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又听见了自己生身父亲的声音,自是耐不住性子。
  什么声音?!家仆立马呵道,几人便四处瞧着那响动是从何处传来。
  乳母赶忙再次捂上顾铮的嘴巴,顾傲霜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萧云谏心中一颤,裹着棉被却是喵呜了一声。
  学的倒是像幼儿的哭声,却让人一听便是猫叫。
  凌祉眉头皱起。
  却是将门一展,又是用着毁容的半张脸对着他们,说道:夜黑风大,还是早些离开吧。
  家仆还想说些什么,顾傲霜却阻止了他们:多有叨扰,这些金子你留下,往后也用得上。
  凌祉一拱手:那便多谢。
  眼瞅着一路人马下了山,凌祉方才言道:他们走了。
  萧云谏从棉被中探出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忙将乳母和顾铮从矮柜后面搀扶了起来,说道:辛苦你们了。
  顾铮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着萧云谏不放,喊着师父师父的。
  哭累了,又问:师父,我母皇呢?
  萧云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铮儿,抱歉以后只有我了。
  好容易安抚好顾铮之后,他对乳母说道:此地不可久留,快些收拾行装,我们连夜启程。
  房子背后栓了辆马车,萧云谏取了些干草放在马槽当中。
  一转头,就瞧见凌祉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脸上的伤口,乳母已帮他处置过了。
  只如今看着仍是皮开肉绽,令人生惧。
  见他回头,便牵着伤口对他展颜一笑。他好似不会疼一般,只是说道:我来帮你。
  他疾步走向萧云谏,正欲接过萧云谏手中牵马的缰绳。
  萧云谏却是一个侧身闪了过去,道:不必麻烦了。
  方才凌祉在搪塞顾傲霜的时候,却是用了内子二字。
  他们从前在无上仙门便没有举办过道侣大典,如今更是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这二字,听在耳朵里,却是瘙痒得难受。
  他微微动了动头,甩出了怪异的话语。
  却听凌祉问道:九重天上扶英公主那只灵宠,可也是你?
  凌祉方才乍一听闻萧云谏学了猫叫,恍惚间突然忆起那灵猫头上,也有这么一道相似的疤痕。
  萧云谏思量片刻,方才想起凌祉说的是什么。
  他也未反驳,只淡然道:那日扶英说了我是灵宠,我便当回灵宠,讨她开心便好。
  便是明明白白告知凌祉,与他并无半分瓜葛,不过是为了扶英罢了。
  萧云谏喂好了马,凌祉仍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一张毁容了,仍是漂亮异常的脸,就这般赤/裸裸地晾在他面前。
  好似在昭告天下一般。
  叫萧云谏不禁心中腻烦。
  凌祉到底在做什么?
  是要故意作给自己看,告知自己,他们如今就连毁容都扯平了吗?
  他愈是这般想着,心中便愈发得作呕了起来。
  这面容上的疤痕,是片刻都不能留了。
  只恨不得现下有炎重羽的人/皮面具也好,将他先糊起来作他样。
  日暮西沉,今夜的姜国月朗星稀。
  靛蓝色的天空,就像是展开了一卷绸缎。
  萧云谏将顾铮抱上马车,由乳母照看着。
  而自己坐于车夫的位置,控制住了马。
  他望向凌祉,得见凌祉眼眸中几分惊慌失措。
  好似得逞般地道:凌大人,就此别过。
  他说得言简意赅,又是叫人无半点反驳的余地。
  凌祉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问道:那我呢?
  萧云谏一抱拳:天地广阔,有缘再见。
  凌祉眼眸顿如繁星陨落,没了半分光彩。
  你都不在了,我又能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在外面陪我闺蜜试婚纱,累死了
  呜呜呜,就不想写小剧场了,要不然你们再试试,写个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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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路上
  马车行进得并不快。
  因着顾铮身体仍是不好的缘故,生怕快些就颠簸得吵醒好不容易睡下的他。
  他们并不知晓终点,只是一路向南而去。
  萧云谏有几分无奈,他依稀记得刚入梦时
  他为了探听消息,随口胡诌的自己便是从南边边陲小镇而来。
  如今却又再次回去南边,那个自己所谓的家乡。
  夜路并不好走。
  除却深坑险情,还要提防着豺狼虎豹。
  荒凉的树林中,偶尔穿堂而过的是那不符合这深夏的寒风。
  就连在外面驾车的萧云谏,都战栗一下,对乳母说道:麻烦帮我寻一件外衫。
  乳母应声,又同样给怀中的顾铮添了一件。
  她几分踌躇,掀开帘子往黑漆漆而又阴森森的林子里望去。
  车辙印压过树叶枝条的声音咯吱作响,可却掩盖不住后面人的脚步声。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萧大人,他
  萧云谏随口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语:唤我云谏便可。
  云谏。乳母改了称谓,仍是道,他还一直跟着我们。我们有车架,可他却是靠着双腿双脚的。他还受了伤,又吃了那假死药
  萧云谏许久未曾言语。
  沉默中却衬得车辙声愈发得重了起来。
  蝉都是在地底下蛰伏七年,才爬出土来,用生命嘶鸣七天。
  凌祉难不成,也要做这人世间的蝉?
  乳母见萧云谏不动声色,知是自己又讨了个没趣儿。
  她放下马车上的帘子,哼着绵长的小调哄着顾铮。
  萧云谏听着那婉转的曲调,也忽的静下了心。
  他如果再早些心硬几分、想明白多些,就没有今日凌祉非要跟在他们车架之后饿事情了。
  凌祉亦步亦趋地跟在萧云谏的车架之后。
  他没有马,没有魔力、灵气。
  唯独只有自己的双腿。
  他的脸上已是分不清汗渍还是血渍,稀里糊涂地混作一团。
  眼白中赤色遍布,唇色也有些发青了起来。
  可他还是固执地跟在萧云谏身后。
  仿佛也许下一刻,萧云谏便会转头一般。
  他的身形有些晃悠,总归是凡人躯体,耐不得这燥热与疲累。
  眼前却也有些模糊,脚步虚浮,都慢了几下。
  只不过一瞬,他的眼眸就又恢复了清明。
  指尖深深掐进自己的皮肉之中,用疼痛来维持着自己的步伐。
  萧云谏的耳朵动了动,却是听见凌祉的脚步依旧拖沓着跟随。
  他心中一个郁结的疙瘩,怎么也抚不平、解不开。
  他思虑片刻,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却是向乳母问道:对了,我尚还有一事不明
  你是知晓扶英计划的。她从头到尾,只是想要坐稳那个位置,她并没有真的想要嫁给穆恕戎。她又怎么会?
  乳母一怔。
  她倒没有在意萧云谏唤的是女皇陛下,还是扶英。
  只是不知该如何将这个真相讲给萧云谏听。
  她总觉得萧云谏对待陆扶英的感情并不简单。
  可却并非那深深的儿女之情,仿若只想要陆扶英得到她喜欢的、想要的一样。
  更像是一位兄长,守护着女皇陛下。
  她踌躇许久,都等到萧云谏叹然道:若是不方便
  萧大人云谏。乳母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那日在福宁殿,穆恕戎对着女皇陛下说若是她非要认为小皇子是自己所杀,那他便还给女皇一个孩子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可萧云谏却是猛地顿时勒住了马的缰绳。
  只那一瞬间,他便明了了乳母话中的意思。
  只是,他不敢再想象。
  更不敢去问
  为什么没有人去救扶英?
  为什么在此之后,扶英会选择让他做皇夫,和他同气连枝,而不是杀了他。
  他害怕。
  害怕若是自己真的问出了口,得到的那个答案,才是自己真正害怕的。
  他的面色沉重得比夜色还要漆黑,可眼眸中依旧是满满的恨意与杀意。
  他一口银牙咬得嘎吱作响,愤愤道:我回去杀了他!
  穆恕戎这个禽兽!
  他一定要杀了他!
  不管扶英如何,穆恕戎一定要死!
  顾铮被他突如其来的停滞与激动的话语吵醒了,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看了他一眼,奶声奶气地道:师父?
  萧云谏的怒气瞬间土崩瓦解,他朝顾铮伸出手去,将顾铮软乎乎的小身子抱在怀中。
  他的下颌顶着顾铮的颅顶,轻声说道:唤我舅舅吧。
  顾铮不明就里,可仍是乖巧点头:舅舅。
  他如今最最重要的事,依旧还是抚养顾铮成人。
  那是扶英对他最后的嘱托。
  也许只待顾铮稍长几岁,此事风头过去,一切皆为安定。
  他再去杀了穆恕戎那个禽兽!
  凌祉不知他们缘何突然停了下来,心中方起了欢喜。
  可却立马变了担忧。
  他快走两步,连忙到了车架前面,问道:是怎得了?出了何事?竟是这般惊慌地停下。
  萧云谏抬眼看他
  他略显气喘,汗液自额角滚下,落入他包好的伤口之中,浸湿了一大片。
  翻起来的布,露出底下的伤口位置。
  已是红肿了一大片。
  乳母惊了一声,忙道:凌大人,我帮您换下这布吧。
  凌祉却是下意识小心翼翼地望向萧云谏,眼眸中带着几分期许。
  萧云谏硬生生地别过脸去,道:看我作甚!
  凌祉即刻便了然他心思,只道:那便不必麻烦了。
  萧云谏如鲠在喉,如同被捏住了软肋。
  他还是多几分心软。
  虽是先头看着凌祉割烂了自己脸颊时候,有过厌恶与恐惧。
  可到底,他是悲悯众生的神祇。
  他不能坐视不理。
  他如是这般告诉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劳烦乳母了,替他换下吧。还有
  他望向凌祉那一张在月下被衬托得朦胧好看些的脸,又道:车上也算有点位置,不过明日到了城镇,便不要再与我们同行了。
  这是他给凌祉最后的通牒。
  仿佛也是下给自己最后的通牒。
  凌祉脸上笑意牵扯了伤口,他却一丝疼痛都不知。
  他没有挤进车厢,和顾铮二人在一起。
  反而坐在了萧云谏身侧,陪他纵着马。
  萧云谏瞥他一眼,道:那我便进去休憩了。
  凌祉眼眸一垂:你便不怕我将这马车,再次赶回都城去?
  萧云谏拍了拍唇颊,眼中也带了些许困意:你会吗?
  我不会。凌祉深深地看着他的双眸,情真意切地道。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皆不会。
  他再也不会背叛萧云谏,再也不会对萧云谏半分不好了。
  纵使萧云谏言说,只让他随到下个城镇。
  他也会有旁的法子,赖在萧云谏的身侧。
  萧云谏终是没有回到车厢里睡,只是环着手臂倚着车厢。
  他睡得并不深,只是阖着双眸闭目养神。
  凌祉余光瞥见他的睡颜
  他的面庞洁白如美玉,眉眼工整得就像是一副水墨画。
  浓淡适中、岁月静好。
  眼角下猩红色的泪痣恰如其分地点缀了他一张容和的脸。
  为其平添了几分妩媚风情。
  可那只有八分像是自己回忆中的阿谏。
  他的目光勾勒着萧云谏的一张脸,将他的轮廓模样完完整整地刻在了心底。
  你在看什么?萧云谏仍是闭着眼睛,却直直地戳中了凌祉。
  凌祉虔诚地道:看你。
  倒是直白。
  萧云谏心中暗道一句。
  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罢了。他呵了一声,微微换了下姿势,若是想看美人,你倒不如寻个镜子,瞧瞧自己。
  凌祉仍是执拗地道:这不一样。
  萧云谏眯着眼睛,指尖在自己脸颊轻磕了两下。
  缓而,又道:是不大一样。毕竟这张脸,你也是记了数百年的。
  凌祉一滞,久不能言语。
  萧云谏总能寻到那最合宜的语句,恰巧将他深埋心底,最不愿直面的事情挑出来,又扔在地上,赤/裸裸地展示给他看。
  他长长叹息,却是仍噙着笑意:是。但是如今我搁在心底的人,是从前救我一命的恩人,是无上仙门的师侄,是现下坐在面前的风神。
  萧云谏骤然睁开了眼睛。
  他心顿了一瞬,身上却有些发寒。
  好似这还是重逢之后,凌祉第一次这般直白地言说自己心底的欲/望。
  说得是
  全部的他。
  凌祉就这般情真意切地说道,目光却是偏颇了一隅。
  他不敢逼萧云谏,更怕逼萧云谏。
  他唯恐会将萧云谏推得更远。
  战战兢兢的藏着掖着。
  如今虽是说了出口,可却又多了几分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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