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444节

  “白马扶舟!”时雍挣扎着踢打他的后背。
  在她的身后,是吕雪凝撕心裂肺的哭喊,她被两个黑衣人拖着,身子却死死向着火场的方向,大声叫着“阿生”的名字,泪如雨下,一次次地往里扑,两个高大的壮汉竟然有些拉不住她。
  慧明恼了,“你再闹,信不信我把你丢进火里?”
  吕雪凝疯了般摆头,看着那熊熊的火光,“你丢我进去吧,求求你,丢我进去吧”
  吕雪凝不知道周明生为什么执意要进火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去拿他的衣服,不过,周明生是为了救她而来,若是周明生死了,她怎能独活?
  女子的哭喊,闹得时雍头皮发麻,她大声喊着白马扶舟的名字。
  “你停下!松开我。”
  白马扶舟终于恼了,突然止住脚步,把她放了下来,手指她的鼻子。
  “站好。”
  时雍一怔。
  “我去救他。”白马扶舟俊目生恼,一眨不眨地盯住她,“你若敢过来,我就把你们全都丢进火里,生生烧死。”
  时雍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错愕莫名。
  她骂他只是发泄心里燃烧的恼意,他怎会因为她骂几句就转身去救人——
  “君上!”
  “君上!”
  “君上!不要啊!”
  人群里响过一阵阵惊呼声,白马扶舟捡起时雍落在地上的棉被,披在身上,正要冲入火中,只见那柴房的门噼啪一声倒了下来,众人一阵惊叫。
  “他出来了!”
  “快看!”
  这时,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浑身是火,满脸漆黑,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件衣服。
  正是从火中冲出来的周明生,他似是体力不支,咚一声栽倒在地,人便站不起来了。
  “找死!”白马扶舟愤怒地将棉被丢过去,将他整个人盖住,三两下扑灭了火,就去拽他怀里的衣服。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衣服……”
  周明生将衣服紧紧压在身下,拼着力气抬头,大声喊叫道:
  “阿拾……”
  时雍刚才就已经察觉到他的异常了。
  她还记得沈灏说过,除夕那天周明生是在顺天府衙门里归整了半天案卷,中途突然急匆匆离开的,然后就出事了。周明生这个人脑子正常得很,若不是十分紧要的东西,他怎会执意返回火场?
  “白马扶舟!”
  时雍喊叫一声,奔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惊恐地看着他背后的火光。
  “快走,火烧起来了。”
  这一眼,俨然是担心他安危的样子,白马扶舟微微沉眉,被她拉得踉跄两步,没有再去拽周明生的衣服,只是深深看她一眼,然后命令部众。
  “把他带走!”
  时雍狠狠拖住白马扶舟,回头看一眼周明生,大声地叫道:“快啊,都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周明生看见了她的目光,什么也没有再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嘴角和满头的黑灰,重新将衣服披在身上,冲过去拖住吕雪凝,跟着大部队一起逃命。
  吕雪凝低唤一声,“阿生?你……”
  周明生拉住她,“快走!”
  ……
  朱九从玉山出来便策马回京报信,走到半路碰到一群官兵守在路口,不让通行,上去一打听,这才知道大都督到了清虚观。
  “太好了。”朱九看了看随同的侍卫,“你去同白执汇合,告诉他情况。我去清虚观找大都督。”
  从白马扶舟手上逃出来,朱九和白执就分头行动了。白执带人守在玉山外,伺机而动,由朱九回去搬救兵。
  这事说得来巧,清虚观就在玉山上。等朱九再次策马回玉山,还在山脚,便看到了清虚观的火光。他吓一跳,急匆匆上山找到赵胤。
  “爷,你没事吧?”
  看到朱九突然跑来,赵胤神色微凛:“阿拾呢?”
  朱九把他们救周明生和吕雪凝,与白马扶舟产生冲突的事情,简要地告诉赵胤,然后望一眼道观的屋顶,“他们应当就在后山那个位置。”
  清虚道长木制结构的观殿,现在房子已经烧得坍塌上来,火还没有被彻底扑灭,而火势明显已经往后山蔓延而去。
  赵胤看着被烧得漆黑的石壁残瓦,眉头微沉。
  “朱九,你留在这里,清理残余。清虚道长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朱九一怔,“爷,你呢?”
  赵胤头也不回,“我去寻阿拾。”
  第417章 护爱心切
  皁靴在雪地上踩得咯咯有声,马蹄陷在积雪里艰难地跋涉。
  时雍被白马扶舟用绳子捆绑在马背上,看着他这一群“最接近神”的部众,不免有些好笑。大白天光之下,少了神秘感,这群人就像舞台上的戏子一样没了遮掩,将一切袒露无疑。
  一柄旗杆在风中猎猎,旗上画着怪异的符号,写着一个“神”字,扛着它的那个部众,满手老茧,毡帽下的脸老实巴交,看不出半点坏人的模样。时雍觉得这些人像极了白马扶舟花钱雇回来为他撑场面的群众演员。
  而真正有杀伤力的黑衣打手,统计不足五十个,这些人骑着马,看着倒有几分凶狠的模样,于是,两拨人在一起,便产生了极大的违和感。唯有白马扶舟一人,一脸淡定,浑不在意地吩咐慧明。
  “走快些!”
  火光已经被抛在背后,他们已经出了秘道,正准备往山下走。周明生和吕雪凝没有马骑,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在积雪中跋涉,相互扶携着,走得极是吃力。
  周明生看着吕雪凝被雪风吹得通红的脸蛋儿,在她身前蹲下来,“我背你。”
  吕雪凝看向他的脖子,那里的烫伤,水泡已经破了,流出了黄水,看着又心疼又难受,眼眶一下热了,“我能走。”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商家小姐,何时吃过这般苦头,她不想给周明生添麻烦,可是刚迈开步子,便跌倒在地,引来旁边的黑衣人哈哈大笑。
  有人调侃:“叫声爷,我来背你。”
  有人附和:“不叫爷,叫相好的也成!”
  周明生愤怒地大喊:“闭上你们的狗嘴——”
  砰地一声,他话没说话,后背就被人踹了一脚,跟着就有两个人骂骂咧咧地扑上去揍他。
  “不要!”吕雪凝回头一看,身子从雪地上爬过去,重重压在周明生的身上,生生替他抬了两拳,又倔强地抬头哀求:“他身上有伤,你们别打他,要打就打我吧。”
  “雪凝,你让开。让开!”周明生大声吼叫着,想要推开她,可吕雪凝不让,双臂紧紧抱住她,身子瑟瑟发抖,眼泪簌簌往下抖落,仍是不肯让开。
  “啊!”周明生大吼起来,“我肏你娘……”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速度极快,待时雍转头去看时,周明生已经大吼着翻过身来将吕雪凝护在背后,抓起地上的积雪,乱无章法地向四周的人挥出去。
  “住手!”时雍厉喝一声,看着冷眼旁观的白马扶舟,身子用力扭过去,“你就是这般约束部众的?你眼瞎了,你看不见他们在调戏姑娘?”
  她气得浑身发抖。
  白马扶舟双眼半开半合,看着她盛怒的小模样突然笑了。
  “姑姑对恶人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时雍一愣。
  “我既是恶人,自然得有恶人的样子。”白马扶舟懒洋洋地看着她,抬手在她的马儿身上猛地一拍,“姑姑若是想和他们同甘共苦,我成全你。”
  马儿吃痛,抬高前蹄,嘶鸣一声,时雍手被缚着,握不了缰绳,也没有办法保持平衡,身子顺着马背便往下滑——
  白马扶舟等着她的惊叫声,或是像吕雪凝那般求情。
  可是,时雍不仅没有叫喊求情,反而顺着马背滑下去,身子在雪地里打了个滚,抬脚便踢起一堆积雪,朝他身上飞了过来。
  白马扶舟愣了半晌,看着她满头满脸的残雪和一双俏眼里不带掩饰的杀气,哼笑一声,走过去将她扶起来,端详片刻,缓缓拭去她脸上的雪沫,轻叹一声。
  “你便如此恨我?”
  这人看着清瘦温雅,其实极为有力,时雍挣扎一下,没有挣脱他的手臂,突然停下来,嘲弄地道:“一个恨字?怎配得上你的所作所为?”
  两人挨得极近,白马扶舟几乎能听到她的呼吸,一低头便能看见她愤怒的面孔和修长洁白的颈项……
  不自由主地,他缓缓便将虎口卡在她的脖颈上,轻轻一束,将她下巴往上抬,然后看着她因为气紧瞪大了俏丽的杏眼,心里那口气总算缓了下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你很爱为人出头。”
  时雍脖子在他的掌心里牢牢控制着,说不出话,一双手也被反剪,身子只能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摇摇晃晃,然后为了获得那仅有的呼吸,不得不心力贴着他抬高头,才不至于倒下。
  这是侮辱。
  她双眼圆瞪着他。
  白马扶舟又笑,“爱管闲事不是好事,姑姑。你看看你这性子,为你招来多少麻烦?”
  时雍斜过眼去,眼里看不到一丝死亡的恐惧,一个字没有说,眼神却仿佛说尽了对他的嘲弄和讥诮。
  “是不是每一个爱护你的人,你都会为人家拼命?赵胤如此,周明生也如此?”
  白马扶舟只管问,而时雍答不了,他似乎也不想听答案。
  四周一片寂静,时雍有些耳鸣。
  她额头浮起冷汗,眼里仍有讽刺,直盯盯地看着白马扶舟,仿佛在笑他一无所有,没有朋友,没有值得托付性命的人。
  “你看你,多傻!救不了别人,又害了自己。”白马扶舟又用另一只手缓缓擦拭她的脸,将她头上的汗水拭干,等她恢复洁白干净的模样,他才满意地笑着。
  “我确实不舍得你死。像你这么有趣的人,我见的不多。荒谬吗?你如此恨我,几次三番要我的命,我却不舍得你死,单单只因你是个有趣的人。”
  说罢,他自嘲般沉下眼皮,眼梢带出一丝笑。
  “你说我这个人是多么无趣?”
  无趣才会渴望有趣,日子灰白得不见色彩才会在看到灵动的她时产生一丝向往吧?
  白马扶舟看着她的挣扎,轻喝一声,“你说我掐死你,埋雪里,赵胤能找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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