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 第22节

  苏芷侧目看向了程怀瑾,他目光平静地直视着远方。
  其实,她不知是否有人说过,程怀瑾看人的时候过分的认真。
  像是他真的在乎,又或许,他真的在乎。
  苏芷觉得心脏发痛,在这么美好的夏夜里。
  片刻,她缓缓开口问道:“程怀瑾,你和江妍月结婚之后,我需要搬出去吗?”
  她声音不大,却也清晰。
  你看,哪有那么难呢?
  不过是问出口。
  寂寥的十字路口,他们一起停在了那盏红灯的面前。
  程怀瑾垂眸看着她:“江妍月和你说的?”
  苏芷点了点头。
  “我会搬出去的,你们不用担心。”
  她一直久久地看着十字路口对面的那盏路灯,其实她想,是不是她也并非就是一只无处定脚的浮萍。
  也许她也是一盏永远站在原地的路灯。
  人来,也走。
  苏芷眼眶微微地模糊,忽然,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揽入了怀里。
  那股被她刻在脑海里的气息。
  某个光影浮动的午后,某只低声吟唱的歌。
  此刻,也被重新赋予了她从未触碰过的体温。
  心悸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原来,他们可以靠得这样的近。
  呼吸停滞的一刻,她听到程怀瑾的声音:
  “有车。”
  也听见他淡声说道:
  “我没有要和江妍月结婚,你也不用搬出去。”
  远处,红灯跳转成了绿灯。
  程怀瑾松开手,示意她一同朝前走去。
  冷硬起来的心脏,被他揽入怀里的一瞬间。
  被击碎,也被融化成无尽的春水。
  苏芷望着对面的那盏路灯,她终于想起早些时候,她靠在门卫处时听到的那首歌。
  她把那首歌单曲循环。
  程怀瑾伸手拿开她耳机的那刻,歌里正唱道:
  “我也不是大无畏,我也不是不怕死。”
  “但是在浪漫热吻之前,如何险要悬崖绝岭。”
  ——“为你亦是当平地。”
  第14章 “晚安,程怀瑾。”……
  十四/“晚安,程怀瑾。”
  一条马路走到头,再往前走就是高速入口。
  折回的当口,程怀瑾问她:“好点没有?”
  苏芷一愣,瞬间会意过来他竟是在带着她消食。
  “好了。”
  短促的一声回应,心里有猝不及防的紧绷情绪。
  程怀瑾并未在意,已同她一起往回走。苏芷微微落在他身后,嘴角轻轻抿起。然而笑意已然发酵,将她的心轻盈地包裹。
  “你是京市人吗?”苏芷加快脚步,重新跟上程怀瑾。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刚刚在路上还有吃饭的时候听到的。”苏芷如实回答,“她说你家人都在京市,一直在问你要不要回家,所以我以为是你一个人来的北川。”
  程怀瑾偏头瞥了她一眼,“不是我一个人来北川,是我一个人留在北川。我父亲和大哥从前也都是北川人,后来工作变动去了京市。”
  “哦,这样。”苏芷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她心里有些侥幸的窃喜,程怀瑾竟真的这样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并未有任何的敷衍。
  让她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又或者说被平等对待的感觉。
  他并不敷衍她。
  这想法被反复验证,也叫她笑意延开。
  晚风微微吹起她的裙摆,苏芷用手轻轻摁下朝他说道:“程怀瑾,其实你是个好人。”
  程怀瑾偏头看过来,正好与她笃定的目光对上。
  苏芷如今确定这件事,也并不怕他知道。
  可程怀瑾却只是极淡地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扫开目光。
  “是吗。”
  他语气可有可无的,像是从没在意过这件事。
  “第一次听人这样讲,”程怀瑾思索了片刻,问道:“所以你得出这个结论的基础,是曾经觉得我是个坏人,对吗?”
  苏芷口舌顿干,这才发觉他竟察觉出了她之前的错误揣度。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听到程怀瑾说道:“不过你之前的判断,也不算全错。”
  “什么意思?”
  程怀瑾抬起手示意她拐弯,“我也许并不是个好人。”
  “为什么?”
  苏芷不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程怀瑾却并未即刻回答她,两人拐进了射击馆后的停车停,程怀瑾把车打开让她上车。
  苏芷将车门阖上,书包放在脚边转头看着程怀瑾。
  程怀瑾将空调打开,淡声说道:“没有人是绝对的好人或是坏人。”
  “我知道,人性很复杂。”苏芷接道,她有些害怕程怀瑾会觉得她幼稚,便也学他的样子说些模棱两可的大道理。
  可是话刚说出口,她又开始懊悔。
  ——“你懂什么。”
  苏昌铭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然而,程怀瑾只是嗯了声,便倒着车子开了出去。他没有揭穿苏芷的“不懂装懂”,他并不从别人的难堪里获取快意。
  苏芷心里的紧张很快也被程怀瑾随后开启的电台所融化,他调开的是一个英文的民谣电台。苏芷放松下来开始听的时候,正好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在唱歌。
  他声音很低缓也很慵懒,更像是在一个乡村的傍晚。天色并不明朗,两人百无聊赖坐在院前的椅子上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原野。
  天边有低沉的云,温柔的晚风从他们的脸庞拂过。
  他在叙述,也在歌唱。
  也好像那天晚上,他和她坐在家里的院子。他们各自看着前方,安静地说会话。
  苏芷伏在身侧的窗户上。
  这一次,她依旧觉得那窗户上的倒影被五彩斑斓的霓虹所填斥,可她也依稀看见了自己。
  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也看着他的剪影。
  她嘴角忍不住抿起,只觉得这一刻应该被妥善地收藏。
  裹进柔软的布帛里,从此以后只在夜里慢慢地品尝。
  一首歌很快就结束,电台里响起了一段歌手的独白。
  苏芷的英语还不能完全地听懂他的意思,只依稀抓住几个关键词,却无法串联成有意义的句子。
  她下意识地朝程怀瑾看过去。
  “他说——”
  程怀瑾开口。
  他们心有灵犀。
  “——这首歌是曾经和一个朋友喝完酒后在农场的院子里写下的,他们那天喝了一夜的酒,凌晨四点,满屋的酒鬼只有他们两个还醒着。”
  “于是他和他的朋友一起走到了屋外,两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从那天起,他和那个朋友再也没有喝过酒。”
  苏芷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来。
  “我不信。”
  她转头朝程怀瑾看过去,竟看见他嘴角很浅地勾了一下。
  “我相信。”
  “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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