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见面

  王天笑飞掠在如同迷宫一般的邀月洞天之中,唯一的目的就是甩脱身后紧追不放的李玄都。
  事实上,邀月洞天的确给李玄都造成了一些麻烦,不过这些麻烦远不足以让王天笑彻底摆脱李玄都。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在不断拉近,李玄都追上王天笑只是时间问题。
  王天笑很明白他被李玄都追上的下场是什么。
  上官莞与李玄都有过一些冲突矛盾,可这些冲突都以上官莞彻底失败而结束,那么李玄都对待上官莞的态度必然是宽容的,谁会去为难一个从未胜过自己的手下败将?
  虽然李玄都对待上官莞的态度必然是复杂的,不管怎么说,李玄都继承了地师徐无鬼的衣钵,不仅仅是学了“太阴十三剑”、“逍遥六虚劫”和得了“阴阳仙衣”那么简单,甚至不是入主剑秀山和得到齐王门客的认可,而是他继承了地师的部分想法和理念,从“玄都紫府”归来之后,李玄都的行事风格有了明显改变,越来越沉稳老练,有了地师风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地师可以算是李玄都的老师之一。那么上官莞作为地师的弟子、养女,李玄都不看僧面看佛面,必然要有所区别对待,更何况上官莞还差点被地师做主嫁给李玄都。
  可王天笑不一样,他在鬼国洞天的一战中,靠着暗中偷袭差一点便将李玄都毙于掌下,若不是张静修相救,李玄都已经死在鬼国洞天中,就算如此,也让李玄都在很长时间内都要饱受心魔的折磨和困扰。在接下来的争斗中,王天笑也给李玄都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甚至在前不久刚刚对张白昼和兰玄霜出手,而且上官莞归顺李玄都已经起到了千金买马骨的效果,这种事情做一次就足够了,不必太多。那么无论怎么看,这位清平先生都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
  正因为如此,王天笑才要拼命逃跑,没有半点侥幸心理。
  他很明白,李玄都是要杀自己的。过去李玄都不杀自己,不是不想杀,是没有闲暇去专门追杀他,可一旦被李玄都抓到了合适的机会,李玄都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王天笑从未如此仓皇失措,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落水狗,一身太玄榜上数一数二的天人造化境的修为,只剩下半数,辛苦经营多年的阴阳宗,四分五裂,就连性命也要保不住了。这是王天笑从未想过的未来。
  可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一个声音从王天笑的背后传来,“大明官,何故去之太急?”
  王天笑闻听这个声音,脸色骤然苍白。
  李玄都何以如此之快!
  一个身影出现在王天笑身后不远处,正是李玄都。
  王天笑再也不敢有半分留手,再度折损修为,身上血气涌动,整个人化作一道阴火,一掠数百丈。
  只是李玄都同样化作阴火,不曾落后分毫。
  与此同时,还有剑影游走,这些剑影皆是剑奴所化,依托于“阴阳仙衣”存在,没有身体存在,速度更胜一筹,已经追上了王天笑,游走于王天笑的周围,传来阵阵呼啸之声。
  王天笑周围生出点点涟漪,身形摇摇欲坠。
  到了如此危及境地,王天笑决定舍命一搏,用出“太阴十三剑”中的“心魔由我生”。因为他的心魔与旁人大不相同,如果他贸然用出“心魔由我生”,遭到心魔反噬几乎是必然之事,不过现在心魔已经不存,他倒是没了顾忌。
  然后就见王天笑不断跌落的境界开始节节攀升,转眼间便重回巅峰状态,而且还在向长生境推进,这已经是折损寿元了。江湖中最不缺的便是损耗寿元的秘法,这也就是同样的境界中有些人可以活到两个甲子,有些人却不足百岁便已坐化的原因。甚至有些秘法,如果施术之人修为不足,会当场把施术之人抽成一具干尸。
  不过值此生死关头,王天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天笑的境界骤然高涨,竟是有直上昆仑,直接推开长生大门的气象,他原本苍白的脸色骤然变得异常鲜红,七窍中血流如注,血色漆黑,满头长发转白,披散在身后暴涨而起,在空中狂乱飘舞!
  与此同时,王天笑的脸上也显现出明显的老态,原本中年人的相貌变成了老人相貌,皱纹如沟壑纵横,甚至在皮肤上生出了黑斑,再配上那一头白发,当真是垂垂老矣。
  只是不管王天笑如何接近长生境,终究不是长生境,就算是长生境,澹台云这位元婴妙境尚且败了,王天笑又能如何?
  他甚至没有看清李玄都是如何出手,便被李玄都一指点在了当胸。这一指是李玄都以指代剑,直接强行截断了王天笑的一线气机流转,使得他有了明显的停滞。
  王天笑的身形显现出来,他从未如此仓皇失措,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更令他恐惧的是,即便是像一条丧家之犬,也没能逃出李玄都道人的手心,难道甲子苦功,今日要悉数留在这里不成!?
  李玄都出手不停。
  王天笑体内原本如海潮拍岸的气机骤然无声,转眼间已经是血污满身,继而神念和气机感知竟被生生掐断,除了双眼双耳,再无感知外界的其他途径。
  但这并不是让他最胆战心惊的,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自己的境界竟然在飞速下降,原本已经在自己面前展露出冰山一角的瑰丽画卷竟是在飞速合拢,他已经跨入门槛的那只脚竟然在往后收回,而长生境界的大门更是要彻底关上。
  虽然这长生境界本就是昙花一现,难以长久,甚至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还要付出极大的寿元代价,但终究是给了王天笑一线生机。现在的情况确实王天笑只看了一眼那副波澜壮阔的瑰丽画卷,刚刚打开大门便陡然关闭,从长生境界跌回天人境界,甚至不能维持原本的天人造化境,不断向下跌落。
  李玄都伸手一扯,王天笑轰然落地。
  ……
  另一边,宁忆在孙妙妙的带领下,穿过大殿,终于来到了邀月洞天的核心位置。
  此时冷夫人已经知道宁忆要来,并没有大门紧闭,反而是主动开启了门户。
  这里的布置十分有意思,像是一间普通居室,分出内外两间,外面是会客所在,里面用屏风隔开。
  平心而论,宁忆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儿脂粉味道太浓了,不管如何装饰考究和意境布局,都遮掩不住那股有些刺鼻脂粉味道。这里的“味道”当然不是说鼻子嗅到的味道或者舌头尝到的味道,而是一种感觉,就像一座百战之军的兵营,不管如何清洗打扫甚至是更换驻地,都抹除不掉那股仿佛浸到骨子里的杀伐血腥味道,亦或是青鸾卫的昭狱,总是有环绕不去的阴森恐怖感觉。
  客厅的桌椅摆放随意,然后是描金仕女屏风和翡翠珠帘隔开一个不大的区域,此时屏风和珠帘已经向两旁撤开,露出其后的一张巨大贵妃榻。
  冷夫人便坐在这张贵妃榻上。
  今天的冷夫人内着一身月白色素裙,外罩湖色纱衣,若是抛开身上那份不俗气态不谈,单就服饰而言,更像个中等士族人家出身的妇人。
  冷夫人见到宁忆,长叹一声,“宁先生,我们却是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
  宁忆淡淡道:“有劳夫人关心,宁某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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