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二)

  第四颗珠子,梦离宸11岁。
  正值中秋,掌门特意大办宴席,门派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宴席结束后,梦离宸母亲拉着他逛了人界的灯会。
  梦离宸从没见过被花灯笼罩的场面,满目绚烂。
  母亲带着他去了酒楼品尝美食,去了街边看杂耍,去了河堤边放花灯,在小摊上猜字谜……
  能拥有这么充实又愉快的中秋节,这是梦离宸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突然间,一朵朵明亮的火花在天空中绽放,一团团一簇簇将黑夜照亮。
  梦离宸听到人们发出的赞叹之声,又听见有人在焰火下许愿。
  许愿..吗?他的愿望是..
  想此,他转头看着身侧的人问道:“母亲有什么心愿?”
  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没听见,捞起手臂却无意中露出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胳膊。
  白皙的肌肤上斑痕交错,梦离宸的心里酸痛无比,“这些伤疤..都是那人做的吧..”
  女子收回手,将袖子放下来,仔细的抚平皱褶,慢悠悠的说道:“这是我自己修习时受的伤。”
  或许因为过于愤怒,梦离宸微微侧头,凝视她片刻,大喊了一声。
  彼时,流火飞快往空中蹿,爆起一团团灿烂的火花。
  女子抬起头,微微一笑,“我的心愿是…”。
  画面就此停止。
  陈楚楚不知他们是否听清了对方的话语,她在一旁听得分外清晰。
  梦离宸说的是:“活该。”
  而那女子…
  第五颗珠子,梦离宸12岁。
  在梦离宸的记忆中,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温柔到即使是他最不懂事的时候,她也从来都没打过她他骂过他。
  但同样,母亲也是个他永远看不懂的女人。
  不懂她为何明面上拒绝着师父,背地里却求着师父关爱她。
  梦离宸从未见过她失态,起码在他面前是的。
  而如今却时常能见着她声声啼血,疯狂得仿佛走火入魔的样子。
  在那个男人里受过的苦需要再度发泄到他身上,她的内心才会好受点。
  那个男人对她的折磨,全部一分不差地还给了他。
  或许是还存有一丝愧疚心吧,在某一天,她疯了,然后转头恳求他杀了她。
  她说,只要她死了,她就能解脱了,我也能解脱了。
  梦离宸道:“你以为我不想杀吗?”
  女子说:“那你快杀了我啊?”
  梦离宸不语。
  女子几乎要给他跪下了,哭着道:“我求求你杀了我,你快杀了我。”
  她哭得眼睛都要流出血泪,才听他颤声道:“我如何能下得了手?”梦离宸似乎有些崩溃,“杀了你,真的就能解脱吗?你,真的能放下吗?”
  女子听了,大笑道:“当然。”
  梦离宸沉默对着女子看了很久。
  女子缓缓爬向梦离宸,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道:“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这种日子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么?”
  “我自己选的...吗?是吗...原来...”
  女子一直喃喃自语着,倏然间,她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饱含痛楚地瞪着他,“不,是因为你!当初要没有生下你就不会...”
  她似是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对...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少年瞪大了双眼,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拥有思考的能力,怒不可遏地掏出了一把小刀挥向面前那个已然痴狂的女人。
  却在即将刺到她胸膛之际,停住了手。
  女子瞪大那异常猩红的双眼扑了上来,拽着梦离宸握刀的手,一遍遍地往身上刺,边哭边道:“为什么,还是这么痛苦..”
  她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就这样,带着不甘,她死去了。
  少年的眼里就此不再有光。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画面就此停止。
  似是感同身受,陈楚楚心口也跟着少年疼,疼得她情不自禁蜷缩起来,而后大汗淋漓着,再次挣脱出记忆宝珠。
  这次,她的眼里流出了血泪。
  第六颗珠子…
  梦离宸知道,自出生起他就注定没有未来。
  被爹早早抛弃,又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母亲,对于知道自己亲手杀死母亲真相的师父,打骂算是家常便饭了吧。
  他早就习惯了。
  也可以说是麻木了。
  师父对他实施了长达近五年的虐待,他理应恨他的。
  可他并没有那种感受,或许他理应受到这种惩罚。
  这是对他亲手杀害母亲的报应。
  可后来..
  或许是他太过于顺从,让师父失去了折磨他的兴趣了吧。
  师父不满足于现状了。
  “如此坦率地接受我对你的惩罚,是想得到我的原谅?”
  瞥见男孩眼底的微光,男子的嗤笑愈发明显:“别做梦了。”
  他开口时毫不掩饰厌恶之意:“真是有够可笑啊,我恨你,每日每夜都在恨你。但是,我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死的,这太便宜你了。”
  在须臾之间,剑光乍现。
  男子用了七成法力,梦离宸并未躲开。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宿寄想闻到它已经太久太久。
  他本来是不屑与这孩子多说废话的,如果可以,他宁愿一剑将这野种碎尸万段。
  没有任何怜惜与后悔,宿寄心底的唯一念头是,和他说话真是倒胃口。
  “这一剑,为我。”
  剑光如冰,刺入男孩右臂。
  “然后,为了诗灵。”
  又是一剑,刺入小腹。
  “果然是因为那血脉么..痛苦感受不到对吧?那么..封了如何?我可不想刺一个没有痛觉的玩偶,太没趣了..”
  刹那间,一道血印打在梦离宸身上。
  梦离宸没说话也没动,他感受到自己血液正在身体里快速流动,似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喷薄而出。
  随后,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痛楚。
  好疼..钻心蚀骨般的疼...
  “不是我杀的……不是..”
  他哭了,也不知是因为身体带来的疼痛,还是心灵上的绝望。
  他哽咽得难以分辨语句:“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也许能好受一些。”
  “杀你?我自然不会杀你。”
  宿寄面无表情地看他,说到这里,语气中忽然带了几分笑意:“不要你死,我要你生不如死地活,在无尽屈辱里反省曾经的所作所为…然后,在你真正能产生作用之前,羞辱是必须刻在你骨子里的,我要你忘了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敬我为恩人..想想都觉得十分有趣呢~”
  男孩的眼泪越来越汹,宿寄稍稍一顿,皱眉。
  他说:“别哭了,恶心。”
  画面就此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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