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第234节

  “慢着!”
  来桑目光掠过她,落在无为身上。
  “看牢了。没本王命令,不许旁人接近她。”
  无为抱拳称是。
  时雍微笑,“谢二殿下。”
  “滚!”来桑恶狠狠地瞪她。
  时雍离开了,帐子里恢复了宁静。
  来桑一人站在那里,想想又觉得荒谬无比。
  想他十七载皇子生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乌日苏也不如他尊贵,如今他干了什么?为了她去父汗大帐要人,为了她和瓦杜大打出手……
  实在可笑。
  她到底为什么好,来桑说不清,就是觉得她看他的眼神,和任何人都不同。她为他伤口敷药,也比谁都要温柔。她的手很软,也很暖,这般想起她为他擦药时掠过肌肤的感觉,来桑身子便是一阵战栗……
  他想起来了。
  按大晏的规矩,这女子把他身子都看了,不嫁他,能嫁谁呢?
  他又想,不对,她和赵胤说不准都睡过了,不是比跟他更近?
  来桑越想越烦躁,终是打烂了酒坛,双目通红,满脸狰狞。
  “不识好歹。”
  总有一天,要让她后悔,让她心甘情愿俯首。来桑不信自己没有这个本事,短暂的纠结后又恢复了自信,幻想着明日时雍来求他高抬贵手的样子,又好受了些。
  不料,再得到消息,却是孟合来报。
  “二殿下,不好了。赵胤领兵来犯,离我大营已不足十里……”
  来桑猛地抬头,酒醒了大半。
  赵胤此刻,不是应当在卢龙塞吗?
  “来得好!”来桑正当怒火中烧,闻言拍桌子,“取本王战甲来!”
  孟合一怔:“二殿下,你的伤……”
  “不妨事。”来桑想到身上的伤就想到阿拾,想到阿拾就对赵胤恨之入骨。上次他为了大局着想,被赵胤摆了一道,丢了大营,受父汗责罚。
  这次,他定要给赵胤一点颜色瞧瞧。
  ————
  赵胤举兵来犯,来桑吹响号角,点兵迎敌,整个兀良汗大营里仿若一锅沸腾的滚水,火把将天地照得通天亮,将校兵丁从各个营帐跑往校场,列队上马,气氛紧张而喧嚣。
  这一刻,囚帐里却出奇安静。
  谢放小心地解开时雍腕上的绳子。
  “大都督派我来接你。号角一响,我们便焚帐出营。”
  赵胤来了?
  时雍迅速将双手从绳子脱出。
  “你怎么进来的?”
  谢放低下眼,“昨日兀良汗有一批物资从宽城运抵大营,我中途劫杀一人,混在其中。”
  时雍道:“辛苦你。”
  这话很平淡,谢放却听出了一丝微妙的情绪,眉头微皱看向她。
  “这些日子,爷一直在找你。”
  时雍微微一怔,“他不知我被俘?”
  谢放嗯声:“这边没有消息传出,我们是实在是找不到人了,这才决定入营寻找……”
  所以,谢放其实是潜进来确定她在不在营里的?
  时雍有些讶然,与谢放对视片刻,没有在他眼里看到撒谎的痕迹,默了默,又道:“那个无为先生,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个戴了半边铁制面具的男子,他,不是你们的人?”
  谢放扣住腰刀,掌心紧了紧,面色凝固般冷了下来,“不是。”
  看他脸色这么难看,时雍怪异地点了点头,心中疑惑却更大。
  无为既然不是赵胤的人,为何要一再帮她呢?
  “呜——”
  “呜——”
  “呜——”
  幽长低闷的号角声,突然自帐外传入。
  时雍深吸一口气,呼吸都凝固了。
  谢放低声:“走。”
  囚帐里的守卫刚才已被谢放放倒,二人借着暗淡的光线,钻出营帐,谢放在毡帐浇上桐油,划燃火折子,正要点火,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疾风。
  不好!
  他身形一转,腰刀旋即出手。
  铮!钢刀相撞,擦出刺目的火光。谢放刀刀紧逼,来人左突右闪,一身黑色披风在夜风中荡开,犹如黑鹤凌云,极是矫健,那张铁制面具在暗光中更是诡谲,谢放盯着他的眼睛,稍稍一缓,对方的刀刃便直取要害而来。
  谢放大骇,刚想避开,不料,那人又堪堪把刀划开,削下他一个袍角,便退了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谢放抱拳,“承让。”
  无为袍袂翻飞,“跟我来。”
  谢放抿嘴不语,时雍看他一眼,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
  刚才说不是他们的人,为何又如此信任?
  她没有多问,跟着他们离开。
  走得远了,只见无为在地上拾起一支火把,点燃,突然掷了出去。
  火把掠过劲风,越燃越旺,扑一声落在囚帐上,燃烧起来。
  三人一路行来都默默无语,绕过几个岗哨,无为突然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递到谢放手上。
  “带她走。”
  那是二皇子来桑的腰牌。
  谢放微愣,“你呢?”
  无为看他一眼,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
  火光中,依山而建的兀良汗大营亮如白昼。
  号角声声,战鼓雷鸣,令旗在风中猎猎扬起。
  还有一道关卡,就可以出营了。
  走出去,就能看到赵胤。在敌营中的日子,一日如三秋,短短几日,仿佛过了半个世纪。这一刻,时雍心跳纷乱,突然有些激动。
  然而,这最后一道关卡,却是最难突破的关卡。
  高高的木砦将营里营外分成了两个世界,营门的石台上,燃起雄雄的烽火,柴堆上的火架得很高,燃得很旺,老远都能得分明。
  一行人举着火把走过来。
  “什么人!”
  时雍屏紧呼吸,心跳得很快,
  那人用的兀良汗话,她听不懂,也不知如何应答。
  谢放却很从容,走出去,用兀良汗话回复,“二殿下帐前校尉,奉命巡营。”
  时雍没有料到谢放居然有这本事,看了他一眼,心中对赵胤手底下这些个侍卫更添了几分敬畏。
  来人没有起疑,行个礼道:“晏军来犯,不可大意。”
  谢放低头,“是。”
  擦肩而过时,时雍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
  号角阵阵,如催命的符咒。
  囚帐着火时,来桑在校场的点将台上,正准备带兵出营,看一眼着火的方向,他疯狂叫人去救火,却又不能丢下整兵待发的士兵,只得暗压下喉头的腥膻气息。
  “兀良汗的勇士们,赵胤老贼欺我若此,一再相犯,今夜我等必教他有来无回!”
  “杀!”
  “杀!”
  低沉的号角,响彻天际。
  战鼓擂动,一列列兵马在鼓声中奋勇前行。
  马下扬起的沙尘,弥漫在夜下的大营里,喊杀声震天动地。
  厚重的营门木栅拉开了。
  兀良汗士兵潮水般涌出去,
  谢放带着时雍混在人群,趁乱出营。
  冷冽的风扑面而来。
  时雍一眼看到对面的晏军帅旗,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冷不丁闯入眼帘。
  乌骓上,赵胤手按缰绳,黑盔铁甲,一袭浓墨般的大氅在夜风中翻飞卷动,身后簇拥着数万大军,在震耳欲聋的高亢吼声里,他安静地俯视着战场,目光迎上闯出大营的来桑,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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