “有一天,徐长史拿着严家捐的钱联系了骆家。”
  “骆家?”
  “骆家是扬州三大船商之一,他们最擅长造龙船。”
  武承嗣点了点头。
  “当时消息不知怎么就走漏了,有人造谣说徐长史拿着韩王府捐的钱,拿去送给骆府当彩礼。”
  武承嗣微微一惊,道:“彩礼?”
  袁书同恨声道:“很早城中就有传言,说徐长史一直很照顾骆家,目的就是为了娶骆家小姐!”
  武承嗣摸了摸下巴,道:“徐长史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可不是吗?他女儿都二十岁了,而且他根本就没见过骆家小姐,别人却说他想老牛啃嫩草。”
  “那他关照骆家的事也是假的了?”
  “当然是假的,其实是其他船商勾结官员,想要陷害骆家,徐长史只是为骆家主持公道,就被那些人说是关照骆家。”
  武承嗣暗暗点头,不用想也知道谣言是谁在背后散布的。
  在这扬州,越王和韩王确已经有了颠倒黑白的能力,难怪以武媚的实力,这么久都无法将人安插入扬州。
  “当时闻讯的百姓堵住骆家,又将此事告诉韩王府,韩王长子颖川郡王亲自带人冲进骆家,搜到了那笔钱。”
  “当时徐长史辩解说那笔钱是严家捐献的,谁曾想严家突然反水,否认了此事,越王便严令我将徐长史抓起来。”
  苦笑一声,袁书同道:“那种情况下,下官无可奈何,只得将徐长史抓起来。”
  “后来越王又向朝廷上奏,刑部派了官员过来调查,若非皇后殿下从中施压,只怕徐长史已经被定罪了。”
  武承嗣沉吟许久,皱眉道:“那刺史府中应该还有韩王府送来的那笔钱,难道那笔钱不能证明吗?”
  袁书同苦笑道:“那笔钱忽然失踪了,后来被颖川郡王带人在徐长史密室中搜到,如今,那笔钱反而成为了徐长史受贿的证据。”
  武承嗣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刺史府也有他们的人了。”
  袁书同苦着脸道:“恐怕还不少,下官现在的一举一动,只怕都暴露在他们的目光下,所以平日连门都不敢出。”
  武承嗣点了点头,道:“情况我都明白了,你先回去吧,一切行为照旧,有事情我会派人通知你。”
  袁书同道:“殿下,您不住进城里吗?您的大都督府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
  武承嗣一摆手道:“不必了,本王更喜欢住在军营,你下去吧。”
  袁书同离开后,武承嗣没有再出去,坐在帅帐中静静等待着。
  正午时分,诸葛南回来了。
  “殿下,我在黄国公府蹲了一上午,黄国公进进出出了两趟,可徐姑娘却并没有与他同行。”
  武承嗣皱眉道:“那就奇怪了,如果李温要讨好徐姑娘,不可能不陪着她。李温去了哪些地方?”
  “先一趟去了戏楼,后一趟去了青楼。殿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诸葛南沉声道。
  武承嗣点了点头。
  确实不对劲,如果李温想追求徐文清,不可能去青楼。
  徐文清的身份该不会暴露了吧?
  他心中忽然有些后悔,也许不该让这个单纯的姑娘去执行这种危险的任务。
  “多派些人手去打探徐姑娘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诸葛南点头应是。
  离开营寨后,诸葛南翻身上马,打算立刻向扬州返回。
  在经过一条谷道时,忽然间,他看到前方出现个黑影。
  靠近后,诸葛南张大了嘴巴,前方竟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拖着一名十几岁的女子前行。
  那小女孩用绳子绑住那女子,绳子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手上拿着柄比自己还高的剑,当做拐杖使用。
  当诸葛南瞧见地上被拖行的女子容貌后,立刻翻身下马,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和地上的女子什么关系?”
  那名被拖行的女子,赫然是徐文清的婢女,芦苇。
  小女孩登时停住脚步,双手握住剑柄,警惕的望着他。
  诸葛南急忙道:“你别误会,我和地上的女子是朋友,她是不是叫芦苇,和她在一起的是不是还有名女子?”
  小女孩盯着诸葛南瞧了一会,松开剑柄,嘟嘴道:“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
  “那你为何会这样拖着她?”诸葛南吃惊道。
  小女孩道:“她是我和师傅在黑仓码头救下来的。”
  “黑仓码头?”
  “对呀,就在扬州城运河附近,我和师傅在那里盯了半个月了。”
  小女孩毕竟年纪幼小,说话间不知不觉便抖露着自己底细。
  诸葛南蹲下身子查看芦苇伤势,发现她虽然有些外伤,但并不算特别严重。
  “你师傅是谁,黑仓码头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何要盯着它?”
  他真正想知道的是芦苇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不过问起小女孩,她估计也不知道。
  “师傅就是师傅呀,黑仓码头里面有坏人,我和师傅要除掉坏人!”小女孩挺着胸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公孙小娘!”
  “好古怪的名字。”诸葛南心想。
  “小娘,这人是我朋友,我想带她去治疗。”
  公孙小娘点头道:“那你带她走吧,正好我要去接应师傅。”
  说完解开腰间绳子,转身就要离去。
  诸葛南忙道:“你这么小年纪,还是别去了,你师傅怎么了,需要帮忙的话我等会可以带人去帮他。”
  公孙小娘昂着头道:“我感觉你在小看我,我可是很厉害的!”
  诸葛南哈哈笑道:“你年纪这么小,能有多厉害!”他本就是半大孩子,说话哪里会考虑别人感受。
  小女孩顿时不乐意了,先将长剑放在一块石头上,然后从腰间拔出两把匕首,道:“我要挑战你!”
  诸葛南调笑道:“你怎么不用那把剑?”
  公孙小娘老实答道:“我太矮了,用不了那把剑。”
  “你也知道自己年纪小吗?”诸葛南笑嘻嘻道。
  公孙小娘脸一红,喊了句“我来了”,向诸葛南扑了过去。
  交手之后,诸葛南大吃一惊,这小姑娘年纪虽小,身体却极为灵活,两柄匕首如同两颗小蛇的脑袋,又快又狠。
  诸葛南一时间竟被打的节节后退,每次反击时,那小姑娘总能提前将匕首放在他拳脚前进的路上,让他不得不半路变招。
  十来招后,诸葛南依然拿不下公孙小娘,一张脸胀得通红,忍不住四顾看了一眼,生怕被人看到。
  便在这时,公孙小娘趁他分心,一剑划过,在他袖子上留下一道口子。
  诸葛南大怒,大喝一声,别在腰后的短刀出鞘,将公孙小娘一把匕首击飞了。
  公孙小娘一只小手都被震麻了,默默将匕首捡起来收好,低声道:“我输了。”
  她这么正式的认输,诸葛南反而觉得很来气,昂首道:“这不是当然的吗?你再练个二十年,再来向我挑战吧!”
  公孙小娘哼道:“三年后我就能赢你。”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诸葛南哼道:“小东西,还挺狂。”
  待公孙小娘走远后,他才想起地上的芦苇,将她放在马背上,向观音山下的军营返回了。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照在观音山下的军营中,训练了一天的士兵正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吃饭,浓郁的饭香味飘荡在整个营寨。
  芦苇是被饿醒的,一起身便喊道:“好……好饿!”
  话一出口,她急忙爬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再是阴暗的牢房。
  四顾一看,她发现这里好像是一间营帐。
  营帐最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他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芦苇,一手握着一个馒头,嘴巴被塞得鼓鼓的。
  “朱公子!是你!”芦苇喜出望外。
  诸葛南道:“你总算醒了,你家小姐呢?”
  芦苇正要说话,忽然觉得浑身一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桌子上的两碗稀饭瞬间吸引住她的目光,其中一碗上面还叠着两个馒头。
  芦苇下了床,走到桌面,呐呐道:“朱公子,我能吃吗?”
  “吃吧,本来有一碗就是你的。”
  芦苇急忙坐在诸葛南旁边,抓着馒头就是一阵猛咬,很快一张脸就被食物撑得比刚才的诸葛南更鼓了。
  “我说你,别光顾着吃啊,你家小姐呢?”
  芦苇还没回答,诸葛南却拍了拍额头,站起身道:“差点忘了,殿下说你一醒就要通知他,你在这等着,不许乱跑。”
  当武承嗣带着一堆人进来时,芦苇已经将自己的那碗稀饭和两个馒头吃完了。
  “喂,你怎么把我的饭也给吃了!”诸葛南望着空空如也的饭碗,没好气道。
  芦苇低头捏着衣角,羞涩道:“对不起,我已经三天没吃上饭了。”
  武承嗣温言道:“你不用道歉,告诉我,是不是李温发现了你们身份,所以将你们关起来了?”
  芦苇点了点头,忽然跪倒在地,泣声道:“郡王殿下,对不起,我把您的事告诉他们了!”
  武承嗣伸手将她扶起来,温言道:“你别急,快起来,有事慢慢说。”
  芦苇却不肯起身,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他们……将我和小姐抓起来拷问,小姐不肯说,还被他们……用毒烟熏瞎了眼睛,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一旁的黑齿常之和王方翼正在向诸葛南询问经过。
  听到芦苇的话后,黑齿常之怒声道:“殿下,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末将这就带人去李温府上,救出徐小姐!”
  王方翼沉吟道:“那李温是越王之子,咱们动手之前需得思虑妥当才行。”
  黑齿常之怒道:“越王之子又如何,就能如此对两个弱女子用私刑吗?”
  诸葛南跟着道:“对呀!他们太过分了,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诸葛三元瞪了他一眼,向武承嗣站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他不要说话。
  诸葛南转头向武承嗣看去,这才注意到他脸色难看至极,脸上带着几丝痛苦之色,忙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武承嗣深吸一口气,道:“没事。”
  说着将芦苇拉了起来,缓缓说道:“芦苇,你不用怕,我一定会救出你家小姐。不过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芦苇擦了擦眼泪,道:“您问吧。”
  “他们是怎么发现你们身份的?”
  芦苇眼珠上抬,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有一天,我和小姐在屋子里低声商议。”
  “我们当时明明检查过门和窗,外面根本没有人,我们说话声音也很小,哪知道我们刚说了几句话,一名道姑便闯了进来,将我们抓了起来。”
  诸葛南没好气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人家只要倒挂在走廊梁柱上,便能躲过你们的探查。”
  芦苇低头不语,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小丫鬟,哪里能想到这些。
  ……
  因为均订原因,以后都两章合一章更新了,希望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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