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在陆紫荆的记忆力里,对游乐园的印象其实并不清晰,似乎只有当司机开过它附近时,她随意往窗外的一瞥,不远处乐园里高耸着的巨大摩天轮或是过山车,是她唯一对那里的印象。
  少年时觉得幼稚,只是千方百计的想证明自己是拥有权利的那个人。长大后,又觉得这个世界本就是清晰划分开阶层的,而她不属于这里。
  陆紫荆站在乐园的门口,感受到一股不真实的情绪涌上心头。这里是一片欢声笑语,周围的游客大多与她年纪相仿,还有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来到这里游玩。这是本市比较出名的大型游乐场,每个周末都会有许多青少年到这里来游玩放松。
  陆成安的愿望,简单到这种程度
  与陆成安一起站在游乐园的门口,竟然出奇的两个人都有些无措
  “你要玩什么?”陆紫荆轻声问他。
  陆成安抬头看了一眼游乐园,目光落在摩天轮上,“坐这个吧。”
  他的目光小心的移到她的脸上,见她并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才伸手拉住她的手往摩天轮那边走去
  陆紫荆没有挣脱他,她默许了他的接触,两人的手指间传递着彼此的温暖,让陆成安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
  摩天轮的队伍很长,陆紫荆没有耐心在一个项目上排很久的队,于是动用“钞”能力,买了通道票。
  她和陆成安踏上摩天轮,随着缓缓上升的动作,他们的视野逐渐开阔,远眺着整个游乐园的景色。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陆紫荆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她的心仿佛随着摩天轮的运转而慢慢升腾,将过去的种种烦恼抛诸脑后。
  而陆成安坐在她的对面,两个人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只要微微一动,整个箱体都会因为重心的不平稳而剧烈的晃动起来。
  “你能不能,坐到我身边来?”陆成安低声说道,声音中透着几分恳求。
  似乎这样的不稳定和高度开始让他感到不适应,他微皱眉头,脸上露出几分难堪的神色。
  “你是在请求我,还是在要求我?”陆紫荆淡淡的说,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我……”陆成安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求你”
  陆紫荆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恶趣味,她喜欢看到他这一副无措又乞怜的样子,但她同时也讨厌,自己被他牵制的这一切。
  陆紫荆起身,摩天轮箱体开始倾斜,她迅速的转换了位置,稳稳的和他坐在了同一边的椅子上,此时,即将到达最高点
  “既然你害怕,为什么要来”陆紫荆看向陆成安。
  她的语气平静,似乎并不是在责备他。
  陆成安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道:“你有没有听说关于摩天轮的一个传说,当转到最高点的时候许下心愿,愿望便可以成真”
  陆紫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转眸看了看他,又把目光挪到前方的景物上
  “没想到你也会相信这个”
  他垂下眼眸,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话,笨拙的将手指交替起来抵在胸口,很认真的开始许愿
  陆紫荆看着他,不到许久,她抓住他许愿的手腕,掀起唇角,玩味地说
  “对摩天轮许愿,不如对我许愿。它拯救不了你的人生,但是我”
  “能给你一切想要的”
  陆成安怔怔地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映衬出她的容颜,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美好的不像话
  他忽然模糊的想起了哪一天,在狭小布满灰尘的杂物间里,他曾错把陆紫荆当成过自己的救赎
  他不能判断陆紫荆是不是他的救赎,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的能够遇到她,能够和她在这样一个地方一起度过他们共同的一个周末。
  他的愿望,的确只有她能实现,他的妄念,也只有她能填补
  陆成安将手掌覆盖在陆紫荆柔软纤细的手背上,我希望的,是我能永远陪在你身边。”
  陆紫荆的瞳孔骤然缩紧,她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心跳的厉害。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他握的很紧,根本抽不回来。
  永远,这个词可太抽象了,他也竟敢有这种妄想
  陆紫荆下意识想要出言嘲讽,却又咽下了那些话
  “好啊”最后,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只要你听话,就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段嘉衡今天是和同学一起来到这里的,来等摩天轮排队的时候,恰好看到上一轮的游客从上面下来
  可能是天意吧,他似乎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遇见她,这里的人很多,他却也总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发现她的存在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柔顺的长发编成了马尾辫散落在肩膀上,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蛋,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年龄,却有着和同龄女孩完全不同的成熟魅力
  站在游乐场的入口处,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段嘉衡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她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是隐约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唇角。
  但很快这个身影就随着人流消失在视线之中
  是陆紫荆,她竟然也在这。
  下意识的,他想要去追寻那个身影,脱离了排队等待的队伍
  “段嘉衡你干嘛?马上要到我们了”
  同行的朋友诧异于他突然的举动,纷纷问道。
  “我,有急事。你们先进去”段嘉衡丢下这句话,脚步飞快的追逐着陆紫荆的方向。
  所幸她没有走多远,走到离她大概五十米的距离时,却又心生怯懦
  他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每次只要看见她,自己仿佛都变得不像自己,甚至连思考、理智、判断都会不由自主的模糊。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的身影,却又不敢上前
  他清楚的知道,陆紫荆似乎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
  他不是不识趣的人,可是,他的脑袋却不听使唤,总是忍不住想要试图靠近她,了解她的生活。
  忽然,陆成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陆紫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挣脱,而是任由他牵着她
  直到走到卫生间门口,陆成安才松开陆紫荆的手。
  陆紫荆低头看了看手上被握出来的红印子,皱了下眉,她抬眸,正好看见陆成安站在卫生间门口,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正紧紧地凝视着她,他的视线里带着浓郁的眷恋。
  算了,有病!转身走进卫生间
  确认她走进去后,陆成安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转身望向身后不远处的那个人,他的眼神冷漠而锐利,直直的望向段嘉衡
  眼神交错时,段嘉衡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滞
  原来他早就被发现了。
  就在那一刻,无处遁形的感情忽然赤裸裸的暴露出来。他也知道,这个人无非在宣示主权
  刚刚,他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缱转百回,隐有一种无隐有一种无名的妒火在燃起。
  段嘉衡看清楚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人,他的心情一阵翻腾。那人的脸部轮廓被光影切割得分明而深刻,一半隐在暗色里,另一半则显得病态的苍白。微长的头发轻轻垂落,浅浅地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仍然无法掩盖他不错的五官。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透露出阴郁狠戾的神采,给人一种极强的不适感。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陆紫荆,妒忌的情绪在胸口反复压抑,他感到自己与这个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不明白,为什么陆紫荆会选择与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一个充满阴暗和病态氛围的人。难道她看不清吗?难道她看不见他的真挚?
  那人察觉到了段嘉衡的目光,他冷漠而锐利地望着段嘉衡,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挑衅和冷漠。段嘉衡感到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的内心涌现出一股无法名状的烦躁和焦虑。他明白,自己被发现了,他被那人看穿了内心的妒火和不甘。
  突然间,段嘉衡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愤怒在心头翻腾。
  陆成安也在打量他,那人五官清朗而柔和,鼻梁高挺,眼睛圆润而明亮,给人一种柔和又干净的感觉……这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感觉,也像是陆紫荆会喜欢的那种长相
  这个想法一旦涌上来,便让他生出了无限危机感。
  他早就意识到,这些试图靠近陆紫荆的人总是能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危机感。那人的清朗柔和的五官,让他忍不住开始嫉妒
  他们都是一类人,云长泽、宋知闲、苏澄……还有无数个掠夺者想要从他身边夺走陆紫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和不安。他知道自己对陆紫荆的感情是病态的,是一种扭曲的爱,但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依赖和渴望。
  而他不能容忍别人窥觊属于他的东西。
  陆成安和段嘉衡的视线在空气中激烈的碰撞,谁也没有说话,两个连彼此名字都不知晓的人,也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含义。
  直到陆紫荆从卫生间里出来,两个人才默契的将视线移开,各自恢复平静。
  “怎么了?”
  陆紫荆擦干手上的水渍,下意识的朝一处望过去,但什么也没有
  陆成安微蹙着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的嘴唇动了动,“没什么”
  ——————学校里
  课间,陆紫荆经过一条过道,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女孩。
  那女孩扎着马尾辫,身穿校服,长相甜美,皮肤雪白,眉宇间透露出一丝高傲。她抱着一沓卷子,要往老师办公室走去。
  陆紫荆认得她,本应该是校花投票第一的蒋蕾蕾。
  她们之间并不熟悉,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陆紫荆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往前走。
  “喂”
  身后传来了清冷的声音。
  陆紫荆微微侧过头,望向蒋蕾蕾。
  “别和蒋依棠走的太近”
  陆紫荆微微一怔,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警告意味
  她一直以为,如果哪天蒋蕾蕾主动和她搭话,会是因为那个校花榜的事情
  现在听蒋蕾蕾这么说,那她也一定是知道了蒋依棠给她刷票的事情。
  相比校花榜,蒋蕾蕾看来更在意的,是蒋依棠和她的关系
  “我交朋友还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吗?”陆紫荆眸色骤冷,语气却是漫不经心
  “谁和她在一起,谁就是我的敌人”陆紫荆的态度明显惹怒了蒋蕾蕾
  “呵,中二病”陆紫荆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屑地冷声哼笑起来,生疼生疼的刺耳
  “你!”
  “听着,你和她之间的矛盾,不必迁移到我身上。如果你真的那么厌恶她,那你就使用你的手段去对付她,你想要使她孤立无援……你就该先去找软柿子捏”
  说完,陆紫荆不顾蒋蕾蕾的脸色,径直走进了教室
  蒋蕾蕾站在原地怔住了,不知道将她的话听进去几分。
  对于陆紫荆来说,蒋依棠对她有用,所以她一定会护着她,但是,也没必要让蒋依棠的仇人把她陆紫荆当靶子针对
  枪口对准该对准的人,她再要护着她,这才算份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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