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733节

  ……
  时雍没回宋家,次日早上,予安领了春秀和子柔两个丫头,带着王氏做的早餐过来了。
  食盒里装得满满当当,热气腾腾,让人垂涎欲滴。
  予安道:“王大娘特地叮嘱我,路上快着些,凉了不好吃。”
  春秀也笑着催促时雍,“郡主,你和殿下快些吃吧,王大娘天不亮就起身,忙活了一大早上,说郡主就好这一口。”
  时雍知道王氏有她的小心思,但这份心意也属实可贵。
  “娘,你尝尝。”
  陈岚温和地笑:“王娘子有心了。”
  浅尝几口,陈岚又让小蛮去屋里拿了她的私藏来,挑了几件崭新的首饰,包起来递给时雍。
  “全是你姨母赏的,我也没戴过。带回去给你娘和妹子,给他们添几分颜色吧。”
  公主给的东西,叫赏赐,是莫大的荣耀。
  时雍连忙代王氏和宋香道谢。
  又坐了一会儿,便心情沉甸甸地回去了。
  两个娘对她都很好,面上也都十分客气,可是内心难免都会有些意难平,可偏偏阿拾只有一个,无法成全所有。
  ……
  这一日,赵胤果然踪迹全无。
  只是留了朱九和白执,暗地里保护她。
  时雍在家待了半日,乌婵便差了丫头彩云来传话,说要约她一起去乌家班看新排的戏。
  时雍赶紧让予安套了车,带着大黑和两个丫头,往乌家班而去。
  乌婵在门口等她,看到时雍下马车,很是热络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往里走。
  几个丫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时雍看乌婵说起新戏时眉飞色舞的模样,眉头沉了沉,小声道:
  “你找我来到底何事?你可不是为了一个新戏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人。”
  乌婵回头看一眼,不见有外人,这才朝她挤了挤眼。
  “燕穆要见你。”
  “嗯?”
  燕穆要见她,为何不自己来找,反是绕过乌婵来传话?还非得约上乌婵一起来这里?
  乌婵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若有似无地掀了掀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他啊,怕影响你。”
  “影响我什么?”
  “你快要成婚了,我的郡主,怎能与男子私会?”
  时雍愣了愣,低笑一声。
  “他又不是不知,我这个人向来是不要脸的,哪里管别人说什么?”
  乌婵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实事上,这些日子,关于时雍的闲话并不少,尤其她回京后再传与赵胤婚期将近,就更是如此。
  三生崖的事情,传来传去传得多了,就变成了一个“鬼故事”,真真假假不说,喜欢听鬼故事的人却不少,人们谈论得津津有味,就跟亲眼看到时雍“借尸还魂,死而复生,亦人亦妖”一样,传得神乎其乎。
  不过,她的故事太有传奇性。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差役,到尊贵的明光郡主,再到东定侯赵胤之妻,一桩桩、一件件都匪夷所思到近乎神奇。别说她是鬼是妖,就算说她是神仙,大抵也会有人相信。
  唱好的,唱衰的,时雍都听不见。
  乌家班客堂里,燕穆正想着方才在茶楼里听来的那些闲话,时雍和乌婵就笑吟吟地进来了。
  燕穆立马起身,端端正正地朝时雍行礼。
  “主子。”
  他许久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称呼过时雍了,闻言,时雍笑容收了收,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脸。
  “你找我来,有何要事?”
  燕穆示意时雍屏退左右,又亲自把客堂的帘子拉上。
  “南倾,你去外面守着。”
  南倾的那条腿没能彻底恢复,仍旧坐在一张木轮椅上。他目光深深地看了时雍一眼,点点头,推着轮椅出去,合上了门。
  光线一暗,室内安静下来。
  气氛莫名凝重。
  时雍平静地看着燕穆,一声不吭。
  却见他突然从桌上的一个匣子里取出一摞厚厚的本子。
  “主子,这是雍人园手下现有的产业名目和账本,请您过目。”
  时雍许久都不曾过问账目的事情了,她对燕穆又素来信任,听到这话,有些诧异。
  “你这是做什么?”
  她不去翻账本,而是蹙眉看着燕穆。
  “想走?”
  燕穆低垂双眸,低低嗯了一声。
  “为什么?”时雍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有什么要事非得离开不可?还是……对我不满?”
  燕穆见她神色平静,喉头微微一硬。
  “属下不敢不满,也没有要事。只是,主子已是当朝郡主,就要嫁入侯府……而属下等却是朝廷钦犯,再为主子效力,恐会为主子招来是非。既如此,倒不如自请离去,远走高飞……没了我们在身边,就算有人怀疑主子的身份,也无明证,少了许多麻烦。”
  不敢?
  时雍淡淡一笑。
  “那就还是有不满了。你说吧,我听着。畅所欲言。”
  燕穆僵硬般站在她面前,一头白发绾了起来,有帽子遮着,只隐隐露出一点白色的鬓角,看上去仍是一副丰神俊朗的模样。
  可是,他今日情绪十分低落。
  “我们把主子当主子,主子把我们当外人。”
  这是怪她一直没有向他们坦白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第725章 味道
  “对不起。”
  时雍没有辩解,目光坦率地望着燕穆。
  “我没有早些同你们说清楚,是我不对。但你们要相信,我绝无恶意。”她垂下眼皮,声音凝重了一些,“一开始我怕说出来你们也不信,又想与过往划清界限,免得为我们招来杀身之祸……几经蹉跎,这事便成了难言之隐。”
  燕穆沉着脸,直直盯着她,一字一顿说得艰涩。
  “我本以为,我们一起出生入死,是你会绝对信任的人。”
  时雍抿了抿嘴,再次露出歉意。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实际上,我原本没有想过要告诉任何人。”
  燕穆目光微暗,“我试探过你。”
  “我知道。”
  “你拒绝承认。骗了我。”
  时雍垂了垂眼皮,流露出一丝惭愧的表情,“那时,我自身难保。时雍这个身份,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我们彼此的灾难……”
  燕穆淡淡地问道:“如今呢?就没有灾难了吗?”
  “有!”
  时雍对这件事的想法并不乐观。
  一个曾经被天下人唾弃过痛恨过的女人,内心的阴影一时半会是化不开的。
  她踌躇一下,眉头微蹙,“但是……”
  “但是你如今有赵胤。”燕穆接过话来,声音低沉而失落,还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目光则是一动不动地盯在时雍的脸上。
  “你认为,赵胤会保护你,绝对的信任你,也值得你绝对信任,对吗?”
  时雍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
  眉头一皱,她回视燕穆。
  “你到底想说什么?”
  燕穆没有回应。
  等了好一会,他在乌婵不赞许的目光盯视下,略略移开目光。
  “我想说的,方才已经说了。我今日来,是向主子道别的。”
  时雍盯着他的脸,突然将那些名录和账目往前一推。
  “人各有志。你执意要走,我也不留。但是这些东西,你不必再还给我。带走吧,捐一部分给穷苦百姓,剩下的,你和南倾云度再置些家产,娶一房媳妇,生几个孩儿,过你们的日子。”
  燕穆震惊的看着她。
  雍人园的产业,可不是小数目,不是几万两黄金白银的家当……不说富可敌国,保子孙数代富贵无忧足够。
  她居然说放弃就放弃?
  时雍看着他的表情,扁了扁嘴道:“时雍死了,就让她死了吧。这些年你为雍人园打理产业,鞠躬尽瘁,着实辛苦。这些都是你该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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