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次坤卢山之会（四）
和平，已近在眼前。
这句话其实一点都不为过。
只要此刻离景原、卫易和乐桓三人，愿意代表各自身后的势力，签订和约，修真界会瞬间太平下来。哪怕其他几家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有选择。
大离、冰雪神殿、天玄宗，这三家便已经占据了四分之三的修真界。只要三家达成了和约，建造出一条横贯修真界南北的超长云道，其他几家便没有选择，只能跟着修造。因为如果他们不造云道的话，就等于是将自己隔离于整个修真界之外。其他修炼界可以飞速发展，唯有自家享受不到这个发展的好处。
所以，只要此刻兄弟三人愿意，修真界的整体和平，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显然，就算是只有他们三人，想要谈妥所有条件，依然十分困难。因为三人所代表的，都不仅仅是他们自身，更是他们身后的整个势力。
“大哥倒是瞧得起我。”卫易摇了摇头，嗤笑一声，但总算叫了离景原一声‘大哥’。
“我可比不得你们两个，一个北方四界共主，一个大离监国。你们两个，自然可以随意决定很多东西。我只是天玄宗的一个支脉长老，能管辖的也就只有我鱼龙岛一脉。这次能够过来，也不过是宗门需要找一个人做代表而已。”
离景原同时摇头道：“这话可就不厚道了！天玄宗为什么要派你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便是荣掌门亲自前来，也未必比你更加合适。你不光辖制了天玄宗麾下的神力一脉，更是东海一界的界主。若是由荣掌门亲自前来，以掌门的身份签订和约，天玄宗违背和约，整体气运便会大损。若是你来签订和约，违背的代价不光天玄宗的整体气运会暴跌，东海甚至都有可能瞬间崩溃，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你有这个能力，可以代表天玄宗，敲定很多事情。”
卫易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又道：“就算我能决定，但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够以私人感情来决定的。我需要考虑到整个天玄宗的利益。别的不说，如果按照大离当年的谋划，天玄宗未来是注定要被大离整体清理掉，这是大离和天玄宗的本质冲突，无法调和。这个问题无法解决，天玄宗便不可能和大离签订和约，因为这无疑是给大离主动递刀子，让大离日后有机会从背后解决我们。与其如此，我们只能坚持开战。甚至祸水东引，直接让开一条道路，让妖族直接进攻大离腹地。”
“我们期待和平，但我们也需要传承下去。”
卫易的这番话，可谓是十分刻薄，但同时也是实情。
大离和几大圣地的根本矛盾，还是关于未来的传承问题。几大圣地为何非得要去争一个大道共主的地位？无他，只不过是怕日后一旦大离再演国祚，或者其他某一家成功证道，会清理掉自家，甚至完全斩断自家传承。
为了生存，大家不得不开战。
只要这个矛盾无法解决，便是和约签订了，大家一样绝不可能通力合作，反倒会在合作的时候，相互算计，危害更大。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
离景原微微低下头，神情凝重道：“对于我们大离而言，只要几大圣地存在，修真界无法彻底统一。那么未来万年，就算大离能够再演万年国祚，不过是将问题推到下一个万年而已。而且，几大圣地的存在，会让修真界整体逐渐固化，这也是事实。所以，当年大离的前辈们在布局的时候，才会不惜一切大家，想要清理掉几大圣地。”
“当然，若是最后由几大圣地当中的某一个胜出，清理掉其他几家，结果也是一样的。”
离景原说到这里，语气渐渐轻松起来，“不过，这些年我也在想，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后来我发现，确实没有万全之策，最好的办法，确实是由某一家最终胜出，灭掉其他几家。至于这之外，我想过不少办法，比如像灵州那边，除了拿掉天九宫的门派名字，让天九宫的气运尽数融入大离之外，其他一律不改变。等到大离若是将来能够胜出，甚至还可以将天九宫的名字还给他们。至于体修一脉的传承，更是绝不可能就此断绝。当然，那是日后的事情，而且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天九宫依然也是大离的一部分。”
“但这些法子，确实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都有将问题拖后的嫌疑，而无法真正解决问题。”
“直到……”
说到此处，离景原忽然望向乐桓，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了一丝兴奋之色。
“直到几年之前，老三上位之后，开始在北方四界改革。老三的所作所为，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我们为什么要执着于一家一姓，或者一个宗门执掌整个修真界？修真界很大，完全容得下很多很多强者。修者的历史很长，不管多么强大的修者或是势力，总有消亡的那一天！但是修真界，或者说修者本身，却可以长存！”
离景原的这番话，再次让卫易有些糊涂。不过，最后当离景原提到北方四界的改革时，卫易则同样眼前一亮，隐约猜到了什么。
和这几年天下的动荡大战相比，北方四界的变化，就显得有些无声无息。然而这些变化，却从未逃过天下各大势力的眼睛。毫无疑问，乐桓的改革，是极为成功的。不但迅速执掌了整个北方四界，接过了乐北亭留下来的担子。而且，还极好的平衡了四界内部各大势力的需求。
“你的意思是……”
卫易刚想开口，却被离景原再次打断。
“老二，你记不记得，很多很多年以前，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当时我还只是一个乙字头战部的统领，你随我进入云莽沦陷区。当时我和你说，我有一个梦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带着战部长驱直入，打下整个蛮荒？”
卫易下意识的点头。直到点头之后，卫易才回想起离景原所说的那件事。
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我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了！”离景原握紧双拳，郑重道：“老三的改革，给我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我们大离为什么不能和几大圣地，联手组成一个议会，负责整个修真界的整体事务？议会当中的某个门派，或者我们大离，可以有衰落的那一天，但代表整个修真界的议会本身，却可以长存于世。如此一来，几大圣地和咸安城便可以并存于世，再没有谁必须要灭掉其他所有势力的矛盾。而且，后世修者，仍有进身之阶，可以保留证道的可能，修真界也不会完全固化。”
卫易眉头紧皱，思索良久后，询问道：“但如此一来，和妖族有何不同？妖族内部便是实行这种制度，可如今妖族内部的几大联盟，还不是彼此之间征战不休？反倒有很多问题。”
“不一样。”
离景原语气此时渐趋狂热，兴奋道：“自我接任监国之位以后，知道了一部分上古隐秘。如今妖族的几大皇族，似乎都和上古时代有关，可以算作是上古时代的遗留。他们从诞生之日起，这个议会的阶层便已经固化。他们的先祖从出世那一天开始，便注定要证道仙位。但我们修者，从无这个限制！”
“只要后世还有无限的可能，我们的未来，就很难出现妖族现在的情况。至于内部的战争，老实说，我始终觉得，有些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与其积攒到万年之后，同时爆发出来，形成我们今天的局面。倒不如随着一代代新势力的崛起，随之进行。新老交替，但修者本身，却不会停滞。几大圣地的传承，可以永存于世。大离皇室，血脉也可以一直绵延下去。”
这一刻，卫易再无话可说。
不是真的没话可说，而是离景原的这个想法，让他彻底被惊到了。
这好像是卫易这些年，第二次被这种疯狂的想法惊到。
上一次，还是在冰原，是被乐桓和东连的那个轮回体系震惊。
卫易忽然生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果乐桓主张的轮回体系，和离景原的这个疯狂的想法相结合，又会怎么样呢？
卫易不知道，此刻他凭空生出的这个念头，对于后世的天下来说，到底会有多大的影响。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想要实行的话，实在太难。”
乐桓此时叹气道：“想要结成这个议会，太难太难。不光几大圣地不会信任彼此，就连修真界那些普通的门派或者世家，同样如此……”
“确实很难，但不是没有可能。”
离景原再次郑重道：“想要达成这个愿望，我们首先要迈出的第一步，便是先达成和约。只要修真界一致对外的战线形成，后面很多事情，都可以顺水推舟，容易很多！”
离景原所说的那个未来，有可能吗？
卫易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个可能，确实很美好，而且很难实现。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眼下有机会，不是吗？”
“只要我们三个愿意，这个可能，并非虚妄。而且，未来天道再开，我们三个都各自有把握冲击仙位。若是我们真的愿意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做到，让下一尊仙位，由我们三人当中的一人冲击。若是下一尊仙位，出自我们三人当中的一人，这些可能，都可以变成现实！”
……
卫易和离景原、乐桓三人的离开，虽然隐秘，但肯定瞒不过其他几尊返虚高手。尤其是玄平剑圣，早已到了剑心融天地的境界，对于周遭的感知敏锐到了极致。在三人离开的时候，便已经察觉到了一切。
“若是离景原能够说服乐桓和卫易两人，大离和天玄宗、北方四界，先行达成了和约，我们便被动了。”
玄平剑圣眉头紧皱。对于这位在两剑山都不世出的剑道大才，眼前的局面，让他感到无比棘手。
世间所有的名山大川，在玄平剑圣看来，皆可一剑断之。但有些千丝万缕的因果缘法，却让人无可奈何。
“若是这三家达成了和约，便是我们想要再讨价还价，余地也很小了。除非以后蜀州、天南和炎州这三界，和其他修炼界彻底隔绝开来。但若是那样的话，妖族未来肯定要从天南北上，落霞岛必亡无疑，两剑山也不会幸免。”
谢弦歌亦清楚当下的危险。原陵曹家和珈蓝寺，此刻虽然也被排斥在外。但这两家，一个是天玄宗的盟友，一个已经将自己彻底绑在大离的战车上，影响反倒没那么大。
谁都没想到，三人这次密谈，会持续整整大半天的时间。
直到临近黄昏，三人才重新出现在山顶。
“大离可以做出更大的让步。在云道未曾彻底建造完成之前，大离可以派遣更多的高手，先行进入前线参战。另外，今后为了建造云道，你们在大离境内需要购置的所有资源，只要和建造云道有关，一律砍掉两成。”
“诸位，这份诚意，足够了吧？”
离景原才刚刚返回，便再次抛出了一个让众人震惊的消息。众人之所以此刻还都留在坤卢山上，自然是都有达成和约的念头，都在等着大离退让，让出更多的利益。
然而离景原还没开始谈判，便让出了如此大的利益，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既然大离方面，已经先做出了让步，我们天玄宗也不好不做出表示。”卫易此时亦是开口，“未来云道一旦建造完成，维持云道运转的中下品灵晶，我们天玄宗可以承担三成！是整个云道的三成灵晶消耗，包括你们每一家所拥有的云道。不过，作为交换，我需要百年的运输专营权。云道内所有云梭，必须全部由曹家经营。”
“我们北方四界，没这么大方。”
乐桓紧随其后，笑道：“不过，既然大离和天玄宗已经做出了表示，我们自然也得表示一下。今后你们在北方四界采购的所有用以建造云道的资源，价格一律砍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