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真夫妻 第226节

  不过有风起波浪,无风也要扬,好景不长,六月里头,就出事了。
  赵秀云是从学校答辩回家,从马路上看一人,隐隐约约觉得挺像方川的,她视力没有那样好,只当自己看花眼,想想还是跟上去。
  越走近,越觉得自己没看错。
  方川在马路边上抽烟,神情看着特别高兴,不夸张地说,有点咽气前回光返照的意思。
  整个人是容光焕发,跟捡了钱似的。
  古怪,赵秀云左右看看,她没有方海那跟踪人的本事,这么远又听不见什么,索性大大方方过去问说:“方川,你高兴什么?”
  方川先是吓一跳,估计是没料到有人会突然出现,下意识捂紧口袋。
  这是兜里有钱,生怕人来抢的意思啊。
  赵秀云的眼神陡然意味深长起来,说:“发大财了?”
  本来就是试探一句,方川自己脸都僵起来,愣一会才大声反驳说:“你少污蔑人!”
  一看就没做什么好事。
  赵秀云越发狐疑,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回家还在琢磨,等方海下班跟他说。
  方海奇怪道:“他不是去广州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他反正上下夜校方便,总盯着弟弟的梢,听说是去广州也没起疑,毕竟现在多少干个体的人都从那边进货。
  现在也只猜说:“在南边发财了吧。”
  一车货拉回来,甭管是什么,都好卖得很,要是路子更广些,边境走、私进来的东西更是不缺买主。
  要这么说,也是有道理。
  赵秀云只当人运气好,就撂开不提,又说:“我们老师今天谈工作了?”
  大学生包分配,招人的单位都写在一张纸上,按总成绩先后进去选,也不是马上就能定,给一些考虑时间。
  几乎都是沪市的单位,赵秀云本来是倾向于《沪市日报》的,她跟总编有交情,去的话前程应该不错,今天却看到一个新单位,很是心动说:“沪市要办电视台了你知道吗?”
  方海还真没听说,毕竟不是一个系统,问道:“你想去啊?”
  这可是新单位,事情一定多,《沪市日报》几乎是大家的首选了,按理她一定能去的,之前也一直都这么想。
  赵秀云就是有想法,说:“我还得再想想。”
  一份工几乎就是干一辈子的事情,可不得深思熟虑一点,她就是觉得去电视台的话以前没干过,是个大挑战。
  还有几天时间可以犹豫,方海反正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一切看她意思。
  只是夫妻俩过日子,总得有商有量的。
  这就是生活里的小插曲,有的事可不是。
  方芳没几天找到家里来,说:“我有个小姐妹,写信来说前几天看到方川跟几个人在老家转悠,又没见过他回家。”
  什么意思?
  回老家还偷偷摸摸做贼一样吗,其中必有古怪。
  方海沉吟片刻才问说:“几号?”
  “上个月十七。”
  那不就是去广州的时候?
  沪市到老家可不顺路,方海手指在桌上点点,说:“行,这事你不用管了。”
  方芳别的想法没有,就是希望弟弟没闯出连累她四哥的事情来,说完要说的事情就告辞。
  赵秀云百思不得其解,问:“老家有什么?”
  她是想破头,也不知道有什么叫人惦记的。
  方海更不知道,但语气阴恻恻说:“让我知道,我非剥他的皮不可。”
  不过也不能马上把人定罪,毕竟没什么证据,一切都是凭空猜想,只能说方川怎么被恶意揣测都不冤枉,谁叫他前科累累。
  方海很快拿出以前出任务的态度来查,拿方川当犯罪分子,不比之前都只是随意打听,倒是隐隐约约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在心里记下,把重点逐渐转移到李通身上。
  第224章 不想立功  第三更
  李通这人, 祖上是阔过的,家里有人在海外, 早些年一直过得很低调,是七七年开始才再活跃起来的,尤其是摘帽子之后,更是有一号。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其实家里多多少少都会藏点东西,发家致富的钱多半都从这儿来。
  他也不例外,现在开店的地方就是祖传的铺子, 住的房子也是收回来的,属于有一号的人物。
  不过这年头, 光能挣钱不行,还得会四处拉关系。
  他吸取上次被人使绊子送去改造的经验,这程子是到处钻营, 方海一开始也以为他是企图通过方川从他这下手,后来发现不是,就没再把注意力放这上头,现在换一个角度想, 就是他们把自己看得太厉害,人家一开始的心思,说不定就是方川。
  可方川有什么好图的呢?
  方海是盯好几天,只看得出他手里头现在确实阔, 进出百货大楼都不带犹豫地, 没看出什么端倪,才把视线挪到李通身上。
  李通是个谨慎人,他的日子就是开店关店,到处应酬, 私底下再做点小买卖,好像没什么稀奇的。
  唯一称得上古怪的,约莫是他总背着人悄悄去见一个男的。
  起先,方海以为他们是一对,要不黑灯瞎火的,俩年纪正好的人怎么老凑一块,心里还一咯噔,以为李通是看上方川了。
  后来又觉得不对,毕竟是不是一对还挺明显的。
  要说方海的身手,跟踪谁都是手到擒来,很快从偷听到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点真相,心想还不如是看上方川,赶快把那丧家败德的玩意给带走吧。
  居然连盗墓这种事都敢做,老方家的祖宗怎么没把他给劈死。
  老家那地界,没别的,特别迷信。
  哪怕是赵秀云这样正经受过教育的人,忌讳也很多,当年小麦他们把队里地主生前藏在山上的银元找出来,她为此都一直记在心里,从前是年头年尾都要找机会去人家墓前拔拔草,摘帽子之后,更是给人家重新修墓,不然老觉得是欠亡者债。
  由此可见,老家是什么风气,更何况那还是文物,可不是小罪。
  方海恨不得把方川先劈了,什么也不管,带人直接把他逮到公安局。
  理由都是现成的,他们倒买倒卖的事情,没人管的时候是没事,有人管就不一样了。
  李通先开始以为自己又是被谁算计,毕竟人挣点钱,就没有不眼红的,心想他最近没少花钱疏通关系,应该问题不大。
  他老神在在等着放人,却等到方海的审问。
  一句废话都不用多说,方海直接问说:“上个月去罗平干嘛了?”
  李通自以为做这事是秘密得不能再秘密,他们家原来是藏着些好东西,可惜前头些年,古董什么的都不值钱,都被他贱卖拿来换粮吃,太平日子过起来,又开始惦记着,不管看见什么好东西,都得说一句“我们家原来也有”。
  在采石场的时候也一样。
  方川是个爱接话的,说:“我们老家的墓里,这玩意多得是。”
  那会大家都知道他爱满嘴跑火车,没人放在心上,只有李通留意了。
  但他有时候旁敲侧击,方川都不愿多提的样子,就想着世上由奢入俭难,不管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要过过好日子,人就没法再离开钱。
  他想得也没错,从采石场出来不过两三个月,方川的胃口就越来越大,还染上赌瘾。
  方川本来就不是什么勤俭节约的人,手脚大得,有时候一天能输好几十。
  这点小钱对李通来说是毛毛雨,反正想要多少给多少,然后在某一天突然断掉。
  试想想,你是方川会怎么样?
  这个时候,再指望他能保守秘密已经很难。
  方川还真有难言之隐,理由也是封建迷信,其实大队附近山上有座古墓的事,队里只有几位长辈知道,因为早些年打过主意的人,哪怕是只拿过一砖一瓦,都遭报应了,有一个还是生生被雷劈死的,真是说不出有多吓人,大家渐渐都不爱提。
  他小时候爱到处蹿,他妈三令五申不许往那边去,吓唬话说一箩筐,他忌讳得很,也惜命,知道李通打陪葬品主意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说什么都不干。
  李通自有办法,也不用什么手段逼迫,只说:“行啊,那您请走吧。”
  客客气气的,方川却知道,自己离开这里只有回老家种田一条路走,他除开走黑路,根本挣不到这么多钱,更何况他还欠着外账。
  赌徒能有什么好的,方川只得咬牙带着他们回老家,没敢跟谁打招呼。
  那着实是个大墓,瓶瓶罐罐的东西一大堆,李通有点眼力见,只捡贵重地拿,不然他们这么几个生人,进进出出岂不惹眼。
  他也有门路,知道老外最喜欢这些,借着改革开放的风,联系上海外的亲戚。
  头批文物里外一倒腾,出来十万块钱,方川分到两万,还没花干净呢,就被逮个正着。
  他倒想负隅顽抗来着,可惜没这个本事,人家一问,就竹筒倒豆子倒得一干二净。
  李通想撑也没用,同伙撂得都挺快,估计想落个认罪态度好。
  此案上报国家文物中心后,派人去老家查过,确认是汉朝一位诸侯王之墓,考古意义重大,一时轰动,只可惜被李通卖掉的几件都来不及追回。
  方海深恨这个弟弟不成器,连这种事都敢做,后续的事情都没管,要给他记功上报更是不敢领。
  哪怕是他再不喜欢方川,终究是他弟弟,拿他的命换回来,只叫人不敢认。
  在判决结果下来之前,整个人都长吁短叹。
  赵秀云不免安慰说:“他是犯法,你总不能帮他瞒着。”
  方海沉默片刻,说:“我要是不查,也许一辈子不会有人知道。”
  他心里迈不过去这个坎,更别提老家来的消息,几位长辈都指责他太狠心,他妈已经昏过去,整个人都不好。
  这种功,真是不立也罢。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左右为难。
  方海私心里没想要方川的命,却最终做了这个推手,好在方川自己也很想活,关键时刻居然揭露出李通还私藏着几件四处挖来的重要文物,算将功赎罪,没被判死刑,只关押十八年,要是表现好兴许能捞个减刑,出来的时候才五十。
  其余同伙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作案已经不是一起两起,统统是枪毙。
  人能活着,方海也就不再那么内疚,毕竟方川是罪有应得,对老家传来的消息一概不理,专心致志写自己的结案报告。
  这次他是头功,虽然没追回文物,但及时阻止接下来的盗窃,肉眼可见会有奖励,要不是还在熬资历,早就升职,而不是单单涨工资而已。
  不过他还是很满足的,毕竟以后每个月就是多二十块钱,一年下来有二百四,够给媳妇买个小金镯的了。
  赵秀云更不会去管这些,哪怕听说婆家到处骂她是“丧门星”也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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