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焉宁挣脱狗老大提着后领的手,挥拳朝花琵琶打去:是你!都是你!
  花琵琶知道她会些功夫,可年龄摆在那儿,小小年纪还能开山崩石不成?
  于是,她打心眼里并不当回事,只草草出掌应对,却没想到急怒之下,竟没截住那拳风,甚至隐隐觉得自己的内力诡异般消弭于无形。这会子,花琵琶再也绷不住,脸色大变:这功夫
  狗老大在后,并不清楚两人过招的实际情况,心里的一杆秤自然而然向焉宁偏,只怕花琵琶没个分寸,把这姑娘失手打死,毕竟留着焉宁,是为了在抢夺庾麟洲留下的至宝时,有更大的胜算
  如果关于纯心赤子的遗言是真的。
  焉宁不防,被击中风池穴,瞬间落地迷晕。双鲤手脚并用奔过去,将人抱住,护在怀中,怕身前两人对其不利。
  好在,狗老大并未追责,死了个夜叉他战力受损,并不好过。至于花琵琶,虽是想要开口,但心里头很清楚,此时再行挑唆,只怕会被那老不死瞧出是她在暗地耍心眼,而焉宁的功夫古怪,不知其名,若是真克制自己心法,没准还是给自己找祸害。
  但刺已埋下,不能不拔。
  只要焉宁多活一刻,她便觉得如鲠在喉,想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蛋,再抚过自己珠黄面色,心里头便嫉恨得想插上千刀。眼下只剩四人,夜叉死后那种空虚和惧怕逐渐将她蚕食,她时而痛快,时而又担心自己不到最后,便被那老狗当作垫脚。
  必须得想法子除掉焉宁!
  花琵琶拂袖走,狗老儿明显也动了肝气,双鲤把焉宁背在背上,一声不吭向下一层走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双鲤手臂酸胀,有些背不住,眼看要跌跤,老狗腾出手扶了一把,不咸不淡道:没想到留你一命,竟是件好事。
  双鲤知道他话里所指是自己主动干活,把焉宁和花琵琶隔开,令他省心。虽说是大实话,可双鲤偏不想给他好脸色:是啊,姑奶奶别的不行,运气极好,说不定活到最后,能帮你们每个人收尸。
  一反常态,狗老大既没动手,也未动怒,反而揪着胡须辫儿想了又想:在敦煌城外时,狐儿也说过你气运盛极且顺
  怎么,不信?双鲤挑眉,冷笑道,跟你说个故事。巴陵富贵堂你知道吧,他们的堂主年少时曾在洞庭无药医庐习医,成年后回乡继承家业,做药材买卖。有一年老我哥在南五岭遭到截杀,受了当中一人音波技妃子笑的偷袭而走火入魔,气息逆行,正气须得一味药佐之,此药只富贵堂有,我便去求。
  狗老大凶恶的目光缓了几分:裴子常的脾气怪得很,你求不到。
  是,他不肯给。
  先不说裴子常是中原正道中人,与公羊月立场相悖,就算是寻常哪个人物,他也未必给好脸色,双鲤曾试过查他,想用把柄要挟,可这人偏偏磊落得很,大错没有,小错不避,是抓不到一点尾巴。
  双鲤耸了耸肩:但是,他说我可以赌运气。
  怎么个赌法?
  他在桌上摆了三十只碗,每三碗一组,一组里两碗剧毒,一碗补药。他告诉我,一组选一碗,喝完十组,只要我不死,就把药给我。哈哈,连喝十碗而不错,你说我运气好不好?双鲤语气很轻松,狗老大掏了掏耳朵,不听内容,只以为这丫头在说什么珍馐食馔。
  狗老大着实没想到她还有这种魄力,便问道:你就这么甘心拿自己的命赌?
  我们是亲人,你这种孤家寡人是不会懂的。双鲤冷了脸,哼了一声。这个世界上能让她拼命的,除了心仪已久的帝师阁师昂阁主,就剩一个公羊月,虽然嘴巴上总老月老月乱叫,但心里一直当他是亲大哥。
  我是不懂!我也不需要懂!俶尔,狗老大哈哈大笑,指着前头,我寻思着,气运这东西还真不好说,你若真有那般逆天好运,不如再试试?
  说完,他劈手将焉宁夺来。
  双鲤空着双手,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立着三扇森冷铁门,这人分明是要牺牲她。
  运气这种东西可说不准,好一时难道还能好一世。双鲤脸上挂不住,干笑两声,随口将祸水东引:我?你会放心?为何不让我三人一人一扇?
  少废话!花琵琶插嘴,啐了一口。
  瞧狗老大岿然不动的架势,双鲤知道他是对谁都不放心,不说焉宁晕着,就那花琵琶,跟他时间也不短,亲眼见着同伴惨死,就算先前没有异心,可难保眼下没有芥蒂。这么看来,反倒是自己,最容易拿捏。
  看透这一点,双鲤故意高声试探:想来是你杀了同伴,心里头不敢吧,既然不信,不如把我们都杀了。
  狗老儿就地横扫,待双鲤双膝跪下,他如虎扑,一把钳住她下巴:你想死得痛快,我偏不,你死了,谁来探门!
  双鲤余光瞥向一旁幸灾乐祸的花琵琶,递了个眼色,分明在说:就算我死了,焉宁死了,她也不过是留到最后的棋子,杀红眼的人,是不会讲道理的。何况在江湖上混,可以不分黑白,可以不讲道理,但必须得有义气。
  杀同伴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跟他狗老大做事?
  我需要打坐冥想。双鲤甩头。
  狗老大慢慢松手,将她推到门前两丈处。双鲤一撩衣裙,趺坐下来,从裙边撕下三根布条,做上记号分别对应每一道门,而后依次摆开,像个神棍一样,口中祝颂,念些骂那死老狗的话瞎忽悠,随后合掌,挑了一个布团。
  拆开一看,是正中。
  双鲤藏起布团,不由想,这三扇门毫无线索,若是老月在此,又会做何选择?依他的脾气,怕是会睨上一眼,打胡乱说:中间正眼瞧,偏门斜眼看,身正不怕影子斜,当然得走中间,才符合庾麟洲的霸气。
  想到这儿,她兀自偷笑。
  花琵琶不断朝她瞟,眉眼低垂,唇角抿起,一看就是居心不良。
  双鲤心中妙计一转,想着公羊月幼时教她的,立刻装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又不断拿眼睛朝后方的狗老儿偷看,那种畏首畏尾又鸡贼的小表情,顷刻便叫花琵琶信她真有法子。
  这丫头看起来毛躁,实际上是个人精,都知道老狗要拉她垫背,怎么还答应得这么轻松,恐怕是留了一手。花琵琶低声自语,凝目努力想看清那丫头的手势和动作,左?她这是这是在演练!!
  躲避,冲刺,锁门一气呵成!她果然留了一手!
  花琵琶从侧面悄悄贴过去两步。
  双鲤眼见得逞,立刻起身,做了个奔跑的假动作,高声呼道:选不等她手落下,花琵琶已飞身而上,绕到双鲤之前,把人向后一踢,将好拦下怒而追来的狗老大,自己一头撞开左门,进去从里扭上锁。
  他奶奶的,该死!狗老大骂了一嘴,一肚子火无处撒,再见脚下碍事的双鲤,右手呈爪,死命掐着她脖子。
  双鲤却笑了起来。
  很快,左门之后,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那声音之可怖,叫小老儿也打了个冷颤,再看双鲤那张脸,顿时像见鬼一般。
  你应该感谢我,帮你试出了忠心。双鲤捂着脖子咳嗽。可惜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也没有多余的人可以试刀,还是留下了二选一。
  狗老大问:如果花琵琶那扇是对的呢?
  双鲤狂妄道:没有这种可能,我都说了我运气好,我不选的,当然是错的。
  那你为何不自己逃?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找人试一下,你这个丫头,心肠倒是狠。狗老大操着一口黄牙砸吧嘴,干笑了一声。
  双鲤扶起焉宁,慢慢朝正中走去,收起方才的玩世不恭,冷冷道:我不像你,我不会放弃我的同伴。
  什么声音!
  晁晨急得起身,却忘了自己还在秋千上,摆动的顺序被打乱,身子瞬时便向下栽。公羊月抓着他袖子拉了一把,他反手攀着人胳膊,紧张地说:公羊月,好像是女子的尖叫,是繁兮?不,不像,会不会是双鲤
  听到了,听到了。公羊月捂了一把耳朵,小声嘀咕,到底是谁的妹子。
  这时,云台轮转,正对绳梯。公羊月揽着晁晨的腰,借着秋千荡下的力,在木板上一蹬,轻功一展,飞了过去,将好攀住。随后唤剑,砸开一只圆洞,将晁晨往上托了一把:你先上去。
  晁晨贴墙静听:声音是从下面传过来的,很可能只有一层之隔。
  公羊月皱眉,下意识要起内劲,砸穿楼板。但却在紧要关头被晁晨截住:这塔有些年生,横向也便罢了,径直破层会塌。走这边!说完他抓着公羊月的手就跑,连自己也未察觉不妥。
  公羊月挑眉,盯了一眼,提剑在手本是要归剑入鞘,却反常地任由他拽着向前走,没有甩开。
  再下一层,跨过三道门的狗老大,顺着窄石梯下到了最底层。步入此间的刹那,所有人都惊呆了,抬眼望去,一片圹埌,没有石室,没有隔断,没有满地珠宝,也没有武功秘籍,甚至没有大型机关,只有一片风吹白芒。
  双鲤单膝跪地,捧了一束在掌间
  这就是最普通的芒草,生在河滩沟渠,形如芦苇的白芒草。明明照不见日光,淋不着雨露,可却生得极好,和上头的荼蘼花相比,判若天差地别。而脚下踩实的,既不是石板,也不是黄沙,是真正的江南土。
  太不可思议!庾麟洲建这座塔,却是用来养花养草?双鲤不迭笑了起来,笑狗老儿竹篮打水,又笑那位武林至尊出其不意,总是教人惊喜。
  狗老大不予理会,只拨开芒草四下探勘,忽地发现正中立有一座石台。
  他向前狂奔两步,不知踩着什么机关,只听得咔哒几声,天上依次坠下明珠,珠子被长短不一的细线串联,散发着幽光,宛如满天星,又似萤火虫。光芒汇聚在一起,照亮白芒地,两人这才发现,石台的一脚,竟然还生着一棵垂柳,柳条上有几只草扎的凤鸟。
  火折子照不远,只因方才昏惑,才未被看清。
  那是什么?
  柳树下有光华闪耀,狗老大顾不得许多,急匆匆跑过去。近前一瞧,树下立着一块尖顶碑,碑阳乃庾麟洲亲笔,留下一题,底下三个盒子,似乎代表三种选择。他不由得联想到纯心赤子一说,只以为要得他衣钵的人,才有机会拿到宝物,于是往后退了一步,尽量保持原样,转头折返去叫焉宁。
  刚走了两步,脚下却是一绊,狗老大低头细瞧,发现踩着的是一块玉环,而环的正面刻着六字
  见此玉者,必死。
  狗老儿心里头咯噔一声,无来由想到死去的同伴,心头一紧:若是真要死,也得拉些人垫背!于是,他捏着那玉璧环视一圈,最后在那碑的碑座上寻得一个显眼又刚好的位置,把玉璧嵌了进去,还故意将有字一面朝外。
  双鲤叫醒焉宁,本要偷跑,没想到老狗去而复返,将人提拎走,逼得她不得不跟上。
  选哪个?狗老大扔下人,指着石碑。
  焉宁细细读来,发现是一道关于黑白之论的题,三个选项,代表三种思想,纯善至白,黑白分明,有黑有白,黑白并生,以及无黑无白,黑即是白,白即是黑。她不懂何意,下意识向双鲤投去寻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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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6章
  狗老大挡在中间:你自己选,别看她。
  双鲤翘腿坐下:嘁,要我选,我哪个都不选,看着三个都对,也许三个都错。
  不可能,庾麟洲留有衣冠,一定是要传于后人的,这里统共那么点东西,答案必定在此间。狗老大谑笑一声,望向焉宁,也不给她压力,你选,你心如琉璃,或许正是他要寻的人,只要你能找到宝贝,我只要一物,其他的你俩随便挑!
  双鲤不可置信:这么大方?随后,冲焉宁眨眨眼。
  焉宁却并未获得安抚,甚至更为不安,她并不稀罕所谓稀世宝物,也不想继承那位武林至尊的衣钵,本是无欲无求,却将几人生死全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当即是压得她喘不过气,只能两手交握,冷汗直冒:我什么都不要,可不可以让她陪我,我害怕。
  狗老大想拒绝,但闻上头有风声疾走,也知高手追来,不敢耽搁,于是拂了一把,将双鲤推过去。
  别怕,你随便选,诺,你瞧那块璧,反正都要死,不要有负担。双鲤揽着她的肩,心里怕得要死,想的都是没用出去的钱,惋惜的是还没见到师昂阁主和云门祭祀,但嘴上却是一片笑嘻嘻,赌一把,盛到极致即为衰,死到绝处说不定能逢生。
  焉宁闭眼,选了第一块牌子。
  狗老大捻着胡须,很是满意,在他看来所谓纯心,也该是辨黑白,分正邪。所以,当柳树上露出一个大洞,焉宁和双鲤一同将牌子放进洞中时,他并没有阻拦。
  谁也没能想到,地上劈开一道裂缝,将两人瞬间吞了进去。
  该死!
  狗老大慌了神,生怕落了自己的好处,立即扑去树根下,双手并用,使劲扒土。
  就在这时,树上的彩凤忽地振翅,柳条旋转,几枚长针无孔不入,将他钉在地上。他不顾穿骨之痛,用力扯出左手,随后咬牙,去拔右臂上的长针。撑着手肘坐起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碑前被取走的牌子,已补上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狗老大冷汗齐下:那丫头竟是选错了?
  方才的羡慕转眼变成庆幸,再看那玉璧,只觉得惊惧交加。但来了一趟,空手而回不是他的性格,追索多年,也不甘轻拿轻放,他心头发狠,去摸另两块牌子,想赌一把,可手刚伸出去,顶上却落下刀剑雨,打得明珠叮咚,打得他屁滚尿流。
  老狗抄起最先落地的一柄细刀,仰头阻击。这会子,正战得酣畅,他忽瞥见那刃口上有血,还是新鲜的,可方才躲避中,自己分明没有受伤!
  谁的血,谁的血?
  夜叉死前那苍白的脸浮现脑中,老狗大叫一声,被杀退半步,脚下摇晃,趔趄要摔,背后却被一双手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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