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在众人围捧簇拥着的中心,传出一道清雅温和的男声:让许叔叔久等了,是晚辈的错。
  刚刚说话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久等的可不是我。
  他说完,身边娇俏的长发少女羞涩地低下头:烦人又拿我开玩笑。
  一行人笑得更欢了。
  其他人谢行之或许没那么熟悉,可这背对着他的身影,他是怎么也不可能认错。
  他站起身,满是欣喜朝那边走去:安珩!
  人群之中,青年微微侧过身。
  一年时间他长高了不少,已经彻底脱离了少年人的稚气,整个人沉静内敛。
  手工西装剪裁完美,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修长,五官也完全长开了,眉眼深邃,薄唇边一抹淡笑,优雅又从容。
  似乎听见动静,他点漆般的眸子朝这边一瞥。
  谢行之和他目光相对,眼睛一亮,弯起嘴角刚想再喊他:安
  但青年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身上一掠而过,淡漠又疏离,不消半秒就收了回去。
  他继续笑着和面前的人低声交谈,仿佛刚刚只是看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宾客。
  谢行之怔忪,抬起的手落了下去。
  第34章
  旁边很快有侍者赶过来挡住他的视线:这位先生, 宴会还没开始,请您坐下等待。
  行之哥!岑向阳冲过来,什么坐下等待?这是他弟弟给他办的接风宴, 人家兄弟俩好不容易见面, 有你什么事, 去去去一边去。
  他嗓门大, 这一番骚动下来, 旁边交谈的人目光都隐隐约约开始朝他们这边打量。
  谢行之?他就是谢行之?
  啊不会吧?
  他还敢回来就不怕谢安珩先生弄死他么。
  这什么时候成了为他办的接风宴了?也太不要脸了。
  谢行之皱起眉头往周围看了看, 旁边突然有一个男人砰地拍桌站了起来:你就是谢行之?谁放你进来的?
  你瞎逼逼什么玩意儿呢?岑向阳胳膊一伸把他护在身后。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被堵了一句, 面色更臭:你还有脸回来?是国外混不下去钱花完了, 现在知道谢先生飞黄腾达,就想来敲诈他?没那么好的事!
  他伸手指向门外:你个死酒鬼, 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哪来的滚哪去!
  你说什么?他妈找死岑向阳暴怒,撩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打人。
  向阳!谢行之赶紧将他拉回来,转向那人,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刚刚叫嚣的男人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对上谢行之微冷的眼神,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脑袋。
  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张嘴:装傻充愣?我说的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让你
  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清冽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
  谢行之抬头就撞进了谢安珩那双黑眸中。
  后者走过来, 身后还跟着一大票人。
  他面上带笑,视线在谢行之身上转了一圈: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谢行之总觉得他的笑意未及眼底, 甚至让他有些陌生:安珩?
  谢安珩眸光微动:竟然真的是哥哥, 好久不见。
  他这样温和地一笑, 虽然长开了不少, 但到底还是那个熟悉的谢安珩, 谢行之眨眨眼, 刚刚那种感觉多半是错觉。
  他下意识抬手想像以前那样碰他的头发:长这么高了
  见到他这个动作, 谢安珩在身侧捏紧的五指些微放松,眼底的阴郁似乎散了不少。
  但下一秒,谢行之又把手收了回来。
  谢行之对他弯了弯唇:习惯了,抱歉。
  他都这么大了,哪还能像小时候那样随便摸脑袋,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谢安珩刚刚松开的手指一僵。
  那个瘦脸男人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动作,趁机对谢安珩讨好地挤眼:想和谢先生套近乎,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心思吧,他现在是夏家的新家主,早就不是你弟弟了!
  谢安珩却看都没看他,眼里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慌乱,立刻望向谢行之。
  谢行之拉住又想动手的岑向阳,没注意他的动作,皱眉:安珩当然是我弟弟,你在胡说什么?
  谢安珩身后的其他人似乎都对他这句话感到不满,隐约又在议论。
  但谢安珩听见谢行之的回答,眸光闪了闪,却明显放松不少。
  放了不长眼的人进来,打扰到哥哥的雅兴,是我疏忽了。出乎所有人意料,谢安珩说完侧头晲了一眼刚才说话的男人,眸光冷淡,把他请出去。
  话音落下,立刻就有两个身形高大的保镖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男人的胳膊。
  那人没想到会这样,登时吓坏了,腿都软了:啊不要啊,谢先生,谢先生,我是在帮您说话,这人回来肯定是心怀不轨,我,啊!
  后续的声音全部断在他的惨叫里。
  谢安珩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对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只见他下巴轻轻一抬,两个保镖就迅速架着他拖了出去。
  在场无一不是上层圈子里有话语权的人,这样的宴会上发生这种事,场上竟然没人敢站出来阻止。
  喂,谢安珩,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岑向阳觉得不对劲,你为什么跟这种人在一起?刚刚那个人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有些人不就是见钱眼开想来套近乎讹钱吗?站在他身后的高挑少女不屑地瞥了一眼二人,意指谢行之。
  岑向阳:嘴巴注意点!别以为你是个女人就能乱讲话。谢安珩,你就让别人这样说你哥?
  谢安珩偏头:先带许小姐去席位上。
  是。旁边的侍从对少女作出请的手势,她脸色变了变,但看到谢安珩的眼神,不知道想起什么,也不敢忤逆,只能娇哼一声走了。
  谢行之这回要是再感觉不到所有人对他都带着敌意那就是傻了,他拧起眉头看向谢安珩:安珩,这到底
  但谢安珩没回答,熟稔地替他拉开椅子:哥哥不妨先就坐,一年没见了,我很想念,等宴会结束,我再和哥哥好好谈谈。
  最后四个字放得极轻极柔,像是耳边的呓语。
  谢行之还想再问,可谢安珩目光微冷,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他再看一眼四周。
  一圈保镖将他和岑向阳隐隐围住,其他宾客也显然全是谢安珩那边的人。
  谢行之只思忖了两秒便按住蠢蠢欲动的岑向阳,点头坐下:那就按你的安排来吧。
  这个距离贴近谢行之的颈侧,在他目光触及不到的角度,谢安珩垂下眼睫,动作顿了顿。
  他起身时已经恢复了刚才那副从容又淡漠的模样:给这边上一份温水。
  你哥早就不用岑向阳想说谢行之的身体已经好了,可惜谢安珩充耳不闻,交代完这句话便领着其他人离开。
  谢先生,您的温水,请慢用。侍从把他面前的酒杯换一下。
  谢行之对他点头:多谢。
  而这副行径看在桌上其他人眼里便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有刚刚那个男人的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互相小声嘀咕。
  真倒霉,偏偏分到这一桌。
  我看那谢先生还是对这个酒鬼留了那么一丝情意的,当初这样对他,竟然还好生生地招待。
  人家是成大事的人,有气量,犯不着和他纠缠,要我看,我也给他打发点让他走了得了。
  谢行之耳目聪敏,耷拉着眼皮,还是把这些对话都听了进去。
  他身边坐着另一个年轻人,看样子和这些嚼舌根的不是一伙的,神情很淡定。
  请问他转身朝那个年轻人礼貌地笑了一笑,可以和我讲讲安珩,谢安珩他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年轻人放下手里的杯子,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谢行之只好又说:我不是他们说的什么酒鬼,我也不是来讹钱的,我自己有公司,不需要靠这种手段。
  少年突然说:可是你的公司已经归他了呀。
  他说着伸手指向前面谢安珩站着的地方。
  他出国之前确实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谢安珩了没错,谢行之无奈道,那是我留给他的,我是他的哥哥,刚刚才从国外回来,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们说你是个暴力狂酒鬼,心情不好就会打人。小少年目光灼灼。
  放他们的狗屁!岑向阳听见了,是谁跟你讲的?那酒鬼明明是谢安珩的爸
  小少年被他吓得往后瑟缩了一下,谢行之赶紧拦住岑向阳,对他使了个眼色。
  岑向阳这才不甘不愿地退回去。
  谢行之:他们还和你说了什么?
  小孩子对人的感知能力本能地敏锐,眼前这个男人虽然风评很差,可这番交谈下来,小少年莫名对他有种好感。
  他们说过你好多好多坏话。他压低嗓音,我听我妈妈说,两年前,夏景辉叔叔发现夏嘉誉哥哥不是他的亲儿子,所以他一直在找他的孩子,去年年中,他就把谢安珩哥哥接回来了。
  小少年张口闭口全是这些人的全名,像是一点也不避讳:他们还说,谢安珩哥哥以前被你抚养长大,但你是个喜欢喝酒的坏蛋,经常打他骂他,夏景辉叔叔把谢安珩救出来,他非常感激夏叔叔,认回了夏家。
  说完他鼻子一皱:不过我觉得这些也是假的,哪有爸爸跟儿子不同姓的?
  谢行之却没心思听他的这句话,刚刚那一番言辞信息量太大,把他砸得有点懵。
  那谢安珩怎么说?他也说他哥哥他也说我是个打他骂他的酒鬼?
  小少年摇摇头:没有,谢安珩哥哥没这么说过,这些都是夏景辉叔叔说的。
  谢行之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听见他道:我只听过谢安珩哥哥说你不要他了。
  谢行之沉默。
  良久过后,他才低声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不客气!小少年感觉到他好像很伤心,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倒豆子一样讲出来,大哥哥,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那个朋友说错了,今天的宴会不是给你接风洗尘的,今天是为了正式宣布谢安珩在夏家的身份。
  岑向阳怪叫一声,整个人扑过来:你说啥?今天不是给行之哥的接风宴?!
  谢行之被他扑了个满怀,岑向阳这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激动了:对不起对不起,行之哥,没压到你吧?
  没有。谢行之摇头,你能有多重,压一下也没事。
  岑向阳松了一口气,在国外治病的那段时间太久,再加上谢行之又刚刚做完手术就急着回来,还没彻底恢复,他已经下意识地把谢行之当玻璃人对待了。
  但他还是意识到重点:谢安珩那小子竟然投奔夏景辉了?还带着行之哥你的公司一起?他在想什么啊?
  谢行之没回答,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怎么样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但又怎么可能是这样呢
  夏景辉竟然是他的生父,上辈子他怀疑过谢伟茂,也去调查过,可没查出什么名堂就出了意外,他更万万没联想到夏家。
  最关键的是谢安珩。
  他离开之前明明把谢安珩将来要走的路都给他铺好了。
  谢安珩只需要稳步向前,将来的成就肯定比他上辈子还要高,现如今却蹚进了夏家这一趟浑水,走了捷径。
  而且听这个小少年刚刚说的意思,谢安珩怨他。
  谢行之用力闭了闭眼睛,抬手揉了一把眉心。
  见他不说话,岑向阳心里开始发慌:行之哥,这不是你的错,这样的事谁能料到啊。
  而且你好歹对谢安珩有养育之恩,他要是就因为这个埋怨你,还放任夏景辉到处散播这种谣言诋毁你,这兔崽子真不是个东西,等下宴会结束了看我怎么教训
  不用。谢行之冷静下来打断他,我会跟他好好谈谈。
  岑向阳不想让旁边的宾客听到他们讲话的内容,两个人脑袋抵着脑袋,靠得很近。
  他还想再讲两句,忽然又看见谢安珩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哥哥。
  他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打了个转,抬眸:这里还要等很久才能结束,宾客太多也吵闹,不如我让人带哥哥先去客房里休息。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明显没给谢行之选择的余地,刚刚那两个保镖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最后对他做出请的手势的竟然也是老熟人。
  赵致殷抬手:我带您去房间。
  岑向阳立刻拉住谢行之:你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点长幼尊卑都没有了,还胁迫你哥?
  谢安珩目光在他拉住谢行之的手上停了半秒,眸光微闪,还是很客气:哥哥。
  当初乖巧的小孩现在变成了这样,谢行之一时间心情复杂。
  他站起身,挪开岑向阳的手:没事,不用担心。
  说完又对赵致殷道:带路吧。
  谢安珩后退半步,跟谢行之擦肩而过,眼睫轻垂,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赵致殷领着谢行之穿过人群离开了宴会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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