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干嘛呀这是
他说:当东西还是抢钱嘛
话音还没落地,老板看着柜面上那精致异常的梁成国花,却突然顿住了声。
慕子翎已经和李空青越走越远了,而同时,掌柜也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抓着这锦囊立刻夺门而出
却是跑向一个和慕子翎他们完全相反、设着当地衙门的方向。
咫尺城离赤枫关不远,正是王为良的势力范围。
当初王为良迫于朝廷和观星阁威逼,不得不放慕子翎通行。
但他本着和敌人作对就一定是在做正确的事这一原则,哪怕不明白为什么观星阁要拆散秦绎和慕子翎,也一直在暗中收集慕子翎的行踪。
而近来秦绎失了慕子翎,正狂躁不堪,处于看谁也不顺眼的档口。
他甚至转恨到盛泱,恨盛泱为何有这么个堕神阙,叫慕子翎为了阴兵就失去性命。
王为良被他折磨得一个头有两个大,日日被秦绎举兵进攻,日日挨打,打得官帽上乌沙都要掉了。
得此消息,当即大喜,立刻向秦绎修书一封,在信中道:
偶得此物,是否为陛下旧物?
秦绎的营地当晚大震,彻夜通明。
无数副将大臣劝阻着秦绎:
王上冷静!
冷静啊王上,这必然是他们盛泱人的阴谋罢了。
慕公子已死,这世上岂有起死回生的事情?
然而秦绎死死攥着着薄薄囊袋,用力到几乎指骨发白的地步。
这是他做的。
秦绎喃喃,眼里是一种失而复得后的不敢置信与狂喜:孤认得,这就是他做的那个!
当初不过见过一眼就扔掉的东西,秦绎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将它记得那样清楚。
难怪找不到,是他将它带走了。
秦绎即刻便站了起来。
连日的颓唐和阴霾从他脸上一扫而空,本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显出一种不正常的激奋。秦绎立刻就要换上衣服,亲自去赴王为良的约。
他四处找靴袜和佩剑,一面急急唤道:
长墨,为孤更衣!孤要去找他孤立刻就要去找他!
大臣们有苦不能说,纷纷劝谏:这区区一个囊袋能说明什么呢?说不定是别的人捡走了,别有用心设下圈套
公子隐已死了,请王上您清醒一些罢!
王上,国不可一日无君!!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挠秦绎。
他依然准备完全,吩咐好所有军中事务,当晚就从赤枫关出了发。
他坐在马上,夜色中,猛一扬鞭,骏马便飞驰而去。
秦绎携着漫天的星辰和风,怀着这场迟到了整整迟到了八年的光阴。在心中说:
凤凰儿,孤来接你了。
这一次,孤一定不让你等很久。
第42章 春花谢时 43
秦绎就像一个乖顺了十余年的孩子,一朝叛逆起来,就是和过去束缚过他的一切三常五纲彻底决裂。
孤从小就被教导着,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沿途休息中,秦绎坐在草地上,捻着一根枯枝,低哑说。
孤是嫡太子,于理,当为众王子表率;于情,孤没有母后庇护,想要得到父王青睐,保住这太子之位,只有靠自己争取。
这些都是熟悉秦绎的近臣心中知晓的。
此次陪秦绎出来的随从名叫长墨,是从秦绎少年时就伴他身边的人。在所有人都阻挠秦绎出赤枫关的时候,只有他默默相随。
但是孤得到了什么?
秦绎问:孤得到的是永失所爱,江山万里孤寡无疆,深夜里闭上眼,就是噩梦缠身。
长墨默默给秦绎递草枝,秦绎接过后熟稔地编起来。
为了这些纲纪伦常,错过慕子翎是孤做过最蠢的事情。
秦绎说:孤不会再错下去了。所谓千古君王,平定乱世,但为什么一定要是孤呢?孤累了,梁成有那么多宗室子弟,总有等不及要来接替的人。
但是王上是良君。
长墨低着头小声说:能得王上这样的君王,是梁成百姓之幸。
噢。
秦绎淡淡笑了笑:是这样么?可一个人做了好君王,就很难做一个好父亲、好夫君、好情郎;想要做好情郎,好夫君,好父亲,就终究不能做一个好君王。
长墨默然望着他。
你说孤这些年的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到底为了什么?
秦绎低声说:人生总有些时刻,让你突然觉得从前奋力追逐的事是没有意义的。
他手中又编好了一个草蚂蚱,秦绎把它装进心口的锦袋里,和之前沿路编好的放在一起,已经有好几只了。
好看吗。
秦绎笑着说:等到了,这些都送给他。
长墨说:好看。
但看着秦绎的样子,他又心里升起种复杂的情愫。
他记得从前还是众星捧月的嫡太子时候的秦绎,那时候秦绎有所有少年郎都会喜欢的爱好。
他喜欢捉蛐蛐,看傀儡戏,收集来自中陆各地的建筑木模。
但是后来功课越来越紧,几次被太傅抽查背书都未背好之后,秦绎就再也没有碰过那些东西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了那个目标,他也愿意放弃很多东西。
这样的秦绎,其实慕子翎很像。
他们都是活得如履薄冰的人。
为了得到自己追求的事物,狠戾又决绝。
一个在深宫之中,与杀人不见血的明刀暗箭朝夕相伴;一个为了活下去,跌跌撞撞,兵行险路。
也许正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才在当初的江州第一面,就如此一见惊鸿,一见难忘,一见倾心。
除了长墨,秦绎带出来的还有一小支人马。
他和王为良做了交易,若秦绎能顺利找到慕子翎,往后王为良谋逆,秦绎就举梁成之力助他。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秦绎在路上且行且看,瞧见什么有趣的玩意儿都收集着,买下来。
这个他会喜欢罢?
秦绎骑在马上蹚过溪流,瞧见粼粼溪流中冲刷着五彩鹅卵石,就下马捡起几个,擦擦干净收进怀里。
瞧见路边形状奇特的野花,也仰头伸手折下一枝,放进马侧的篓框里。
随从们看着自家王上这犹如拨开云雾见月明,枯藤老树逢新春的模样,都感觉有点无所适从。
孤要带他去周游中陆。
秦绎说:往后孤都顺着他,陪着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杀无辜之人,即便要血祭,孤给他随便咬就是了。
他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捂住只停在树干上的七星瓢虫。
用小瓷罐扣住了,小心翼翼合上盖。轻轻晃动着小瓷罐的时候,还能听里头虫子轻轻扑簌翅膀的声音。
他们这时正走过林间,稀稀疏疏的阳光落了下来,照在秦绎身上。
秦绎的脸上带着笑,显出一种异常轻快放松的神态,仿佛未来等待着他的全是美好与欣喜。
长墨,孤想将这世间的所有美好之物,都送到他面前。
他说。
那时,秦绎还尚只以为慕子翎是简单的负气出走而已。
他盘算着,大抵只需要四五天就能追上慕子翎。而只要他追上他,偿赎他,就总有机会将曾经的亏欠一一偿赎。
可是,秦绎不知道他所期待的五天后永远不会到来。
他们就像永远保持着一段距离的两条星轨一样,总是在彼此错过。
这是第十六天中的第七天。
秦绎也走出了赤枫关,慕子翎刚离开咫尺城。
王为良的探子时不时会在传回的慕子翎踪迹中,附上慕子翎个别刹那的画像。
例如他在寺庙外垂首低眸的模样;他在古城墙边抚着墙砖凝目仰望的侧容;他和身边的同伴并肩同行,时不时露出的一个轻轻的笑。
秦绎每一张都看了又看,拿在手中几乎要摩挲出毛边。
这是鲜活的仍在人世的慕子翎,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慕子翎。
确定慕子翎仍然活着的那一刻,秦绎简直对这个世间的所有神佛都抱有感激。
这是谁。
然而画幅见到的多了,秦绎渐渐察觉出其中的异样了。
在每一张画像中,慕子翎身侧都或近或远地也有一个年轻人。
他的面容在以慕子翎为中心的画像中看不真切,但总体也能瞧出有几分俊朗。
慕子翎有时与他对视,有时只是他单方面地注视着慕子翎。
但不管是哪一种,每一次这个年轻人在的时候,慕子翎的神情都会略微地柔软一点。
是新交的朋友罢。
秦绎喃喃说:出去几天就能结交到伙伴同行,是好事。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但长墨又分明瞧见他在之后休息的时候,总把这画像反复拿出来看。
这等劣质的风车,也配送给孤的凤凰儿。
秦绎冷笑说:低贱之物,孤一个人能买十个。
这又是什么东西。
翻开第二张:呵,庶民的玩意儿。哪里有孤的荷叶莲子蒸香甜。连我们梁成王宫里最下等的虎眼窝丝糖也比不上。
梁王陛下以批阅奏折的高傲姿态翻完了所有画幅,并一一作出评价,觉得十分不屑。
内心充满了胜券在握的鄙夷。
长墨看着他把画卷一收,枕在头下准备睡了。
然而翻来覆去片刻后,又坐了起来。
大抵是终究心中意难平。
长墨。
秦绎叫他:你看看,这石雕是不是做得丑极了。
长墨走到秦绎身边,看着他手指指着的画卷上一处。
那大概是从佛寺里买来的一个石头小人,根据民间习俗,放在家里可以避潮防雨。
小石头人举着一片大大的绿叶子,闭着眼,噘嘴偏头,神情天真无邪,长得很可爱。
年轻的商人捧着它,正笑眼弯弯地送到慕子翎面前。
可慕子翎分明似乎也对这小玩意很感兴趣,伸出手指去触碰了大概这才是真正引起秦绎不满的原因。
长墨沉默不语,在违背良心奉承秦绎一下和实话实说但没有欺君之间略微挣扎。
长久的沉默之后,秦绎大抵有了某种模糊的预感。他手中捏着自己一路上编的各种草蚂蚱草青蛙,自顾自道:
孤做的这个,比他这玩意儿好看许多。
君上已经作了判断性评价,长墨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硬着头皮应一声:是。
秦绎收起画卷,不再与他说话,又一次躺下了。
长墨也不敢久留,倒退着恭敬离开。
然而走到足够远之后,他再一次回头,看着沐在月光下的秦绎。
秦绎还没有睡着,侧着身。
长墨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在另一侧,秦绎手里捏着自己的锦袋中的草艺品,怔怔睁着眼,长久地反复翻来倒去地倒弄。
他原本一路上都觉得欣喜,期待再见到慕子翎。
但直到今日,秦绎突然有些怯意了。
他的内心充满了不确定,甚至想,慕子翎真的会喜欢他用草编的这些小玩意儿吗?
比喜欢那年轻商人的石头人还喜欢?
他会为了自己的这些东西把石头人扔掉么。
秦绎瞧着自己一路上收集的这些花花虫虫,石头枯枝,伸手摸了摸。
夜色中,身形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第43章 春花谢时 44
两天后,秦绎马蹄不停,披星戴月,将与慕子翎的距离缩短到了从前的一半。
此刻他所站的地方,两天前慕子翎也曾路过。
但较出发的前几日,秦绎沉默了许多,仿佛心里堵塞着许多事,说也说不出。
王上,歇一会儿吧,明日就可以出咫尺城了。
仆从说:您这几天都没怎么合过眼。
昨天进咫尺城的前一个时辰,秦绎走在前头好好的,却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突然握着缰绳从马上摔下来了。
万幸是平地,否则若是像前几日那样的高山险崖,这摔下去的结果不堪设想。
不用了。
秦绎却道:孤不累。
他听探子说慕子翎在咫尺城时,曾去过一个寺庙,此刻一到这里,就迫不及待去看看。
想也许能瞧见慕子翎留下的什么痕迹。
施主,请随我来。
秦绎带着少数几个随从,十分低调地从后门入了寺,由一名僧人陪着游逛。
烈日当头,晌午时分,正是阳光最烈的时候。
寺中香客不少,秦绎未说目的地,只一昧地闲走,却有意无意,又会聊起近来的有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游人。
施主这么说,贫僧倒也想起来一位。
他们此时正走到一方金龟池附近,僧人笑说:施主请看。
金龟池是一方小池子,池内清水浅浅,中间正摆着一只昂首金龟。
池底落着许多零零散散的铜钱。
前几日有一名白袍公子与几位友人前来,游到此地。曾想用铜钱砸中龟首,讨一个愿望。
僧人道:只是不巧,那名公子试了数次,都没能试中。当日香客众多,这位公子又风华绝代,姿容绰约,投掷时,便有许多游人都在旁侧围观。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