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291节

  李明昌在里面浑身是汗。
  锦衣卫,羽林卫,张皇后,太子,小皇子,大都督,厂督……到底哪一个才是忠于陛下的人?
  双方各执一词,互相指责对方谋逆杀人,他一个老太监如何分得清楚真假?
  殿门一开,若陛下受制于人,那陛下的江山就生生断送在了他的手上。
  可是,若执意不开,他又当如何自处?
  李明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殿下,陛下吩咐过,他睡着的时候不见任何人。老奴,老奴做不得主啊。”
  缓了缓,他又劝道: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你们都先回去吧,等陛下醒过来,自有定论。就别为难老奴了。”
  赵云圳怒了,“李明昌,你是要造反不成?谁知你是不是和这个妖后串通一气,胁持了我父皇?开门!”
  李明昌深呼吸。
  “太子殿下,您就算要了老奴的脑袋,今日这门,老奴也不敢开。”
  “你——”
  赵云圳愤而上前,就要去踹门。
  赵胤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往后一带,拱手冲着殿内道:“李公公,我知你的为难之处。你看如此可好,我们全部退出乾清宫,只留下为陛下瞧病的大夫。她是个女医,你容她进去,瞧瞧陛下的病情即可。”
  李明昌还在犹豫。
  赵胤冷声一哼。
  “除非李公公,不想陛下醒来。”
  这罪就大了。
  李明昌吓得一个哆嗦。
  “如此……也行!”
  赵胤闻声,摆了摆手,示意锦衣卫全部退出乾清宫,又转头看了看白马扶舟。
  “厂督,请吧。”
  白马扶舟笑着看了看他,目光又落到时雍的脸上,拱了拱手,对部众道:“撤!”
  脚步声声,越去越远。
  赵胤走到时雍面前,目光深邃,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脸对脸,二人目光相触,赵胤眼底杀气敛起,浮起一丝复杂的担忧之色。时雍看懂他的心思,抿了抿嘴,朝他缓缓点头。
  赵胤低声:“小心行事。”
  时雍目光在他脸上流连:“我会。”
  赵胤目光微沉,深邃莫测。
  二人相视,分明只有一个瞬间,竟如同亘古万年一般漫长。
  片刻,赵胤抬起双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
  “我就在外面。”
  时雍无声一笑。
  “等我消息。”
  第268章 见帝王
  已是下半夜了,乾清宫的大殿里清冷异常。
  时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大殿内的侍卫安静地站着,每个人挺背抚刀,宛如被定格在深幽历史里的马俑一般。凝重、庄严。
  李明昌身子佝偻,微微驼着背,将时雍引入寢殿。
  “姑娘,请吧。”
  暖阁里比外面暖和许多,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太医顾顺站在门口,看到时雍进来,目光很是复杂。时雍没有理会他,径直越过他走向屋中。
  镂空雕花的通顶紫檀木床,黝黑泛亮,古朴深邃,明黄的床幔,繁复的雕工和装饰,散发着至高无上的权势力量。
  这是帝王居所。
  室内光线暗淡,床幔用挂钩撩起,一眼可见光启帝安静地躺在那张偌大的龙床上,身着明黄的寢衣,清俊的脸平静无波,悄无声息。
  两个侍侯的宫女,跪在一边,像木偶般一动不动。
  天下至尊,也不过一张床安放。
  时雍看着龙床上的男子,再看着这殿中悄无声息的人,想到殿外那一群各怀心思的人,突然觉得这个宫殿森冷无比,每个角落仿佛都有无数的利刃与暗箭,无时无刻不想要了床上这人的命。
  帝王孤寡,果不其然。
  与这天下大好山河相比,若是让她做这个皇帝,每日要和那般虎视眈眈的人斗智斗勇,不要也罢。
  时雍的心沉甸甸的。
  锦衣卫和羽林卫之争,皇后和太子之争,一切皆在这个男人身上,若是不能让他醒过来,这天下必将大乱。锦衣卫能阻止朝臣们一夜,不能阻止一年。自古江山白骨堆。今夜不解决掉宫中的麻烦,明日天一亮,争端再起,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时雍在榻前的软凳坐下,为光启帝切脉。
  屋子里的人,屏紧了呼吸。
  时雍也许久没有动,好一会,她转头对李明川说:“公公,麻烦帮个忙。”
  李明昌不知她要做什么,走到身边看着她。
  时雍道:“帮我把陛下的嘴扳开。”
  李明昌吓得脸都白了,“放肆!陛下龙口,岂能随意……”
  时雍瞥他一眼,“那我自己来。”
  本来她还顾及男女之防,想矜持矜持,看这老太监迂腐的样子,就懒得跟他废话了,起身捏住光启帝的鼻子,抬高他的下巴,直接拿起床边碗里的一把汤勺,就去撬他的嘴。
  李明昌吓得脊背冒汗。
  “大胆。你这是……”
  时雍不理他,捏紧皇帝鼻子,撬得很是用力——然后,与突然睁眼的光启帝眼对眼。
  李明昌想要拉她。
  见状,僵住。
  有那么小半会工夫,三个人谁也没有动。
  慢慢的,时雍松开皇帝下巴,坐回去镇定自若地问:
  “李公公,陛下最近用膳如何?”
  李明昌瞄了皇帝一眼。
  “前几日还能用一小碗米饭,太医说有好转,可昨日早上只是进了小半碗粥,就呕吐不止。后来,得闻皇后娘娘难产,陛下一急,就昏过去啦。”
  时雍:“能把陛下用的粥端来我看看吗?”
  李明昌愣了愣,“昨日的粥,哪里还可得?”
  “荒唐!”
  时雍气呼呼地质问:“陛下用粥昏厥,怎可不查毒就将粥处理掉?你们就是这般伺候陛下的?”
  这怎么训起他来了?
  李明昌瞠目结舌。
  “毒?你是说陛下的饮食有毒?”
  时雍瞄了一眼床上阖着眼的皇帝,冷声道,“没错。我怀疑陛下这病不是病,而是中毒了。”
  李明昌吓得脸都白了,惊问:“姑娘此话可不能乱讲……你可有证据?”
  时雍问:“陛下是不是用膳时胃口不佳,时常呕吐和腹泻?”
  李明昌点头称是,“你如何得知?”
  时雍道:“我怀疑陛下身边有慢性毒源。这样的毒不会马上致人死亡,却会拖垮陛下的身子,让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虚弱下去,那腹泻、呕吐,便是人体中毒后的自救反应。”
  说着,她轻轻抬起光启帝一只胳膊,撩高他的袖口,示意李明昌来看,“这些小红点便是人体自然排毒时溢出的皮疹。陛下正当壮年,怎会冷不丁体弱多病,久治不愈?”
  说到此,她的视线冷不丁转到低头恭候在门口的顾顺身上。
  “顾太医为陛下诊治这么久,难道没有看出陛下有中毒迹象?”
  顾顺吓得脸都白了。
  “你,你信口雌黄。陛下分明是忧思过甚,心中怏悒不快,神失所守,精气并于肺,肝虚又不能生之,是为悲病。《灵枢》曰:愁忧不解则伤意……”
  “一派胡言。”
  时雍轻启檀口,淡淡看着他。
  “那我问你,为何陛下吃了你的汤药,一直不醒?”
  顾顺惊恐地看着她,气得胡子直抖。
  “陛下近日劳思过虑,时常夜不能寐,极为损耗心神。待陛下服下汤药,休歇一日,自会醒转。”
  哼!
  “我看你们分明就是不愿意让陛下醒来。”
  时雍从怀里掏出银针,再次转头叫李明昌来帮忙。这次李明昌没再拒绝,由着她的要求,把皇帝的上衣脱掉。
  这个皇帝太瘦了,太白了。
  俊是俊,五官气质皆是上乘,却有一种让人不忍落针的体弱感。
  时雍皱了皱眉,凝神提气为皇帝行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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