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话中带刺,可却教云殊华无从反驳。
有什么好反驳的呢?昨夜自己确实没有想起来。
云殊华将头垂下,懊丧地开口:对不起。
赫樊本是来提醒他速速去见景仙尊的,如今听到江澍晚失踪的消息,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挑眉质问道:你再好好回忆下,昨夜的澍晚同平日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同?
他云殊华失神,他与平时没什么区别,我们说话的时候还像从前样,澍晚他修为不低,若是遇上普通的劫匪,定然是可以应付的,故而此事目前来看有些棘手。
你也知他这是遇到了危险?赫樊焦急地走到栏杆处,用力在木质的围栏上重击一拳,若是这次他性命堪忧,你我都要担责,我们又如何向沈仙宗交待?殊华,你真是太粗疏了!
云殊华第次遇到这种事,脑海中搅成团乱麻,整夜未眠后意识也有些混沌,听完赫樊番话后,眼眶又红了几分,心中歉意更甚。
他已经竭尽所能去找了,但到底是他能力不足,如今只好求助于中域,希望沈仙宗能加派人手助他寻人。
赫樊还要继续教训,忽听得不远处的木质扶梯发出些响动,有人不紧不慢地踩着阶梯向下走,其中人淡声开口。
本座的徒儿如何粗疏?
这句话如粒石子,击入湖中带起层层波浪,正在交谈的二人皆是一震。
云殊华向赫樊身后望去,垂眸行礼,小声道:师尊,沈仙宗。
师尊怎么来了,为何赫樊方才不将这事告诉他?
景仙尊,沈仙宗,赫樊比云殊华更为惊惧,当即跪拜下来道,是弟子方才失礼了,还望仙尊大人莫怪。
景梵长身玉立,双眸淡漠,白衣乌发,雪色的交领处绣着红线花纹,平添几分禁欲之色。沈棠离依旧穿着身紫裳,负手跟在身后,脸上带着微笑。
景梵缓缓走过赫樊,却并不理睬他,只是伸出手捏住云殊华的下颌,左右端详了半晌,道:小华这夜睡得不好。
自然是不好的。云殊华想到昨夜二人在护城河边的对话,又联想起那个隐隐约约记不起来的梦境,嘴巴微微张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颔首。
为什么?
景梵眯着眼睛,长指拂上云殊华的眼眸,轻轻扫了扫,指腹没有湿润的触感。
没哭,想来应是一夜没怎么闭眼的缘故。
回答。景梵沉声道。
云殊华的视线不免地瞟向男人腰际悬挂的玉璧,又转向不远处的沈棠离,低声道,因为我弄丢了澍晚,他不见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景梵侧目,转身看向低头待命的赫樊,方才是因为此事指责他,是么?
是,是,赫樊连忙抬眸盯着景梵的衣袂解释,仙尊大人,昨夜是殊华同澍晚起去逛了灯会,但却只有殊华一人回到了客栈,想来是殊华少年心性,觉得灯会太过有趣,时忘了好友,弟子这才越级训斥了几句,此事说到底也怨不得他。
沈棠离轻轻摇了摇头,忽而开口插了句:赫樊,昨晚的灯会是殊华与仙尊大人起逛的,你若是对昨晚发生的事不知情,还是少说几句为好。
昨晚的灯会云殊华一直和景梵在一起?!
赫樊听了这话,恨不得收回自己先前的指摘。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景梵面前逞能。
沈棠离在心里默默为赫樊上了炷香,约莫是有些话想说,但还是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云殊华逛完灯会后心情极差,脑袋昏昏沉沉的,定然分不出心神去管旁的事,赫樊也不了解实情,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个字都不说,让景梵来处理这件事。
景梵锐利的眸光落在赫樊头顶,开口道:今日各域弟子皆在,本座便不动手罚你,回去后自己同你师尊领罚。
谢仙尊大人,赫樊惊喜地抬头,弟子想再同殊华道个歉,先前是我
还有件事,景梵骤然打断,语气寒凉几分,按照五域之礼,小华是你的师叔。
赫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觉得景梵的目光像是在盯着个死人。
生怕他下秒真的开口喊云师叔,云殊华趁着众人不注意,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逼迫理智迅速回归,随即快步走上前作揖道:还没问师尊,您今日同沈仙宗来客栈是有要事?
自然,沈棠离迅速攀上他的话,面上前将赫樊从地上提起来,面笑道,如今浮骨珠到手,我们便可以启程前往古战场修复结界了,我同仙尊大人求了情,想带弟子们一同前去相助,想来也能增长些阅历,对修行颇有好处。
观沈棠离面相温柔,谈吐清晰大方,却半点不提江澍晚的事。
云殊华默了默,忽然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景梵。
小华这是何意?
他看到景梵的唇角压了下去,薄唇微抿,眸色冰冷,副山雨欲来之势。
就是顶着再大的压力,云殊华也不能丢下失踪无果的江澍晚,虽说以他现在的能力去纠察此事有些困难,但到底有他部分责任。
师尊,徒儿想请您降下道指令,派些南域磬苍山的人手去寻澍晚,徒儿害怕他有危险,此事等不得。
景梵面若寒霜,冷冷看着徒弟跪在地上,并不答话。
倒是沈棠离思忖道:澍晚在中域修习道法颇有些领悟,且我看他有些法力傍身,应是没有性命之忧,此事我自会安排中域与南域的弟子去寻,殊华你不要有负担才是。
谢沈仙宗,云殊华顿了顿,继续鼓起勇气道,师尊徒儿不想去北域古战场,徒儿想帮忙找到澍晚。
这下景梵终于开口了。
他盯着云殊华苍白的脸色,勾了勾嘴角,蹲下身同徒弟平视。
你不与为师去北域,倒要留下来去找那个中域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江澍晚:这一趴我赢了。
第28章 孜孜汲汲
气氛霎时安静下来,云殊华不动声色地向后缩了缩,没来由地有些害怕这样的景梵。
面前的男人过于强势,哪怕两人平视,云殊华依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但有些话还是要说。
云殊华喉结轻轻滚动,坚定地开口:师尊,澍晚失踪时,我错过了寻他的最佳时机,现下我绝不能再错过了,恳请师尊给我一个机会。
这便是要死心塌地为了那人去求他了。
徒儿说的不错,那时你错过了,景梵看着他躲避的小动作,语调轻缓,因为,你同为师在一起。
不是的,云殊华连连摇头,说,这件事师尊并不知情,自然与您没有干系,是我与澍晚太过贪玩,才酿成这样的祸事。
请师尊原谅徒儿不能与您一同前往古战场。
这是自景梵入清坞山玉墟殿以来,第一次遭人拒绝。
本以为坐上域主的宝座后,便再遇不到让自己愠怒的事,没想到还是会有。
景梵一时无话,便缓缓起身,站直身子,静静打量着面前安分的少年。
瞧上去倒是很乖巧,可惜说出的话,他却是字字不爱听。
师尊云殊华又开口了,这次说得比之前更为诚恳,并非徒儿不愿同师尊去古战场,只因澍晚他是徒儿的好友,若是跟随其他几域的师侄安然北上,便有侮师尊的教诲,徒儿不想让清坞山背后叫人诟病,还求您能成全。
为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连这种花言巧语的把戏都用上了,甚至还来向景梵讨要一个成全。
景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徒儿既然都这么说了,为师只能准允。
真的吗?
云殊华漂亮的双目中光彩重现,眸光亮晶晶的,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一般。
景梵抚了抚他的肩,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我从不骗人。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传入云殊华耳中。
却叫他忍不住怔了怔。
云殊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瑟缩的意味,随即低下头去,不让景梵看出来。
为师给你的时间只有五日,景梵松开手,五日寻不到人,我亲自前去接你。
清莲香气浅浅拂过,将云殊华的意识唤了回来,他重重点头,朗声应道:徒儿都听您的。
这件事总算是定了下来。
问题谈妥后,沈棠离派了人将其他各域的弟子召至客栈大门,不出半个时辰便先行离开,护送浮骨珠前往北域。云殊华则走了相反的位置,自行踏上磬苍山去借人。
磬苍山同魔界玉逍宫大战一场,本就元气大伤,再加上曾经执掌山上各项事务的大师兄与二师兄死的死、伤的伤,这番重担便落在其余弟子的头上,无异于雪上加霜。
云殊华在这山上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硬着头皮上前,只好说自己同朝岐关系还算不错。
朝岐听到侍从传来的话,眉目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立即来见他。
才多久未见,他已经同过去有了很大的改变,言语之间更稳重了,明明与云殊华是一般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一夜之间长了他好几岁一般,不过一瞬间的事。
道明来意以后,朝岐仅仅思索一瞬,便道:借人可以,我要先去过问其他几位师兄的意见,大师兄那里也需要我前去知会一声。
云殊华表示理解,又道:自那日起了争执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骆怜师兄了,他现在怎么样,还在主持大局吗?
自然不能,景仙尊与沈仙宗那日踏上正殿时便吩咐了,磬苍山大大小小的事宜不能由大师兄做决断,朝岐叹了一息,他现在每日就在后山养伤,神色恹恹的,我总是担心他有轻生的念头。
多年来与他情谊最深的无非就是南域域主赵霁和二师兄展涪,如今二人都死了,他定然神伤不已。
云殊华遂不再过问,安心坐在殿前等待磬苍山的回复。
朝岐动作很快,一炷香过后,他便叫了十来个小弟子去往云殊华面前。
我这些师弟平日做事最是勤恳,有他们在你不必太过担心,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方才师兄们也派了几路人马前往南域各地,倘若江澍晚身在南域,定然能被我们找到,你放心就好。
那真是多谢了,云殊华面露感激之色,就当我欠你个人情吧。
人情就算了,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就算你不说,沈仙宗也要对我们下一道寻人的玉令的,朝岐咳嗽两声,到底是关心的话说出口了显得不自在,你这两日待在禺城就好,好好休养身体,如此我们与你传递消息也方便。
云殊华再度道了谢,于正午时分下了磬苍山。
这一等就是三日,整整三日音信杳无,派出去的弟子回来皆说没有寻到江澍晚。
磬苍山又派了些人去探了玉逍宫的老巢,依旧没有什么结果。
云殊华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已经是第四日了,若是再寻不到好友,恐难保他的安危。
四天,四朵风铃花,江澍晚像人间蒸发一般,从不回他消息,仿佛那夜微弱的求救声只是梦境中的幻听一般。
既然南域找不到,那就去其他几域看看,云殊华同磬苍山的弟子道别后,沿西行走不过半日,便到了南域与西域交界处。
是夜,云殊华蒙着浓重的夜色推开南域边陲小镇上的某家酒楼,方坐下吃了几口,腰间忽地传来一阵响动。
他将一双筷子搁下,迅速掏出那串玉坠,只见奶白色的荧光一闪一闪地绕在风铃花周围。
云殊华嘭地一下,在满堂宾客惊诧的目光之中冲出门外,远离大街上喧闹的人群,闪身进了一条静默的小巷。
澍晚,澍晚,是你吗?他喘息着轻声问,声线因为激动而颤抖。
殊华?你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江澍晚那道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
云殊华面露喜色,重重抹了一把眼角,问道:你到底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受伤了吗?
你放心,我暂时死不了,江澍晚安慰道,语气稍稍有了些先前吊儿郎当的样子,那日我被人掳走后,再度睁开眼便发觉自己身处一座山上,这里的树木同我们平日所见到的大不相同,我推测应当是五域之中较为边缘的地带。
边缘若不是中域也不是南域,那应当是西或东?云殊华猜测道。
是极西南之地,江澍晚说,掳走我的人,应当与那天你我见到的少年有关,我只隐隐记得是个女子,长相与那日的少年有五六分相似。
极西南,那里是悬泠山?云殊华蹙眉,可那个少年与那个女人为何要将你劫走。
我推测他们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想利用我引出傅徇,江澍晚的音调止不住的下沉,可是傅徇迟迟不来,我被他们困在一处出不去的境界之中,总也联系不上你。
你别急,舅舅兴许是不知道此事的,他若是发现不了你的踪迹也是件好事,云殊华柔声安慰,我这就向沈仙宗传信,再过两日他们就能赶到悬泠山去救人了,至于我,我这就动身去找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殊华,江澍晚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担忧,极西南位处西域之外,是五域管辖不到的地方,这里是灵氏一脉的地盘,你若是自己一个人贸然前来恐会有难,我答应你不会有危险的,你千万不要只身犯险。
云殊华自然考虑到了这一层,但深思熟虑后做了这个决定,自然是因为他有其他人没有的优势。
半盏茶后,他将玉坠小心翼翼藏好,抬头看了眼黑沉的天,转身向巷陌外的大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