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 第9节

  夏洛荻:“无妨,崔统领是来协助办案的,他甚至可以不是人,娘娘直言吧。”
  崔惩:?
  德妃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那一晚,齐王妃喝醉之后,说起了府里的阴私……”
  齐王妃的烦恼和许多名门贵妇一样,无非是年长而膝下无嫡子。
  最近齐王的侧妃有了身孕,明年便会生育,而齐王妃却已经是第三次流产了。
  三次流产,伤了底子,本来御医都已经说她若再要孩子,恐怕要赔上性命。但她却不认命,日日焦虑,必须要有一个孩子,为此不惜遍寻秘方,求神拜佛,甚至信了邪祟之术。
  那一日中元节时,也是因为听到了其他贵妇嘲笑她无法生育之事,想到同样不生育却还是常年备受宠爱的皇后蓝氏,心生嫉妒才出言冒犯。被打圆场的德妃扶到宫里之后,情绪崩溃,一边哭一边说什么佛都没有用,要砸烂所有的佛像。
  “……之所以有所隐瞒,乃是因她醉后说因妒恨侧妃而信奉巫蛊,对侧妃腹中的孩儿下了诅咒……现在人已惨死,齐王也伤恸不已,念在她父母年事已高,本宫不便再多生风波,待事定后,巫蛊之事自会交给本家慢慢处理。”
  和德妃一样,夏洛荻自然是不信神佛巫蛊之术的,齐王妃只要不是真的伤害到什么人,这件事可以押后处置。
  “照这么说,王妃其实是信佛的?”
  德妃点点头:“只要为了怀上子嗣,她这两年像是疯魔了似的,什么都信。”
  夏洛荻抱臂捻着下巴,道:“……崔统领,我可否出宫前往齐王妃问询相关之人?”
  你?
  崔惩:“……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大魏对后妃的规矩不算严,但也不代表后妃可以随随便便就出宫。
  “我没有忘。”夏洛荻认真道,“我至少要看一眼齐王府的情况,才好做出判断。”
  崔惩避开夏洛荻的目光:“你可以写个折子让高昇转呈到宣政殿。”
  夏洛荻不说话,低头伸出手像算命一样掐算起来。
  崔惩:“你在算什么?”
  夏洛荻:“我在算陛下处理折子的速度,现在是秋后,旱涝折子、水利折子、军务折子、诸藩朝会……轮到处理我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时,恐怕就是三天之后了,何况陛下现在大概不想见我。”
  ……还是想的。
  崔惩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愣了一下,尽量让语气平静下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本宫打断一下。”德妃道,“据我所知,齐王已在太后那处喧扰了多日,王府中丧仪已备齐,明日便要将王妃的尸体运回府中,等过了头七,便亲自为发妻扶灵回祖地,这件事太后已经允下了。”
  齐王离京,肯定会把王府的人一起带走,如果还有什么关键线索没找到,这案子就成悬案了。
  这要是在大理寺,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算上今晚,”德妃改了称呼,“夏大人,你还剩下三天时间。”
  ……好熟悉的词,跟戏本唱的似的,三天之内必须破案。
  回清岙堂的路上,夏洛荻一直沉默不语,看着她有点颓丧的背影,崔惩道——
  “还有一个法子。”
  “昂?”夏洛荻转过身,“是什么?”
  “齐王妃遗体运回王府的同时,宫中重明庵的兰音师太也会应太后之命一同出宫,前往王府为王妃做法事,你可以扮成尼姑混入其中。”崔惩放低了声音,“我和兰音师太很熟,可以帮你说服她。”
  夏洛荻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道:“即使陛下不知道此事?”
  “你不说我不说,结案后再报便是了……何况,你瞒着他身份时可有在意过他是否知情?”崔惩没好气地说道。
  这就是夏洛荻,她可以豁出命去为他做所有的事,但就是从来不说她在想些什么。
  既是菩萨心肠,又是铁石心肠,这就是大理寺卿。
  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根本就……
  “我在意。”夏洛荻说,“一直很在意。”
  第9章 你爹不是你爹
  大理寺大牢。
  刑部侍郎裴谦跟着牢头武叔一路走一路聊,看着武叔哈切连天,不由得好奇道——
  “夏大人不是已经卸任了吗?怎么大理寺里还是这般上下颓丧的样子?”
  “嗨。”武叔苦笑了一声,“裴大人,您在刑部,怕是不知道,大人走是走了,可他……她这一走,衙里的那些事务就全压在暂代主事的苗少卿身上。我们这些凡人哪儿能比得上大人那般英明神断,莫说我了,门口的大黄狗这都两宿好觉可睡。”
  裴谦轻轻咦了一声:“我们刑部和都察院也没压这么多案子呀,大理寺怎么就这么忙?”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称为三法司,刑部处理不了的案子都要上呈至大理寺处理,如果刑部案子不多,那大理寺的压力也就不会那么大。
  “倒也不是案子的事,主要是……”武叔干咳了一声,避开旁边睡觉的犯人的耳目,低声道,“大人入宫的消息不是昭告民间了吗,不知哪儿来的谣言,说圣人的不是,认为大人在宫里啊,受苦受难的……隔三差五的便有百姓们堵在衙门口请愿希望把大人放出宫来。”
  裴谦道:“这像什么样子,就不能暂时赶走吗?”
  “赶?能赶去哪儿啊,宫门口吗?”武叔一脸无奈,“就前些天,东北那边还有绿林人说要闯宫门解救大人出来的消息,苗少卿就在忙这个,头都开始秃了。”
  裴谦长吁短叹:“苗少卿辛苦了,夏大人在朝中时,与我如兄如弟,她府上有生发秘方,稍后带小衙内出来后,我便去夏大人府上一趟……”
  说着说着,目的地便到了。
  今日所来,不为别的,就是前大理寺卿夏大人的逆子坐牢的日子满了,特地来接他出狱。
  想到送孩子回家就能见到秦夫人,裴谦今日特地打扮得花枝招展,走路都带着时兴的君子香。
  他正了正衣冠,一步踏出:“贤侄啊……”
  嗖地一声,一尖锐之物从裴谦正要进入的牢房里飞出来,险些扎他个正着。
  “嘶——”
  裴谦退后两步,看着扎在自己身前墙上的牙签,咽了咽口水,看向一侧的牢房。
  “睚眦。”裴谦老老实实换了称呼,并放缓了语气,“裴叔来接你回家了。”
  其他牢房里的犯人们都缩到了角落里,偷偷看着角落里那间明显干净一些的牢房。
  里面坐着个散发的少年人,轻轻哼唱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手里的木杆戳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写着“夏洛荻”三个字,已经几乎将地面上每一块泥砖都划满了这个名字。
  等到小调哼唱完,少年才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下面露出一双冷漠而野性的眼睛。
  “大人已经两个月又七天没来看我了。”
  这对奇葩父子,一个管教严苛,一个桀骜不驯,裴谦是知道的,咳嗽了一声,道:“睚眦,情况特殊,由裴叔来接你回家,路上我们慢慢说。”
  武叔将牢门打开,坐了两个月牢的少年却不为所动,靠在牢房墙上,打量了一眼牢门外的二人:“……出狱也不亲自来接,看来终于是不想要我了。”
  裴谦开始头痛:“其实你爹之所以不来,是发生了一件呃……你可能会不能接受的事。”
  睚眦问:“他入土了吗?”
  裴谦:“他入宫了。”
  睚眦歪着头思考了一下,道:“他不是天天入宫?皇帝老儿的大事小事都要过问,现在终于打算改行当太监去了?”
  裴谦:“啊,这个这个……你年纪小,可能还不太理解,此‘入宫’非彼‘入宫’。通俗地说,就是你爹不是你爹。”
  睚眦面无表情道,“他二十有四我十六,会算数的人都知道他不是我亲爹。”
  裴谦:“不是这个意思,叔跟你细细讲,你冷静地听……”
  半盏茶后,裴谦带着一脸空白的睚眦踏出了大理寺的正门,直到路上遇到有官兵开道,护着一列飘着枷罗香的马车路过,睚眦才回过神来。
  他爹不是他爹,严格来说算是他娘。
  但这个娘现在也不是他娘,而是娘娘。
  “……你也不必太担心,有我等同僚鼎力周全,你和你娘还是平平安安过日子,夏大人那边,我们也当动用人脉尽力周护。”裴谦一路小心观察,谨慎发言,唯恐这小屁崽子两个月前暴揍户部王尚书的公子、打烂一条街的事重演。
  “所以你们就把她周护进宫里了?”睚眦道。
  作为一个柔弱书生,裴谦赶紧离远离了这夏家逆子两步:“这不是裴叔我干的,是都察院那大狐狸精闻人清钟进的谗言,他跟你爹不对付多少年了,逮住这机会还不落井下……”
  裴谦看他脸色,连忙打住了话头。
  果不其然,睚眦停下了步子:“那姓闻人的在哪儿?”
  裴谦自知失言,捂住自己的嘴连连摇头,睚眦冷眼看了他一阵,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一蹬地,兔起鹘落般,在一片百姓的惊呼中跃上墙头。
  他向裴谦扬了扬刚从他身上顺来的齐王府群发的丧仪请柬。
  “齐王府里有丧事,那家伙和齐王穿一条裤子的,十有八、九也会到场。你应该也用不上,我就替你去了,记得转告我娘,我晚点回去吃饭。”
  ……
  “那街上何事喧哗?”
  “回禀太妃,可能是有人闹事,似乎已平息了。”
  坐在宫中外出前往齐王府做法事的马车上,夏洛荻头戴尼姑帽,手捻菩提珠,其他的尼姑,连同出家的太妃都低头念经,只有她东张西望,时不时撩起帘子看向马车外。
  “夏施主。”同车而行的兰音师太道,“有何异状?”
  “失礼了,太久没有观察京中黎庶风貌,是以多看了两眼。”夏洛荻收回目光,将刚才似乎在街上听到儿子声音的事压在脑后。
  兰音师太微笑道:“无论何种处境,夏施主心系百姓,时时皆然,善哉善哉。”
  夏洛荻谦逊地回了个笑:“还不知师太的水陆法会要做多久?”
  “约至巳时前后。”
  兰音师太向来只在宫中修行,乃是因太后的恩典才来齐王妃,倒也不必做足三日,后面的自有京中其他庙宇的高僧继续住持。
  那时间应当还算宽裕。
  夏洛荻以前也时常亲自取证,想当年大理寺卿出马,官兵一拥而上,疑犯通通先控制住,身侧仵作主簿各司其职,取证自是简单。
  但如今,虎落宫闱,只能这般藏头盖脸地行事,委实……
  瞥了一眼车窗外随同护卫的官兵,夏洛荻不由得又想起了崔惩那个禁军的摸鱼统领。
  说好的今日也要同行,出发的时候高太监却来说他鸽了。
  意料之中。
  夏洛荻扒拉起了佛珠,闭起眼睛想案子,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车队便到了齐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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