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不成就死
自打弘武十三年，顾飞鱼死在妖族圣城以后，身为西北之主的郑当中，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当世杀力第一人。
没有之一。
哪怕那位咸安城的看门狗，也无法在纯粹杀力上，与之相媲美。墨貂寺的道，更多是长于控制。而且，走出咸安城之后的老宦官，在整体战力上，也要输给郑当中一线。
不过，最近这些年来，倒也不是没人质疑过这点。当年姚老头排名天下十强，大家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心里还是很认可的。只是如今已经快过去的八十年的时间，当年的榜上十强，在世的已经不多了。
排名第一的虬髯，死在了那场咸安城仙战当中；排名第二的顾飞鱼，死在了妖族圣城；排名第五的白山玄树族长，前些年坐化于族中；第六的珈蓝寺主持好好和尚，数年前战死于咸安城外；第八的九清敏敏，亦寿元耗尽坐化；第九的幽明圣象族长幽池，虽然还活着，但这些年几经大战，早已伤了修行根基，还能剩下多少战力，实在不好说；至于敬佩末座排名第十的九烈真君，亦于早些年坐化于天玄宗内。
如此算来，当年天下十强当中，还活着的就只剩下第三的郑当中、第四墨貂寺、第七东连，第九幽池这四位罢了。而这其中，幽池只怕如今已经担不起这个名头，实际战力还剩多少，存疑。
不知不觉之间，老辈高手已经死了这么多。
而新生代高手，则在渐渐崛起。
在顾飞鱼死后，如果按照原有天下十强座次不变的话，郑当中的拳头，便是真正的当世第一，无人能比。不过最近几年以来，大家却渐渐开始质疑。且不说那位一直久居冰原未曾现世的东连，身为后辈高手的天玄宗掌门叶朝归，这些年亦是名震天下。叶朝归的刀，能否敌得过这位西北之主的拳头？
要知道，当年姚老头评点天下十强的时候，就曾特意把叶朝归和两剑山的那位玄平真君，单独拎出来进行评点，认为这两人假以时日，是一定有望超过榜上大多数存在。如今玄平真君还未入纯阳，暂时还不好说。但是叶朝归却已经跻身纯阳多年，之前又带领天玄宗连番大战，近乎废了幽池。这样的叶朝归，若是真的再次排名的话，能够排名几何？
可惜，天九宫和天玄宗，一个地处西北，一个地处南疆，相隔太远。这两位顶尖高手，似乎也没有要一决高下的意思，所以结果只能留给外人随意遐想。
西北灵州，大钟城。
已经没了那口威明钟的大钟城，多少显得有些名不副实。
从乾安年间末期开始，两座天下就陷入了动荡之中，天九宫也没能置身事外，先是联合御灵宗，远征西漠，战果颇丰。后来大离北上进攻御灵宗，天九宫又介入云州之战。所以总得来说，天九宫这些年就没消停过。
但是，这些战争，大多发生在灵州以外的地方。至于天九宫直辖的灵州界内，大体上还算平静。
黄昏之中，有个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身穿普通布衣，宛若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子，缓缓步行出城。在其身后，有个身形介乎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男人，紧随其后。
极为诡异。
身穿布衣的那个长相质朴的庄稼汉子，自然就是当下的西北之主，郑当中，号称两座天下杀力第一的男人。至于其身后的那人，其实同样威名赫赫，在西北灵州这边，仅次于郑当中。
摩崖真君。
不单是郑当中最为优秀的弟子，更是当下灵州这边，除郑当中之外的唯一一位纯阳。
天九宫气运鼎盛，不比御灵宗那般落魄。尤其是之前攻入西漠以后，战果斐然，更是让门派整体实力蒸蒸日上。除郑当中之外，原本天九宫还有一位老古董级的纯阳老祖。这位纯阳老祖，辈分极大，单以辈分而言，连郑当中都要称一声师叔。前些年这位纯阳老祖坐化之后，便由摩崖真君破境，填补上这个位置。
一个萝卜一个坑。
对于当下的几大圣地而言，有机会进阶纯阳的返虚后期，未必只有一人。但这些人，往往受限于宗门气数，只能止步于返虚后期。想要跻身纯阳，非得有海量气数支撑才可以。像天九宫这样的整体实力，就只能支撑两位纯阳。再多的话，就要涸泽而渔，伤及门派根本，对于门派弟子来说，更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这次离开大钟城以后，接下来你想去哪儿，我都不会过问，你自己决定就好。”
郑当中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对身后的摩崖真君说道：“未来十年，你可以自行游历天下，去妖族那边也没关系。不过，只要别把自己给玩死了就行。”
摩崖真君微微点头。哪怕已是纯阳修为，在自家师父面前，仍是像个孩子一样。
“是，师父。”
郑当中微微皱眉，不悦道：“你说你这性子，到底随谁？都成了纯阳老祖，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将来由你执掌天九宫，我真怀疑我天九宫会亡在你手里！”
摩崖真君也不反驳，只是乖乖听着。但是他的这份顺从，却反倒让郑当中眉头皱得更紧了。
“相比你这个做师父的，你那弟子姜怀水，到底更让我觉得舒服。虽说这小子在宗门内部，是出了名的坏水最多。可是，如果他当下也能有返虚后期的修为，我多半不会让你成就返虚，而是会让他坐上这个空缺！”
摩崖真君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这些年来，自家师父就从来不吝于表示对自己徒弟的喜爱。但要说拿徒弟和自己比，这就让他有些郁闷了。
“你还别不服，你信不信，若是真由这小子成为下一任的西北之主，我敢打赌，他会做的比你这个做师父的更好！”郑当中忽然摇了摇头，道：“也怪我！怪我昔年对你们的管束太过严苛，总想着让你们能够成才，将来好担当起整个天九宫的大任。但我的这些管束，如今看来，倒是成了你们的桎梏。”
摩崖真君，依然只是点头。
这回就轮到做师父的郑当中郁闷了。
郑当中忽然抬起脚，朝摩崖真君屁股后面狠狠踹了一脚，怒道：“这次让你外出游历，就是想让你多见识见识这天下的风云变化。我知道，如今再给你补这一课，已经有些晚了。但你小子回头要是直接找地方闭关苦修十年，回来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身为西北之主的郑当中，怒过之后，又显得有些落寞。
“你应该知道，天九宫目前还算安全，主要是因为我还活着。我活着，大离就不敢动，冰雪神殿也不敢动。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拳头大！咸安城哪怕有墨貂寺那个老阉人在，只要我想，一样杀的进去！就算大离所有纯阳，一起来围攻我，我也有能力在杀掉他们大半的同时，冲进咸安城，宰了大离皇帝。”
“所以，我活着，他们不敢动。但是，我死了，你能像我一样，镇得住场面吗？”
说到这里，师徒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摩崖真君也算一时人杰，但要说和郑当中相比，那就差的太远了。想要像郑当中这样，震慑四方，以一己之力让大离不敢进军西北，那是痴人说梦。
“我走的体修一道，算是占了便宜，能够滋养肉身，活的更长些。要不然的话，我说不定比顾飞鱼死得还早。不过，就算这样，我最多也就再能撑个二十年左右的样子。二十年之后，天九宫就得交由你来执掌了。”
“别让天九宫，断在你手里。”
郑当中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这些年，对门下弟子，教育的太过全面。
西北灵州，并不比北边的云州强多少。如果抛去郑当中不算的话，天九宫的整体实力，其实和之前的御灵宗相差无几。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郑当中恨不得让门下所有弟子，都成为能够扛起整个西北的顶级高手。对每一位弟子，教导的都极为用心。而郑当中的这份苦心，也没有白费。他一生所收的六位弟子，无一例外，全部跻身返虚，成为当下天九宫内部的扛鼎之人。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教的太好，让这些弟子心中，对他的敬畏之心过重，失去了那点顶尖强者的意思。
没有真正的顶尖强者，就算多出几位返虚，对于目前的天九宫似乎也无济于事。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的话，郑当中一定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不会再全方面的教导这些弟子，而是会让他们自己去拼，自己去斗。
正是因为没有选择，所以才会有摩崖真君这一行。
放出去，任由他行走天下，说不定还有那么一丝机会，达到郑当中这个层次。
“师父，我有个问题。”
摩崖真君忽然开口问道：“当世目前存世的这些纯阳，师父您觉得，如何排名，有谁是我需要警惕躲避的？”
“排名？”
郑当中冷笑一声，道：“你觉得这个东西，有意义吗？”
“当世纯阳，咸安城的那个老宦官，冰原的神殿殿主，还有叶朝归，这三个人，都应该和我是一个层次的。但你要说躲避的话，你若真有这心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直接废掉你的修为，把这个纯阳的资格让给其他人？”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纯阳修者，到底和我差在哪里？不是大道感悟，更不是修为，而是你始终没有那种，哪怕全天下高手一起围攻你，你仍然有信心战而胜之，并且杀光他们所有人的无敌之心！”
“这种心态，顾飞鱼有，我有，现在的叶朝归也有。但是，你没有！”
郑当中忽然抬手，指向身前的道路，沉声道：“当年我就是从这儿出发，一步一拳，打到东海之滨。逢山开山，遇水断水，这才有了这种无敌的心态。你久居西北，就算已经跻身纯阳，仍是坐井观天。这次你离开西北，成了，未来天九宫就能延续的下去；不成，天九宫就合该被灭掉。”
“师父……”
摩崖真君还想再开口，郑当中却已是转身回城。
“老子这辈子，为宗门做的够多了，不想再为死后考虑什么。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让天九宫被灭了吧！”
这位西北之主，终于入城，消失在摩崖真君的视线当中。
不成，则死。
这不光是摩崖真君面对的困局，更是整个西北面对的困局。
如果御灵宗还在，两家圣地联手，倒也能让冰原或者大离忌惮，不敢随意下手。但如今，御灵宗已经亡了，天九宫已经只能单打独斗，再没了别的选择。至于说联合大离制衡冰原？或者联合冰原抵抗咸安城？别闹了！当双方的实力不在一个层次上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联合的余地。一旦联合，天九宫肯定会被逐步吞掉，没有第二个可能。
黄昏之中，郑当中立于城头，目送摩崖真君离开。
“我最多也就还能再庇护西北二十年。”
“不成，就死吧。”
……
咸安城，养心阁。
离平看着影卫传递回来的诸多情报，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时而忧虑。
半晌之后，离平终于抬头，看向身前几名笼罩在黑袍之下的影子。
“这个计划，朕准了。”
“计划之中，所需调动的各项资源，直接向朕上报，权限定为最高级，无不可用之人，无不可用之物。”
“朕只有一个要求，必须要成功！”
“只要能够以天九宫的身份，刺杀乐北亭，并且成功干掉乐北亭，我大离日后在北境的忧患，就会大大降低。”
“此事，定为绝密，不管付出何种代价，必须成功！”
离平说话之间，思绪已经飘向北地，飘向北方四界。
乐北亭，只是个周天境，仅此而已。但是，如果乐北亭死了，北方的四界的威胁，将会大大降低。
杀一个乐北亭，比干掉冰原两三位纯阳，都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