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作者:川澜) 第42节

  薄时予手掌扣着拐杖,磨到滚烫剧痛,他用尽全力向沈禾柠靠近,残破身体碾着这么多年斩不断的厚重荆棘。
  全世界都被淹没,他只有柠柠一个岛屿,恨不能把心口挖开让她嵌进去。
  他爱如珍宝的人,因为他受遍了委屈,他最怕她哭,却让她流了这么多泪,剩下一个人孤立无援。
  如履薄冰的告白,怎么能让柠柠做。
  该剖开自己的心,划开为她沸腾的血肉之躯,摊开来让她去蹂|躏,去随便报复和惩罚的人,是他。
  “我没有资格。”
  “我从少年开始爱着的人,是沈禾柠。”
  “你小的时候,我作为哥哥,清清白白地爱你。”
  “你长大成年以后,我对你生出邪念,整晚看你跳舞的照片和视频,龌龊的……觊觎着我亲手带大的妹妹,作为一个男人爱你。”
  “我少年爱谁,就会尽我一切宠着惯着,我现在爱谁,只能忍耐克制,因为我是个需要人照顾的残废。”
  “那只手表,是我给沈禾柠十六岁生日的礼物,背后刻的两个n,是柠柠首字母的缩写,但是十六岁那年,你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这只表存在我的书房里被人偷走。”
  “城南公馆的钥匙被周静娴私自拿出去替换,在把她赶出家门的当天,我就换掉了锁,只录入了你跟我的指纹。”
  沈禾柠肺腑里的氧气被不断抽走,空荡又窒满,面对着他难以呼吸。
  他已经近在咫尺,苍白肤色上,墨染的眉宇眼睫,和洇湿的赤红都密密麻麻箍着沈禾柠的心。
  不够,还不够。
  差得太多太多了。
  沈禾柠指尖把裙子攥破,依旧不肯松动,失声问:“观音呢,观音怎么回事!”
  薄时予抬起手腕,自己的观音摇晃着坠在她嘴唇前,而任暖摘下来的那枚,“咚”的丢到地上,被他踩在脚下。
  他看着沈禾柠说。
  “戴观音,是想压心魔,别再肖想你。”
  “但是没用了。”
  “我看观音的时候,观音也像你。”
  第38章 38.  哥哥追不上你了
  白玉精雕成的观音像悬在半空, 光线从半透明的中央穿过,拂过沈禾柠眼睛。
  她看见观音上仔细琢出的秀致五官,一片不染尘埃的纯白边上, 还紧贴着一根她曾经开玩笑给他戴上的红绳,这么长时间始终被他藏到衣袖里, 现在终于露在她眼前,无所遁形。
  观音早已不是高坐明堂的清冷无欲, 在她不知情的时候, 就被一颗红豆拽进了苦海, 除了撕破伪装抵死纠缠, 根本没有生路可逃。
  沈禾柠分不清是被观音的光晕刺到,还是眼底漫上来的酸热,她开始有点眼花, 看不清对面的人了。
  否则怎么可能会见到……
  他那双眼睛, 从前明亮骄矜,后来冷静淡漠的一对勾翘轮廓,现在被暗红浸满,毫无声息的,顺着脸颊划出了水痕。
  沈禾柠双脚踩不到实处,站在没有底的棉花里,被他嗓音不断敲击着, 一寸一寸往下掉。
  “医大那节课上,我总算光明正大见到十九岁的你, 我比你更想去抱住, 可这条腿不能走了,轮椅把我绑在那,反复提醒我, 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不是你期待的那个哥哥,只是一个不应该跟你有太多瓜葛,拿残腿牵绊住你,耽误你人生的拖累。”
  “你为什么不能躲远一点,别让我有机会接近你。”
  “你不知道……你摸我的腿,我后脊都会发抖。”
  “你没有分寸地挤进我卧室,我在书房里隔着一道门偷听你呼吸。”
  “你在台上跳舞,我在台下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实际想的是把你关进家里,忍受不了旁边几百上千双眼睛跟我分享。”
  “狐狸立牌的那个吻,也不是我第一次主动,你喝醉来吻我的时候,就已经撞破了我能够守住的界限,趁你没有意识,我做得比你想象里更过分。”
  沈禾柠周围的空气都被吸干,她就这样仰着头,被他旋涡一般勾住,连喘息也变得艰难。
  薄时予站直了那么高,她努力挺着脊背才能勉强到他下颌,从前她一直酸楚着难过着,觉得看不到他的眼神和表情,现在全都赫然在目。
  他亲手拿着刀,割开自己胸膛,把狼藉的心掏出来给她看。
  “接吻的时候,我不敢让你直面我的反应。”
  “你二十岁生日,拖着行李从我身边离开,哪怕只是多转一下头看我,我也许就会在你面前崩溃。”
  “你连空档都不留,恋爱,交男友,一群……比我健全,比我适合,伸手就能保护你,任何喜欢都可以肆无忌惮说出口的同龄人,你当着我的面跟他们亲密,叫我小叔。”
  他沉哑地笑着,又因为太碎太黯,已经不像是笑声。
  “柠柠怎么会明白,我有多厌恶这个称呼,一声小叔,把我从你过去的十几年里剃掉,好像我跟你毫无瓜葛,你十五岁第一次叫,我站在雨里就已经煎熬到不能往前走,你现在再叫,每一声都是往心上扎。”
  “我快要三十岁了,面临截肢,不想把你拖进火坑,让你刚开始的人生永远困守在我轮椅边上!
  “所以我只能依赖这个称呼,让你跟我划清界限。”
  “柠柠,你怎么会恶心,”薄时予每走一步都踩着刀锋,刺骨的疼从残腿蔓延全身,他靠近她,伸出手揽她的腰,修长身体压垮一般向下弯折,对她伏低脊背,抵在她颈边,“恶心的人是我,用这幅残躯贪图你,无药可救。”
  沈禾柠想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流眼泪,她小心翼翼藏掖了那么久,占满她所有青春和时光,无数次被否定被拒绝过的感情,得到了他山呼海啸的回应。
  但她也听出了缘由。
  沈禾柠肩膀紧紧绷着,咬了咬舌尖,用疼来冷静,接着一把推开薄时予:“所以你宁愿藏这么长时间,反复冷落我,看着我哭也不肯说出来,为什么突然变了?”
  “上午你还亲口说不喜欢,现在却愿意承认,”她瞪着他,听出他话里那些熟悉的用词,是她表白时候说过的,“是因为看见了我录给你的视频吗!”
  沈禾柠握着拳,纤瘦的身体竖着张牙舞爪的小刺:“你怎么不继续推开我了,是突然发现我很可怜,才大发善心来找我?如果不是有这个视频的存在,你就永远都不会跟我说这些话,是不是?!”
  “薄时予,我是你养的小猫吗!你想忍就忍着,想表白就表白,随便左右我的情绪!”
  “你告诉我这些,那我受的委屈,因为你哭过的眼泪,被你冷落了几个月,每天一个人待在那么空的房子里等不到你回家,提心吊胆猜你的心,就都能一笔勾销?你是想让我现在欢欢喜喜扑进你怀里吗!”
  她想扑进去,心急如焚地想。
  但是她不要。
  她怎么能……这样轻易就原谅他。
  只是因为残疾……
  就只是因为残疾!他就一个人苦苦忍着,丝毫不肯跟她分担,认定自己的爱是伤害她,宁愿把她丢掉,独自煎熬痛苦到以后死去,都不肯让她看见他的心。
  以为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非要去过轻松顺遂的人生,可他不懂,他就算只有一把轮椅,也是她的巢。
  如果这么接受了,他就真以为她乖到没脾气,任由他摆弄,以后是不是还会轻易放手,再把她推开一次。
  她受不了第二回 了,绝对不能允许发生。
  不让他肝肠寸断,他就不知道要怎么珍惜她!
  被冷待了这么多日子,她还没体会过薄时予明目张胆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以前偷偷的又酸又嫉妒,现在全都属于她了。
  她冷了太久,想被他无条件爱着,干涸得快渴死一样,希望被淹没。
  她要是不好好让他尽情地暴露出来,失控发疯给她看,她就不叫小禾苗。
  “不是。”
  薄时予抓着拐杖,腕骨嶙峋。
  “我是想让你知道,你从小到大,只要我在,你就从来没有被丢下过,柠柠最干净,谁也没资格把那些脏的字眼用在你身上。”
  沈禾柠从十五岁开始一直背负着的阴影,在他这句话里嗡然破裂,由他亲手拆解掉她身上的枷锁。
  她一点也不恶心,觊觎哥哥不是忘恩负义和不知廉耻,她的爱是值得的。
  沈禾柠鼻子酸得扛不住,马上转过身背对薄时予,垂着头快步往前走。
  不能再让他看见她脆弱了。
  那些被他轻而易举拨开的防线,她才不要被他知道。
  任暖和程俏还被薄时予有意扣在现场,早已经面无人色,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他刚才对沈禾柠做过说过的一切。
  程俏蹲跪在地上,她就算不够了解薄时予,也清楚他掌权之后的冷血作风,不知道家里的生意会受多大波及,可能因为她这一次,全家都会玩儿完。
  她攥着任暖裙子,哪还记得什么二十几年闺蜜情,嘶声哭骂:“你害死我了!你之前跟我的那些保证呢!说什么薄时予不在意沈禾柠,让她彻底死了心你就能有机会,他就是这么不在意的?!”
  任暖愣愣看着薄时予背影,埋下头喃喃:“他不会让我好活的,我妈也会弄死我……挺好的,至少我看见他爱别人的样子了。”
  沈禾柠不停往前走,其他通往这边的方向都被江原他们挡住,只有那条走廊还通,她仍然穿着婚纱裙,裙摆很长,几次不小心踩住,摇摇晃晃地踉跄着。
  她脑中还在天翻地覆,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明明听到后面艰涩的拐杖声一步一步追着她,她也难以自抑。
  直到薄时予低声说:“柠柠,哥哥追不上你了。”
  沈禾柠停下来,慢慢侧过身。
  男人站在廊灯下,握着拐杖的手指骨节不仅是苍白,泛出了浅薄一层淤红,他以前三两步就能把她逮住,拎起来抱着或者夹在腰间,现在她不回头地往前,他只能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咽着疼痛来追她。
  沈禾柠抿唇,哽着说:“别以为你表白就能代表什么,我那个视频是好多天前录的了,小女孩儿不是都善变,朝三暮四的吗?我那时候爱你,你冷了我这么多天,我现在热情过了,尤其今天已经对你死过一次心,喜欢我的人排成队,我不是非你不可!”
  薄时予定定注视她,唇边弯出一点弧度,最温柔的口吻说着让她心惊的话:“让他们都消失好不好,我就能排在柠柠备选的第一位了。”
  沈禾柠心口抽缩着怔住。
  他黑色裤管下的腿在发颤,但整个人立在那里,是身残和孤独都不能磨损风华的芝兰玉树。
  “我让你受的委屈,你加倍还给我。”
  “不要对我笑,不用回应我,我去抱你的时候,最重的力气把我手掰开,我对你露出欲|望,爬上你的床,你也要讽刺我不自量力,妄图用这种身体换你动心,我盼着你回家的时候,你把我留下来,让我等你整夜。”
  他说一句,沈禾柠牙关就紧一点:“你喜欢这样?”
  那些抑制不住的激狂渴望,挣破矜雅的躯壳,重病一般从男人形状优越的眼廓唇瓣,眉宇手指中恣意崩散出来。
  薄时予盯着她,解下观音攥在掌中,像是囚禁多年的魔失去束缚,皓白手指,干净骨节,全身上下的严正禁欲在被他徐徐掀开。
  他在克瑞医疗的董事会,在圣安医院或是医大课堂上,语调总是低冷清哑,现在他也用着这样端整的声音,对沈禾柠说。
  “我喜欢你坐在我怀里,喜欢你吻我,眼里只看我,贴在耳边叫我哥哥,主动来脱我的衣服,亲喉结,对我为所欲为。”
  “但是我必须知道,我的柠柠有多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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