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5章提刀

  正月二十三日,早晨。天灰蒙蒙的,像是覆盖了一张灰色的毯子。阴风恻恻,空气中充满了肃杀味,令人觉得要变天了。
  大内,御书房,朱祁镇正在教儿子朱见深读书。朱祁镇复位的第二天,就立即将儿子立为皇太子,也给他改了名字,之前叫做朱见浚,如今已经是朱见深了。
  正当父子俩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太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向朱祁镇跪地禀道:“禀皇上,兵部尚书徐有贞、忠国公石亨、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有事晋见。”
  朱祁镇眉头一皱,挥了挥手,道:“告诉他们,就说朕今日无暇,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那太监道:“禀皇上,兵部尚书徐有贞说此事关系大明的前途,皇上倘若不见,他们就一直在殿外恭候。”
  朱祁镇想了想,道:“那好吧,朕就去见见他们。”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步子,道:“算了,你把他们三个叫到御书房来,朕就在这里召见他们。”
  那太监道了一声:“是。”起身退下。
  朱见深颇为伶俐,听说父皇要在这里召见大臣,待那太监退出去后,道:“父皇,您要处理国家大事,孩儿这就告退了。”
  朱祁镇笑了笑,道:“好聪明的孩子。深儿,你不必退下,就留在朕的身边,看朕怎么处理政事,有朝一日,你做了皇帝,也好有个榜样。”
  朱见深道:“是,父皇。”
  不久,徐有贞、石亨、曹吉祥三人在太监的带路下,来到了御书房外,得了允许之后,三人依次进入,向朱祁镇行礼,口呼“万岁”。
  朱祁镇道了一声:“平身。”
  徐有贞、石亨、曹吉祥这才起身来。
  朱祁镇望了一眼徐有贞,问道:“徐爱卿,什么事这般紧急呀?”
  徐有贞道:“禀皇上,于谦、王文一案已经有了结果。”
  朱祁镇一愣,道:“是么?”过了一会,叹道:“难道于谦和王文都已经认罪了?”
  徐有贞道:“微臣三人正是为此事而来。于谦、王文死不认罪,还请皇上下旨,赐他们死罪。”
  朱祁镇微微一惊,他此前下旨将于谦拿下,原本只是复位后的一番措施。在他的心里,并不是真的那么想要置于谦于死地。
  “昔日蒙古太师也先大军逼城,于谦率众守护,击退蒙古大军,可谓不世奇功。如今就算犯了一些过错,也不应该赐死吧。”朱祁镇道。
  石亨道:“禀皇上,于谦与王文二人迎立外藩,谋夺大明江山,此乃十恶不赦之罪,他昔日纵然有功,但也不能功过相抵,理应施以重型,以儆效尤。”
  朱见深听了这话,张了张嘴,要说什么,但见徐有贞、石亨、曹吉祥三人一脸的煞气,心里一怕,不由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朱祁镇望向曹吉祥,道:“曹爱卿,你有什么看法?”
  曹吉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乃一国之主,明察秋毫,想来早已有了决策,老奴战战兢兢,敬遵皇上之命便是。”
  这样的话,说了等于白说。朱祁镇原指望他能为于谦说一些好话,谁想他竟把“决策”踢给了自己。
  朱祁镇沉思了半响,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想到一计,道:“太后一向甚有谋略,且待朕到后宫向她请教,再做定夺。”
  徐有贞听了,心里一急,上前一步,道:“皇上,于谦与王文虽然没有认罪,但他们反意已有,只是没有成功,望皇上能够早日下诏,以振国法!”
  朱祁镇才起的身子顿住了,看着徐有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徐有贞又道:“想当初,王文在迎接皇上回京一事上百般阻挠,分明就是有意与皇上过不去。在这件事上,于谦也不热心。试问这样的臣子,皇上还能信任么?”
  朱祁镇听了,忽然想起被俘后的那一段苦寒日子。是啊,自己原本是有机会早日回京的,但就是因为朝中的一些大臣,为了迎合弟弟的心思,迟迟不肯与蒙古修好,才使得自己在塞外多吃了一些苦头。他一想到这,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个寒气。
  徐有贞察言观色,知道朱祁镇已然被自己说中心事,遂正色说道:“皇上,于谦不死,复位一事只怕将会师出无名啊。”
  朱祁镇一听,忽觉一股冷风吹来,想说什么,但却发现实在没有话语可以反驳徐有贞之言。
  石亨、曹吉祥虽然讨厌于谦,也想趁此机会将于谦杀掉,以绝后患,但此刻见徐有贞一脸的杀气,句句针对于谦,与于谦似是有着三江五海的深仇大恨,心里均是一凛。他们三人如今的关系,就好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是以,石亨、曹吉祥略微想了想,也立即奏请朱祁镇下旨定于谦的罪,非要让于谦死不可。
  徐有贞见三人一同奏请“斩杀于谦”,自知自己虽是皇帝,但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得叹了一声,道:“好吧,朕这就下旨。”
  待徐有贞、石亨、曹吉祥得意的退出御书房之后,朱祁镇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连声叹气。
  忽听朱见深小声问道:“父皇,您为什么要杀于大人呢?”
  朱祁镇扭头看着儿子,想了想,道:“因为他想要迎立别人做皇帝,父皇迫不得已,才会下旨杀他。”
  朱见深道:“请恕孩儿不肖,父皇尚未复位的时候,于大人为了请立太子一事,在殿内跪了多日,他当时请立的人便是孩儿。如果他想要迎立别人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孩儿常听祖母说,于大人是个大忠臣,乃大明的栋梁,父皇……”说到这里,见朱祁镇的面色很是难看,便就此打住了。
  过了好一会,朱祁镇幽幽叹了一声,道:“这个道理,父皇何尝不明白?但父皇于今是身不由己,等你长大了,自会明白。”起身走过去,拉住儿子的手,道:“深儿,父皇有生之年,是不可能为于谦平反了,将来你做了皇帝,第一件事,便是为他平反,知道么?”
  朱见深虽然不太明白父亲的意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父皇,您放心吧,这件事孩儿一定会永远记在心上的。”
  斩杀于谦、王文的圣旨下达之后,在短短的时间内,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有的人跑出了家门,有的人奔出了酒店,甚至是有丢了生意不做的,都来到了街上。
  天色越发昏暗了,阴风呼嚎,吹起了无数的灰尘。某个角落里,几个老人不顾体弱,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向天祈求。他们在祈求上苍开开眼,将人世的一切黑暗扫除。
  离行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通往崇文门的路上,两旁已经站满了人,个个面色沉重。不久,一支一千人的官兵,手持铁枪来到,将地面踏得震响。在这支官兵后面,是两辆囚车,前面一辆,所囚之人,正是于谦,后面一辆,却是王文。
  两辆囚车边上,左面有无上老祖、樊不二、索长嵩、一指、一度,右面有宫本一夫、黑泽雄一、米仓千佐、闻人龙、白莲童子。他们身上都穿着武官的服装,看上去显得不伦不类的。囚车后面,却是一长串的人,三顶轿子被紧紧护卫着,若是有心人的话,一定可以猜出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
  行刑的地点,位于崇文门外一处广阔的地方,这里是通往崇文门的必经之地。每当囚车进过的时候,两边的百姓便会自发的跪下来,有的在哭泣,有的在磕头,有的在洒酒,每一个人均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不久,大队出了崇文门,在刑场布置好一切,三顶轿子这时候才落地,从中钻出三人,正是徐有贞、石亨、曹吉祥。他们三人本来不想露面的,但迫于独孤雄天和轩辕仁的压力,他们不得不来。在原先的计划中,并没有斩杀于谦这一条,独孤雄天和轩辕仁得知朱祁镇下旨斩杀于谦后,处于一种奇怪的心理,他们“要挟”徐有贞、石亨、曹吉祥三人,如果三人不到场监刑的话,一切后果,均有他们自负。
  徐有贞、石亨、曹吉祥虽然知道边上有无数的高手护卫,但事到临头,也不禁有些心虚。三人中,徐有贞虽不懂武功,但他的胆子也是最大的,定了定神后,率先朝自己的位子走去,石亨和曹吉祥见了,这才迈步过去。
  三人坐下后,于谦、王文便被人从囚车里押出来。两人一身血迹,显然在监牢中吃了许多苦头。
  “于谦、王文,见了本大人,还不快跪下?”徐有贞厉声喝道。
  王文听了,“哈哈”一笑,道:“我王文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圣上,也不会跪你这个奸贼。”
  徐有贞怒道:“大胆,天多大,地多大,你的父母又有多大,竟敢把它们放在圣上前面,可见你丝毫不把圣上放在眼里,死不足惜。”
  王文“呸”了一声,骂道:“无耻小人,我王文纵然做了鬼,也会在阎王面前参你一本,叫你不得好死。”
  忽听曹吉祥阴沉沉的道:“来了啊,给本公公掌嘴。”
  话声一落,只见两个锦衣卫越众而出,“噼噼啪啪”的打王文嘴巴。王文在监牢里已经吃了不少苦头,此刻那里还能禁受得住锦衣卫的手段,不消一会,满嘴牙齿已经被打落,鲜血流个不住,最后还让人押着,跪在了地上。
  徐有贞望向于谦,面上露出得意的笑,道:“于大人,于阁老,你怎么样?”
  于谦淡然一笑,道:“于某人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此生坦坦荡荡,死得干净。你们这些小人,百年之后,必将写在耻辱的的史书上。”
  徐有贞、石亨、曹吉祥见于谦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镇定,又恨又恼,徐有贞道:“来人啊,给本大人掌嘴。”
  忽听得站在边上,打扮成官家人的独孤雄天道:“徐大人,于谦曾经有功社稷,当众掌嘴,只怕于理不合吧。”
  徐有贞道:“我等代天行刑,于谦藐视我等,等于是藐视皇上,难道不应该掌嘴吗?”
  同样打扮成官家的人的轩辕仁道:“徐大人,行刑的时辰就快到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难道你就那么爱看掌嘴吗?”
  徐有贞见他们两个与自己过不去,心底暗暗生气,但他心知他们一个是独孤九天的徒弟,另一个是轩辕世家的大少主,与独孤九天关系亲密,自己虽是独孤九天的门生,却也不敢得罪,道:“既然两位都为于谦求情,那本大人就暂且饶了他。”
  这时,两道人影飞快的向刑场跑来,到了近前,单腿跪地,向独孤雄天禀道:“禀告少教主,方剑明在五里外出现,正往这边过来。”
  独孤雄天道:“好,立刻发射信号。”
  那两个人道了一声:“是。”飞身退下。
  天昏昏,地暗暗,方剑明手中提着一把刀,正大步走在通往刑场的路上。早在三里外的时候,他已经发现有人跟在了后面,但他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向前走。这一路过来,跟踪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正前方之外,其他方位都有人。
  距离刑场还有四里的时候,正前方终于来人了,并有信号发出。瞬时间,跟踪的人全都冒了出来,将方剑明团团围住。
  “方掌门,你来啦了”独孤雄天率众由正前方来到之后,这么说道。
  方剑明点点头,道:“是的,我来了。”
  独孤雄天面上露出一丝苦涩,道:“方掌门,我们本可以成为好弟兄的。”
  方剑明淡淡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方某高攀不起。”从怀中拿出木戒指,戴在了手指上。
  独孤雄天望了他手中的刀一眼,面色微微一变,道:“方掌门,这把刀……”
  方剑明冷冷地道:“这把刀的主人名叫陆天乐,他是虎门武馆的馆主。”
  独孤雄天道:“陆馆主他……”
  方剑明道:“陆馆主已经驾鹤西游,他的另一把刀,我已经埋在了他的坟前。陆馆主是一个义士,义士是这个世上最值得尊重的人。”扫了场上一眼,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张丝巾,将双眼蒙上。这个举动,立时将所有人怔住了。
  “从这一刻起,方某将没有朋友。方某不想杀人,但谁敢阻挠方某,方某手中的这把刀,将会毫不留情的给他致命一击。方某数三声,三声过后,便会一步步的走向刑场,那怕身上中了千百道掌力,也不会停顿一步。”方剑明语气冷得吓人,仿佛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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