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世家子的红楼生涯_分卷阅读_39

  这都是骗人的!
  官场上混的谁没个政治敏锐度,要真信了这些花团锦簇的官面文章,那这官就可以不用做,直接回老家养老去了。
  脾性温和?皇帝?今上要真如他面上表现出的那么温和,这会儿只怕坟头青草都有半人高了,那还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爬到今天的地位?要知道,当年义忠亲王可是占着长子的名头,其母妃又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在众皇子中,那曾是最受先帝爷看重的,结果呢,就被今上这么给拉下了马。要说今上没点手段?谁信?!
  因此今上继位后,众大臣表面不说,心里却都是忌惮着的。果然小心无大错,今上初登记时,有那老臣仗着功勋在今上面前不敬的,今上当时没有发作,不过笑笑便揭了过去,等到两三年过去,今上的位置做的越发稳当,这些老臣或被训斥或遭贬谪,却是少有落得好的,更严重的,直接罢官夺职,全家获罪。自此,再没人敢小瞧了皇帝,行事间,无不小心翼翼。
  徐渭也是看穿了今上的为人,这小心低调做人,平日谨小慎微,生怕叫政敌抓了错漏,到时候触怒皇帝获累全家。此次却不过与张老侯爷当年的情谊,又看中了贾瑚的聪慧收为徒弟,也知道这是招人眼的事,本还想着无论今上背地如何,面上却是最体恤下臣不过,等过些日子再跟皇帝小心提一下,总能把这事揭过去了,谁知道,不过就是一次觐见,夏家那讨人厌的就把这事给捅了出来。
  真真是奸佞小人,就见不得人好的!
  徐渭心底发狠,看见今上眼神瞟了过来,摸摸精心蓄起的短须,笑道:“夏大人消息好生灵通,我这里还没对外宣布呢,你倒知道了。”也不等夏铮回答,笑对着皇帝道:“却也有这么回事,说来也是与我有缘,不是旁的人,就是已逝老靖远侯的外孙子。我那侄女儿求到我门上让我帮着教导教导,那孩子也懂事,我也就收下了。”
  皇帝一听,倒来了兴致:“张卿的外孙子?我倒是记得他有个女儿,那是嫁到谁家去了?”
  夏铮笑道:“皇上不记得了?便是荣国府贾代善府上啊。徐大人这回收的弟子可是来历不凡的,贾家的嫡长孙呢,年不过五岁,已经开蒙学论语了,人人都赞的聪慧过人呢。”
  荣国府!皇帝的眉峰一拧,看不出喜怒来。
  徐渭心下发凉,只强自镇定着做了沉着摸样,私下只恨不能生撕了夏铮。
  此次上书房里坐的都是今上心腹,多是有着拥护之功的,按说大家都是今上一派,关系本该亲近。只是俗话说得好,这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为了权为了今上的信任,先头今上没继位时,大家为了大局着想,总能克制几分。等及今上继位,位置坐的越发稳妥,这份争斗就再也歇不住了。夏家走的是武官一派,先帝时便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夏铮的胞妹初时为今上的侧妃,今上登基便册封为淑妃,膝下已有一子一女,颇受今上宠爱。夏铮本身也是个又能为的,先头镇压义忠亲王之乱立了不少功劳,被封了正三品的禁军校尉,俨然一副外戚新贵的模样。
  徐渭走的却是清流路子,一身才学名声在文人中可为是德高望重。讲究的却是嫡长为尊,朝堂上也是支持着皇后嫡长子一派,与夏家却是从来不对付。加之徐江曾经有次与夏铮之子发生过冲突,两家更是结了仇怨,再难和好。
  以前徐渭做事滴水不漏,叫夏铮拿捏不到把柄这也罢了,此次拿了可以做文章的,哪肯再轻易放了他,见皇帝沉默不语,夏铮复又笑道:“不过五岁,就能得徐大人你如此喜爱,那聪慧可不比再说,怪不得荣国公都为之亲自出马来了,想必是把这大孙子当成心头肉了。”
  皇帝闻言,视线在徐渭身上打个转,笑道:“怎么,是荣国公亲自带着孙子上门拜师的?”
  夏铮笑得好不高兴,头微微一低,道:“可不就是。我府里出去的人说,浩浩荡荡的一串人呢,荣国公领着头带着儿子孙子往徐府去,跟徐家两位公子在门口还叙旧了好一会儿呢。”先头不以为意的几个朝臣眼睛倏地就往徐渭身上去了。
  顶着众意味不明的眼神,徐渭的脸色已经全变了,眼神里都是压着火的,沉声分辩道:“荣公确实是爱子心切,慈和至极,怕两个孙子在臣面前紧张,特意带着小儿子也一起来了。要说实在不必,他两个孙儿都是极灵慧的孩子,在臣面前表现极佳,便是其幼子贾存周,也是难得勤奋好学的人物。果不愧是国公府邸,把老臣家的几个逆子全给比下去了,倒叫老臣羞愧的紧。若非是张家托得紧,老臣都不好意思再耽搁了人家孩子。”
  皇帝听出了点意思:“爱卿不是收的嫡长孙子为徒,怎么荣公带着次子去了府上?”
  徐渭点头应是:“正是。大抵是荣府大公子抽不出时间,荣公便叫了二公子及其嫡子作陪,一块儿来的微臣府上!”
  金吾卫上将耿进那就是个直脾气武将,平日对徐渭观感尚好,闻言嗤笑一声,道:“这么说来,倒是那贾家长房只来了个娃儿?”
  荣国府里贾代善偏爱次子也不是什么秘密,人尽皆知的,先头众人还没觉得,耿进这一说,大家都是恍然大悟,可不就是了。
  皇帝颜色也松缓了,笑着摇摇头:“这可真真是慈和过了,不过是孩童拜师,荣公这阵仗,可是太过了。”
  徐渭便笑道:“毕竟是孙子,荣公焉有不疼的。便是老臣,看着那几个逆子直觉得烦,倒是觉着我那一岁多的小孙子可爱的紧,从头到脚便没有一处不好的。荣公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几个跟徐渭交好的老臣便也点头附和:“可不是如此~”
  夏铮便不再纠缠贾代善,只笑着恭喜道:“幼子可爱,徐大人好生教导,怕不定将来继承徐大人才学,名列三甲,到时候谢师宴,徐大人可别忘了送我一份请帖才好。”又笑,“荣公曾说最喜那读书斯文人,这回,可是得好好谢谢徐大人。到时那孩子出息,荣公要敢少了徐大人好处,只管说一声,我给你抱不平去!”
  众人顿时又沉默了下来,是啊,就算贾代善偏心二房,贾家子跟徐家却是分不开了,徐家和贾家,靠得太近了。几个跟徐家关系近的,看着徐渭的眼神都透着惋惜来。
  徐渭双手一紧,垂下眼眸不敢看皇帝的表情,只道:“以后日子长着呢,谁又说得准。”
  倒是那承恩公皇后之父国丈李阁老摸着花白的胡子乐呵呵笑起来,又有些伤感:“要那贾家小子果真名列三甲,直远地下有知,怕不定多高兴呢。”张直远,正是老靖远侯的字。
  皇上听见,不由也叹息一声:“老侯爷素来爱书,当日也盼着子孙出息~”想到这个在自己争位期间为自己尽心尽力的老臣,皇帝也不由惋惜一声,这位可是真正的能臣,多少难题到了他手里就没有解不开的,要能活到今日,多少事可以多个人出谋划策。“张卿去后,朕失了条臂膀啊~”心情便低落了下来,没再说旁的,摆摆手,让众人回去了。
  众人起身行礼退出大殿,门口夏铮冷笑瞟了眼徐渭,跟着自己一派的人率先走了。徐渭肚里窝火,跟众人道个别也要走,被交情好的侍郎顾霰给拦住拉到了一边,气急道:“我先头也没听到消息,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跟贾家扯上关系了?那是勋贵,也是咱们能沾的?”
  徐渭苦笑:“老顾,你也别多说,我只问你,贾家的事你也知道的,那可是张直远的亲外孙子,我真就袖手旁观了?!”
  顾霰便说不出话来了。要说张老侯爷,那为人处事真是没话说的,最是与人为善,这里跟着今上出来的人,没几个不知道他对徐渭的知遇提拔之恩,贾家长房那是出了名不被待见,徐渭要真把人张直远的外孙子拒之门外,那也真是缺了大德了。脸色变了几变,顾霰也只能叹口气:“你这人,就是老念着恩。”
  徐渭苦笑一声,勉强打起精神,道:“倒也不全是看着老张的面子,那贾瑚我是真喜欢,别看年纪小小,聪明又孝顺,有胆魄,是个好孩子。”
  顾霰很是不以为然:“就贾代善那样的……”见徐渭眼神扫了过来,也就不说了,只叹息道,“如今就希望皇上看在你和老张的情分上,别往心里去才好。”
  徐渭这会儿倒是看开了:“我先头做了就有了心理准备,皇上仁厚,没大碍的。”当今是个好面子的,便是再不高兴,看在他拥立之功,也绝不会真把他怎么样,以后小心行事,总不会有事的。“好歹不能让我坏了良心不是?!”
  顾霰少不得又叹一声,拉着他道:“我府里新得了好茶,走走走上我家品品去~”
  文臣砥柱跟个勋贵豪门攀扯上了关系,所有人心想着,徐渭这次,怕是得受皇帝猜忌了,却不知道,那边皇帝听了承恩公一句叹,等众人走了,叫过小太监便让人去查如今荣国府的情况来,尤其是长房张氏和她的孩子。
  “到底是朕有负张卿啊~”
  皇帝长长叹息一声,看着得回来的消息,难得有了一丝愧意。
  当年皇帝还是普通皇子的时候,张直远便与他交好,后来他有心那个位置,张直远也不过是犹豫片刻便在他身后为他出谋划策劳心劳力,这里面虽说也有利益在,可张直远对他的这份忠心,今上却是记在了心里的。
  尤其是张氏的这门婚事,说起来,还是张直远为了他的争位而做出的牺牲。
  当是时,义忠亲王一派已见颓势,可却尤有勋贵环绕支持,今上亟需这些人转投门庭。可彼时双方都心存猜忌,若要对方反水,自然要给出诚意。这一来,联姻便是最佳的方案。由此,今上身边的心腹,有分量的几家便出人与对方联姻。承恩公李家有嫡次子娶了镇国公府牛家的姑娘,今吏部尚书宋家二房长子娶了缮国公府石家的女儿,昭武大将军孙家的女儿嫁进了南安王府,而张氏,就嫁给了荣国府的贾赦。
  贾赦年轻时便有纨绔名声在外,贾代善贾母偏心幼子的名声也瞒不住人,而张氏却是京里有名的贤淑闺秀,这份姻缘,若非是为了大业,张直远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先头皇帝还不觉得什么,怎么说张氏嫁的也是荣国府长子,未来袭爵的继承人,偏李阁老那声叹,倒叫他想起了早死的张直远。想起了老臣,皇帝心里多少就有些不自在。
  早年跟在他身边的,今上毫不吝啬,登基后都有封赏,偏这张直远,死在了好日子就要来了的档口,半点福没享到。皇帝要赐封他二儿子,二儿子又死了。他大儿子身体又不好不能领差事,只余下个老幺,年纪小小,也不能厚赏。皇帝先头是没想起来,想起来了,那心里就惦记得慌。如今又来了个张氏,那是为了他的大业做出的牺牲,如今倒好,在贾家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张卿在地下,怕得怨朕呢。”
  皇帝想了想,晚宴时见了满桌菜品,让人去李家、宋家、孙家、张家、徐家赏了几道御膳,也不说旁的,只道皇上念及老臣,赐御膳抚慰。前头三家还好,张家徐家得了这份荣耀都是吓了一跳,转而俱皆欢喜起来。看来皇帝是默认了贾瑚的事了,转过身欢喜地准备起拜师礼来。
  与徐渭敌对的自然是咬牙切齿,与徐渭交好的却是为他高兴。经这一事,倒是有跟张直远交好的老臣也想起来了张氏,倒把贾瑚的名字记了下来,心底对其多了份好印象,为以后贾瑚官场行走平添了不少助益不提~
  正式拜师那天,贾家这边贾代善贾母贾政王氏都说不去,便由贾赦张氏带了礼物陪着贾瑚去徐家。
  徐渭前头受了气,想着反正过了明路,干脆就往大了来办这礼。请了顾霰来主事不说,还邀请了好几个好友一起旁观。这要不是他有几分理智,都恨不能大宴宾客来观礼。饶是这样,贾瑚一行来时,徐家正厅里,也已经是高朋满座了。
  贾赦张氏原本对贾代善存着气,一路上兴致都不高,瞧着这场面,齐齐吓了一跳,倒把出门时受的委屈扔到了一边,复又为儿子高兴起来。
  贾瑚作为主角,又是前头那一番纷乱的中心,自然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徐渭对这个弟子那是真心喜欢,有心培养他,拉着他过去给众人见礼。贾瑚看在场诸人,都是饱学之士,气度风范俱佳,心里也是高兴,端出了自己世家子良好的家教来,一行一动,虽因孩童的身量短小不敢说十分风采,却也有五分气韵,也不似孩童见了外人紧张,不管问什么,都是有条不紊的回答,倒是让众文人喜爱不已。
  “可惜了这么个人才,居然是贾代善的孙子~”就连对贾瑚抱有先入为主成见的顾霰,私下里也跟着徐渭惋惜了一会,被徐渭横了一个白眼。
  吉时至,徐渭晋堂就位,顾霰主事唱和,贾瑚便手持拜师贴跪下,翻开拜师贴恭敬念道:“弟子贾瑚 ,久慕先生道德文章,修身齐家,经营运筹,书法国学,天宝不付于非仁,圣道须传于贤者;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圣贤品自高。欲正心诚意投门下为徒,愿执弟子之礼,谨遵师教,团结同道,刻苦钻研,传承老师德才,弘扬民族文化!老师之处世,为人可谓天下楷模,学生为之骄傲,愿效之弘扬!学生将以德为重以利为轻,多行善事,积功累德;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愿能把所学发扬广大,帮众生于危难而不为小人利用;谨遵道训,天罚犯戒!”念完合上帖子,双手捧过头顶递给徐渭。
  徐渭接过交给左右,训诫道:“人之所贵者,仁也;情之所寄者,慈也;道之所存者,精也;为人所善者,诚也。夫德者本也,才者末也!一切的成功都是做人的成功,一切的失败都是做人的失败!时存恻隐之心,常思救苦之志,视师长如至亲,投同门以赞羡,皆因德于艺先,艺承德满,德隆业盛。吾辈当记,业欲精则心必定,心欲定则神必清,如此博极国学,精勤不倦,窥天地之奥而达造化之功。然艺无止境,技恒有差,断不可骄逸他谋,自逞忘形。汝当潜心尽力,俱得真传,青出于蓝胜于蓝。”
  贾瑚低头恭敬应是,又有下人拿着戒尺(严师出高徒,望老师严加管教)上前来,贾瑚呈上给徐渭,那边又有下人拿着托盘上前,徐渭拿过上面的竹纹青玉递给贾瑚:“需谨记君子端方如玉。”又有六个下人各端着托盘过来,上面依次放着肉乾(感谢师恩)、芹菜(业精於勤)、莲子(苦心教学)、红枣(早早高中)、桂圆(圆满自在)、红豆(鸿运高照),这便是拜师的束脩六礼了。徐渭一一看过,俱都是上品之物,点点头表示满意,下人便拿着六礼下去。这才有人拿了茶过来给贾瑚,贾瑚接过,依旧双手高举过头顶奉茶给徐渭。
  徐渭接过抿了一口,便把茶盏交给了左右,亲自扶起贾瑚。顾霰便在一边唱道:“礼成!”
  自此,贾瑚便是徐渭真正的关门弟子了!
  徐渭又叫过了刘衍曾飒介绍给贾瑚,让他喊师兄。这两人刘衍二十、曾飒十五,见了贾瑚,少不得再给见面礼,贾瑚知道此二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对荣国府未必就有好印象,也没追着赶上去,保持着礼节应对,倒叫两人对这小师弟的印象好了不少。
  随后便是宴席。
  徐渭有心让贾瑚出头,便带着他一一给众宾客敬茶,贾瑚也不怵,知道机会难得,以茶代酒,说了好些,没有什么特别标新立异的,中规中矩,半丝规矩不差。倒不是他没能耐取巧,实在是今日来的名士文人极多,人一多,喜好就不一样,顺了哥情失嫂意,倒不如中规中矩,不求好印象,也不能留下坏印象。
  若是旁人,这般中庸的表现自是要招来非议,偏他不过是一节孩童,轮番礼仪规程下来,半丝差错也无已经叫人赞赏,这会儿敬茶见礼又是这般规矩,已经是顶顶聪慧的了。等到宴席中间,那好事的挑着贾瑚问些蒙学知识,贾瑚对答如流,问起论语浅显处,贾瑚无一出错,甚至还能说出些史记典故,已再没人对徐渭收下这个徒弟有半丝疑议。
  “到底是老靖远侯的外孙子!”众人私下里这般议论着,对贾瑚的态度越发和善了。贾瑚也不骄傲,开始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不骄不躁,又惹得众人一通夸赞。
  徐渭心底也是骄傲至极,这弟子,确是没收错!回头看见贾赦坐在席上笑得合不拢嘴,不由赞了一句:“恩侯你可是教出了个好儿子啊!”
  “哈哈,哪里哪里~”贾赦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上,一边连连谦虚着,与旁人交谈,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手里的酒杯一晚上就没空过……
  宴会后回家,贾赦满身酒气拉住了贾瑚,得意咕哝:“我的好儿子,可给老子长脸了!给老子长脸了!”笑声张狂肆意,任是张氏怎么喊都拦不住。只能拿帕子捂了他的嘴,一路加紧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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