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380节

  “刚刚魏镇抚来……”
  “我知道。”时雍朝他一笑,走入书房,在案前朝赵胤福身,“参见大人。”
  赵胤眼皮微微一动,看着案前笑意盈盈的女子,“阿拾怎么来了?”
  时雍慢慢走近:“大人不高兴我来了么?”
  “胡说。”赵胤朝她伸出来,眉头微蹙,“我今日已是大好。出来走动走动对身子有益。”
  “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时雍挑眉望他。
  赵胤沉吟片刻,无奈:“宋大夫说得算。”
  哼!算他识相,时雍又批评了他两句,转头看向案上的卷录。
  “魏镇抚来做什么?”
  “这个白马扶舟——”赵胤停顿片刻,没有多说,将卷宗拿过来递给她。
  时雍刚刚接过,指头痒了痒,又轻轻放下,“我……不识得那么多字。”
  赵胤淡淡剜她一眼,“宋姑娘在白马扶舟手上。”
  “啊!”时雍意外之极。
  宋香完全是事外人,带走她有何意义?
  这不是白马扶舟疯了,就是乱来了。
  赵胤安静地看她片刻,又道:“他借慧明之嘴,招揽了大批邪君部众,自称‘天神殿主’。”
  第352章 他是深渊
  天神殿主?这是做厂督做腻了,演了邪君还意犹未尽,开始给自己加戏的意思?不过,这确实像白马扶舟所为。
  时雍思考片刻,“大人,我仍有一事不明。”
  “何事?”
  “他做他的天神殿主便是。抓走宋香,又是为了什么?”
  赵胤冷冷道:“坏就要彻底。更何况,宋香是你的妹妹。”
  他声音很平静,没有透露更多信息,但时雍心里却隐隐生出了一些不安。
  “大人想没想过,白马扶舟如此‘为非作歹’,甚至借慧明之手把他的人都挖走了。真邪君都不曾露面,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是为何?”
  赵胤搭下眼帘,没有动。
  “静观其变。看谁沉得住气。”
  “唔!”时雍点点头。
  房里安静许久,她没动,眉轻蹙,许久没有说话。
  她面颊略显苍白,白皙得如细釉,瓷器般看得人心窝里起腻,就是身子单薄了些,好像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走一样,眼下也有些暗淡的颜色,赵胤看她片刻,目光望过来,如同刀子一般,十分锐利。
  “这几日为何不回家?”
  时雍懒洋洋地笑,“陪你呐。今日腊八,大人不会赶我走吧?”
  赵胤望她的目光有心疼,从桌上拿起一盒枣糕,他亲自从中夹了一片,喂到时雍嘴上,见她吃得眉开眼笑的模样,神色方才松缓了些。
  “阿拾有没有想过,找你亲生爹娘。”
  如往常讲话,他声音极是平静,听不出半分起伏,时雍明白这是他在有意维护她的心情,可她对这事其实并没那么在意,只淡淡一笑。
  “大人对我家的事,了如指掌啊?”
  赵胤没有否认,漆黑的眼眸一片幽暗。
  “我的人,岂能不了解?”
  喔!时雍笑了。这位大人总算为派人对她暗探跟踪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并且能够理所当然了。
  赵胤看她只是笑,不怎么说话,叫了娴衣进来,让她去灶房吩咐腊八的饭菜,全捡了时雍喜欢的做,不仅如此,他还让娴衣帮忙准备了一份礼物,差予安赶紧送去宋家,说是阿拾的心意。
  时雍看他一本正经地吩咐这些家常事由,但笑不语。
  她来自后世,在礼数上没那么多讲究,也时常顾及不到。赵胤不会责怪,只会默默帮她把没想到的做好。尤其在这个节骨眼……
  那天时雍和王氏有了龃龉,就没有再回去。
  期间王氏来了一趟无乩馆,借着打探宋香的情况,旁敲侧击地问起阿拾。时雍没去见她,王氏留下了一份糕点果脯,就走了。
  王氏以为是那天说的话太重,时雍在同她置气,其实并非如此。
  时雍只是单纯地不想面对她而已。
  一开始是找不到宋香,如今是知道了宋香的下落,又没有办法解决。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王氏——一个母亲的眼睛。
  不过,如今看来,赵胤也误会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食盒,淡淡道:“这些全是宋夫人做的。想是合你口味?”
  时雍注意到他凝重的神色,动作滞了滞,唇角上扬,“大人这是想做和事佬吗?”
  赵胤平静地道:“不。”
  时雍歪歪头,浅笑:“那是什么意思?一会问我要不要找亲生父母,一会又把宋夫人做的小吃端上来。大人希望我怎么做?”
  赵胤没有答话,看了她片刻。
  “你大可遵从内心。”
  时雍眨了眨眼,“那大人呢?”
  赵胤:“我站你身边。”
  “……”
  空间寂静一片。
  时雍迎着他的目光,许久才笑开,洒脱地捋了捋头发。
  “听天由命吧。”
  身世这种东西,她远不如旁人想象的那样执着,只因她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赵胤显然怕她在宋家受委屈,这才会将她的消瘦看着憔悴和落寞。
  “如此甚好。别逼自己。”
  赵胤看她如此“坚强有韧性”,越是心疼她的不易,轻轻握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便将她搂入怀中,拍拍后背安慰道:“我差人给白马扶舟捎了消息,若是宋香有半分闪失,拿他是问。”
  “大人~”时雍很想说,她真的没那么在意。
  “你跟了我。我必不会让你受苦。”赵胤拍拍她,叹一口气,“你不想回去,便住下来。想回去了,我再送你回去。”
  时雍听着他匀速的心跳,想说的话卡在喉头,说不出来了。
  有时候,再坚强的人内心也有柔弱之处。时雍自忖不是脆弱的人,她曾迎风站上过山巅,也曾排除万难攀上过悬崖,傲视云云大众,从未靠过任何男人,雍人园最巅峰的时代,她庞大的商业帝国几乎可以左右大晏的经济命脉,后来走到尽头,一夕间被朝廷封查的封查,抄没的抄没,如海啸狂风中轰然倒塌的万丈高楼——
  她上一世的经历如光芒耀眼,但后背一直空洞,无人可以挡风遮雨。
  这一世,这一时,这一刻,当她投入一个男人怀里,任由那脉脉温情将她吞噬,她发现感觉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坏。女子本性如水,若有人可依,谁又愿意拎上长剑去披荆斩棘?
  时雍默默闭上眼,将头钻在他的怀里。
  “大人。”
  “嗯?”
  “就算前头是深渊,我也跳了。”
  她指的深渊是他,赵胤想的却显然不同。
  “不会。”赵胤抬手,轻轻揉她的脑袋,望着被风吹得扑扑作响的窗帷,声音严肃而低沉,“纵有深渊在前,我会接住你。”
  时雍也不解释,唇角掀起淡淡的笑,脸颊在他胸膛轻轻磨蹭,细软着声音道:
  “天寒地冻,又逢腊八,吃过饭,大人准备做点什么?”
  她说得娇软带俏,暗含旖旎,赵胤听完,低下头,捋了捋她腮边垂落的发,将她的脸抬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去庆寿寺,拜访觉远。”
  时雍差点咬到舌头。
  大人回馈情意的方式太……出乎意外。
  “唉。大人真是个大深渊。”
  赵胤蹙眉,一脸困惑,“此言何意???”
  时雍只是笑,越笑越大,最后笑弯了腰,整张脸都明媚生动起来。
  ————
  庆寿寺位于京师城南,紧临好几个寺庙道规,觉远和尚任主持后比他师父道常禅师更会经营,又将殿舍香房扩建了不少,如今更是显贵,殿宇气派、规模宏大,一看就和普通寺庙有极大的差别。
  赵胤马车驶入禅门,一个年约十几岁的沙弥,就迎了上来行礼。
  “大都督,这边请。”
  赵胤跃下马车,看小沙弥一眼,回头朝时雍伸出手。
  时雍刚准备跳下去,就看到这只手,微微一笑,将掌心搭上去。
  “多谢大人!”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朝赵胤吐个舌头,脑袋擦过他的肩膀,在他腰上挠了一下。
  赵胤轻咳,收回手,“佛门重地。”
  说罢,负手走在前面,一本正经的样子。
  时雍嘴角上扬,暗笑一声,慢慢跟了上去。
  小沙弥并没有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径直把二人带入禅院。
  庆寿寺常年都很热闹,禅钟、梵烟、经语……远远传来,显得后院极是安静。
  “主持就在里面。”小沙弥把赵胤带到禅院门口,里面就传来一句“阿弥陀佛”。
  一个慈眉善目身着僧衣肩披袈裟的老和尚,手持禅杖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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