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_第1053章

  他合掌向着净涪佛身探了探身,低声道:“老僧很抱歉,比丘……”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眼恒真僧人。
  只是一眼,净涪佛身也就明白了。
  这时候跟他说话的,说这一句话的,并不是恒真僧人,而是那一位极乐净土里的慧真罗汉。
  净涪佛身沉默了一瞬,问道:“罗汉,你们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出手?”
  他这句话没有什么质问、责问的意味,只有极其纯粹的不解。
  然而,就是这样的单纯意味的一句问话,却真的让慧真罗汉打从心底里升起一点愧疚。
  同为景浩界一脉祖师,天剑宗的祖师带着剑器布下剑阵拦在景浩界世界之外,而他……
  他却只留在极乐净土里旁观。
  至于魔门一脉各位祖师,慧真罗汉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们。
  真的,比起当年他破灭其他家国所见到的那些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国君,慧真他自己都觉得羞惭。
  亏他还是那个年代里真正的胜利者,却竟然连自己的手下败将都比不过……
  慧真罗汉沉默了半响,才答道:“是我之过。”
  当着这一个年轻后辈的面,当着下首还在跟随着他转世法身的六百余位僧人的面,慧真罗汉将这里头的责任担了起来。
  其实,这一切也真的就是他的过错。
  他自最开始在景浩界传承佛门一脉的时候,就已经错了。
  这错处,并不是错在他不该传承佛门一脉,而是错在他自己。
  佛门传承没有错,是他自己为了自己的统治,着意歪曲了佛门传承,便连他传下的弟子,也少有真正锐意进取之人。
  景浩界佛门一脉真正的罪人,确实是他。
  也所以,这一切真的就都是他的过错。
  慧真罗汉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千万年都无甚触动的心像是在这一刹那抖落了积压在上面的灰尘一样,忽然有了一种飘然的轻松感觉。
  是了,景浩界佛门无数年月以来那几乎不可挽回的衰败,其实都是因为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种下的祸根。
  不说慧真罗汉踏入西天佛国之后,便是在慧真罗汉还没成为僧人,仅仅只是一位皇子的时候,他也极少极少有跟人说心里话的时候,更别说对着别人去承认他自己的过错。
  这对于慧真罗汉来说,仿佛还是第一次。
  可即便是这样破天荒的头一回,真正将话说出口的时候,慧真罗汉也没觉得如何别扭。恰恰相反,对着眼前这位面色平静的年轻比丘,慧真罗汉很快就平静下来。
  这一位比丘,不说他的前世,单只看他的今生,他也有资格听他的这些心里话。
  或者更直白地说,是忏悔。
  对于自己得到的这种特殊待遇,净涪佛身并不觉得如何荣幸,他心中没有半点波动,只是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位罗汉。
  慧真罗汉看出了面前这位比丘的态度,却不在意,他收摄了自己的声音,只让它落在净涪佛身耳朵里。
  “我当年气盛,不满足于只当这个世界百姓地位上的君王,还想当他们精神上的君主。”
  在那时候的他看来,唯有现世地位和精神上的双重统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对统治。也唯有做到那种程度,他才会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君主。
  于是,他就向着这个方向谋划盘算。
  他手中有机缘——那位净土一脉的比丘落在景浩界上重伤垂死的时候,就是他传承了那位比丘的衣钵;他身上有血脉——他是一位皇子;他还有学识、智谋和手段——他能以此招揽依附在他身侧的羽翼。天时地利与人和俱全,他不可能失败。
  事实上,当时的他也真的做到了。
  他登上了王座,接掌了王国,并将王国边线顺利向外扩张;他承继佛门一脉,创立天静寺,还成功做到了遍地佛寺,万家生佛。
  他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他也成了景浩界中第一个踏入佛门胜景极乐净土的佛修。
  他似乎成功了。
  可当他站在极乐净土里,满目四顾的时候,他又发现……他仿佛错了。
  他坐在极乐净土的莲座上,看着自己的修为渐渐停滞不前,看着下方景浩界世界里,那个由他建立起的王国渐渐式微,然后崩解,到得最后,他的族人甚至连王座都保不住。
  他的王国如此,他的天静寺仿佛也没逃得过去。
  天静寺的界域一点点被道门、魔门夺走。从九成多的界域到八成、七成、六成,最后到了现在勉强维系的四成。遍地佛刹被推平,凡俗百姓家里供奉着的佛龛、佛像、佛经被请出,一一退回天静寺里。
  便连天静寺,后来也分出了六分寺。
  说是分出,可它的实质根本就是分裂。
  分出六分寺之后,天静寺的情况也没有就此好转。
  到得左天行、皇甫成两人异军突起的时候,他们甚至联手将佛门的势力又大幅削减了一次。
  没错,当时的皇甫成,也根本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比丘。
  不过真说起来,现在的慧真罗汉看着对面的年轻比丘,也已经没了什么厌恶、怨怼的心情。
  早先时候确实是有的,甚至慧真罗汉还有点恨他们。可后来他渐渐的也就想通了,佛门落到这样的地步,更多是因为后人不肖。而后人不肖,根由却在他。
  是他在一开始就给景浩界佛门埋下了祸根。
  慧真罗汉看了看净涪佛身,还笑言了几句,才道:“现如今佛门有你,即便是真正地立下禅宗一脉,于佛门而言也是好的。”
  净涪佛身还只是沉默,就像他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一直以来的那样静坐在一侧听着,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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