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与掐架
“你们在家里要好好侍奉父母、友爱弟妹。”郑琇严肃地对郑琬和郑瑞如是说。
郑琬、郑瑞连连点头,比起二哥,这位大哥言简意赅得令人感动得想哭。时间进入春天,随着他们老师的婚礼的结束,郑家大郎、二郎被他们的爹一脚开出京城到地方上任职积攒基层经验。于是就有了这送别的一幕,郑琛年纪大些,只是被拜托照看家里,剩下这两个就是被念叨的命。
郑靖业为儿子们选的地方并不是特别富庶之地,本来就不是为了捞钱去的。郑琇、郑琦分别被扔到了距京城三百里和四百里的地方当郡守。这也是郑靖业早就盘算好了的,去年秋冬大计,他瞅准了地方把这两个地方给空了出来。
离京城并不远,快马跑一天一夜就能到,方便郑爹为儿子们保驾护航。郑琇、郑琦又都是随着父母过过苦日子的,他们少年时郑靖业还是地方官呢,临民断案也是耳濡目染,并不是完全不知民间疾苦。郑靖业给儿子们安排了一条坦途。
郑琬道:“大哥还请放心,侄儿们在家里,不但是阿爹阿娘,我们也会照看的。”京城的教学质量比较高,尤其郑德兴已经当了童工,郑琇、郑琦的儿子们都留在了京城。
让郑琬想不到的是,郑琇忽然板了脸:“别人我都放心,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既已定亲,就要认真读书、老实当差。在家里有事多听听三郎的!”郑琛在京兆任职,这一回就先没有调走。
郑琬崩溃中。
他二哥临走前已经说过一遍这样的话了,郑琦的辖区比郑琇远,动身也早了两天。以郑琦之话痨,把郑琬从头挑剔到了脚,还苦口婆心地说:“若我是御史,扫一眼能挑出你这么些毛病来。这还是自家兄弟对你宽容呢,要是个外人,不定看你还有哪里不顺眼,你都一一小心了。你平日里就不太定真,如今我与大哥相继外任,父母年事已高,你再不能这样了……”一阵儿的bulabula,说得郑琬头皮发麻。
好人有好报。
郑家给庆林长公主介绍了对象,庆林长公主转手就做了一回媒人。介绍的也不是外人,是庆林长公主的外甥女、宜和长公主的闺女郭氏。
能在内部争斗中活下来并且过得还不错的人,要么是识时务、要么是有实力。庆林长公主这个媒做得还不算坏。宜和长公主是皇帝的异母妹,为人比较低调(仅指政治上),嫁给了新安侯郭沛良。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郑琇、郑琦帮忙完弟弟的定婚仪式才带着老婆去上任。
郑琬头大如斗,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我的好哥哥,二哥前天已经念叨过一回了,今天您就别再念了。都知道我要娶媳妇儿了,还这样说,我的面子都要没了。”
如果是郑琦听到这话,必然要再念叨他半天,郑琇比较厚道,只说了一句:“你知道要面子就好,稳重点!”
然后又说郑瑞:“不要学五郎的样子。”
郑琬:躺枪。
接着就是与郑瑜夫妇话别。郑瑜吴熙都来了,两人的儿子,取名吴岚的小婴儿因为年纪太小,才刚过周岁,便没有来。郑琇说得挺郑重,先说吴熙:“我父母年事已高,万事你多照拂。”吴熙心说,谁照顾谁啊?还是老实回答:“我为人子婿,自当奉行孝道。”郑琇又说妹妹:“恪守妇道,不要让父母担心。”郑瑜道:“大兄在外不比在京,也不要让我们担心啊!”
郑琇点头,郑瑜又说:“我去跟嫂子说话。”
郑琇转而训诫起儿子和侄子们,不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为非作歹一类。又要找郑琰,郑琰早躲到方氏车前了。前两天郑琦离京,可是拎着她好一通说,什么聪明要用对地方、什么很快是大姑娘了不要胡闹、什么要好好在父母面前卖萌让老人家开心……
郑琰果断地遁了。
方氏最不放心的就是留京的儿子们了,千万拜托赵氏帮忙照看一二。
郑靖业与杜氏倒没有出城来送,该说的话在家里都说完了,再出来也是徒留伤感。他们倒是送了郑琦,那一日京城的东门都要被堵塞了——送行的人着实不少。今天郑靖业只是派人给了儿子儿媳一封信,内容也简单:今日送行者比前日如何?慎之,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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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行回来,郑琰进了自家大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明明只是走了四个人,居然觉得冷清了不少。回来得向郑氏夫妇禀报情况,主要由郑琬来说,郑靖业听了郑琬的描述,未做评论。杜氏还问:“四娘回婆家了?”
郑琬道:“姐夫与她一道回去的。”
郑靖业对德兴几个道:“你们父母虽然离京,祖父祖母尚在,叔父叔母都是亲人,家还是这个家,不要作扭捏之态。今日便罢了,从明日起,功课还是要照旧。”
郑琰看一看侄子们,小声问道:“顾师傅娶妻去了,谁来教我们?”人家正在新婚好吧?
郑靖业微笑:“这几日你们先温习功课,我与你们师傅已经说好了,五月到熙山避暑,他就又得闲了。”
“师傅有空?”郑琰表示怀疑。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郑靖业咳嗽一声,摸胡须。
虽然顾益纯已经结婚了,但是这位着实有个性,除了驸马都尉这一必须顶着的头衔儿,他啥官儿都不想当!皇帝是久闻其名的,虽然被季繁弄得有些倒胃口,但是想起顾益纯的乌鸦嘴,对他的品评人物还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郑靖业表示,如果顾益纯愿意,他情愿把兼着的吏部让给顾益纯。
顾益纯死活不接这茬儿。庆林长公主出动了,她直奔大正宫,表示如果皇帝抓她老公当苦力,她就住娘家骚扰她哥哥。以她目睹了多少起皇室阎墙惨案的经验来看,这会儿大正宫上空飘的味儿都不对了,贸然掺和进去就是找死!她们夫妇不缺钱、不缺势更不缺名,何苦搅和进去?
两人安安静静过日子就好,如果高兴了,教几个孩子也未尝不可。至于教了这几个孩子家里跟东宫扛上了,庆林长公主表示毫无压力,反正她对东宫也很不感冒。忘了说一句,当年那位跳马的公子姓陈,乃是太子妃的亲哥哥,皇太子的大舅子。看,有时候姻亲遍天下也不是件好事儿。
教就教了呗!反正她看东宫也越来越悬了,她结婚,好多乖侄子送了重礼呢,啧啧。
没想到顾益纯还会继续当他们的老师,郑琰挺高兴,这老师水平高啊!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好!”再酿它几坛子酒,泡点儿药酒孝敬老师去。
郑靖业含笑看着一群小鬼兴奋的脸,复又严肃地道:“过些时日家中陆续会来一些客人,你们要好好招待。”
“嘎?”
郑靖业的党徒们去年秋冬来京,临走之前颇有几个拜托老恩主:“小犬年齿已长,欲遣入京中侍奉相公。”其实就是把儿子送到京里来求关注。这里有宰相这座大靠山,还有顾益纯这位名师,得其中哪一位一句好评,前途上都能更进一步。
郑靖业很痛快地答应了,家中年满十二的孩子可以送一个过来。由于来的都是郡守、刺州这样的官员,够荫一子的了,郑靖业就要了他们所荫之嫡长子来栽培。家里孩子不足十二的也不要急,长够了岁数,你送来。虽然年幼,但是可以放到我这里来先学习两年。到了岁数有了机会,我给他们安排前途。
郑靖业的许诺是非常管用的,看看他的书僮,看看他的跟班,现在都有了自己的书僮和跟班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千恩万谢地回去了,号称过了年道上雪化了就把人送过来,到了家里为了竞争名额不免又有一些故事。
郑靖业说起这一节,勾起了郑琰比较郁闷的回忆。
这时候很多人都推荐人去做官,宰相一大职责就是发现人才并向皇帝举才。郑靖业也不故意遮掩,大计之后就在家里宴了一回手下党羽。还把子孙们都叫出去认一认人,郑琰同学……未能出席。
这一刻,郑琰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男女性别之间的差距。以前她爹见客都会抱着她,现在……如果她想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最好努力修炼。朝中从无女官,郑琰,你的平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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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思无果,郑琰的生日却近了。不上课,郑琰就天天温习功课,小小新娘的课程也重新拣了起来。酒都酿了好几十坛子,还泡了几坛子药酒。画了一堆的宫扇,清雅的水墨画,潇洒的行书,颇得顾益纯真传。她还开始做糕点,这个比炒菜容易,也做出几样不错的点心。
比起这些,郑琰更注重读史。穿越的人都知道,不少前辈由于不知道土著历史而闹过乌龙,她可不想发生背诵了一篇《将进酒》,有人告诉她这不是李白写的而是某某大作的事情。借用已经是极限,抄袭、剽窃然后自称是自己所作,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郑琰打定主意,以后引用诗作,即使无法说明来源,也绝对不说是自己写的。
看了看手里的扇子,郑琰叹了口气,我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扇上的题诗文她多半还是从记忆里的“名句摘抄”里挪用的。她画的扇子挺受欢迎的,起因是孝敬了师娘,被庆林长公主公开宣扬。
物以稀为贵,郑琰一点也没有四处现宝的打算,到处批发就不值钱了。庆林长公主也不以为意,她只要收藏一把就好。
五月初,郑琰生日,庆林长公主送了一份大礼。郑琰心情大好地清点着自己的私房,心里有些活动地想:差不多能置一份不动产了,爹娘已经允许了。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进宫。此地五月没有赛龙舟吃粽子祭屈大夫,但是依然有五月节。按照时令,此时是各种植物疯长、虫蛇四处、疾病也很活跃的时候,依然有各种避邪的风俗。
郑琰记起雄黄酒好像有祛病避邪的功效,也就顺手弄了一些。爹娘那里、师父师娘那里都有,远方的俩哥哥也收到了(由郑靖业发快递)、出嫁的姐姐也有。郑琰想了想,也贡给了皇帝两坛子。直到此时,她的心情还是愉快的。
官员都是有福利的,五月里的福利最多的是一些防病治病的药材。后宫妃子们也不能免俗。苗妃提议,大家聚一聚,地点在御花园的宜男亭。三妃齐聚,九嫔汇集,各家够级别的命妇也重在参与,各家小姑娘也可酌情过来玩。
皇帝之所以批准这个提议,乃是因为他的儿子们又有一批成年了。此时没有什么定期选秀的说法,什么时候有需要了,什么时候视情况而定。通常情况下就是这样了,一直在帝后那里挂上号的觉得合适到时候就拿来用。不然的话也有各种高级媒婆,比如某公主觉得自己婆家有个姑娘很好,可以推荐给侄子当老婆。
一时之间,御花园里很是热闹。小姑娘们一拨一拨地上前见过宫妃,苗妃很得意,她的位置是最高的。心情大好之余也仿着外朝,给这些女眷们赐了药材。
与公主们不好比,除了皇家人,郑琰得的必须是最好的,甚至某些旁枝宗室的宗女都不如她。
宰相之女,当然有一群人围着说话。于元济的嫡长孙女儿踩着线得以出席,紧跟郑琰,正说:“七娘这个香囊看着真好。”
“父为宰相,当然是好!什么都能抢个先呢。”
郑琰当然听到了,扭头一看,一群少女站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绿裳黄裙的正扬起下巴看着她,想必说话的就是她了。郑琰想了一想,忆起这是虎贲中郎将戴珏的幼妹,建宁侯的小女儿戴瑶成。戴瑶成约摸十二岁,已经略有少女的体态。她生得不坏,像朵娇艳的玫瑰。
羡慕嫉妒恨这三种情绪郑琰还是能够分得清的,戴少女的表情明显不是前两者。
郑琰停住了脚步,周围安静了下来。郑琰第一反应:没听说我爹最近削过谁啊?然后才是:md!老子没得罪你好吧?过来惹我,看我不削死你。于家小大娘已经涨红了脸踏前一步:“你说什么?!”
这年头妹子都比较彪悍,两边儿已经开始挽袖子了。
淑妃的侄女儿楚敏中正要打个圆场,郑琰已经抢先说话了:“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细声细气的又能保证周围的人能听到,“儿不嫌母丑,你爹当不了宰相,你也不能这样啊!我爹是宰相当然好,你爹不是宰相也不是不好啊!怎么能因为少得了一点东西就埋怨父亲不争气?”
楚敏中忍不住笑了出声,又闭紧了嘴。
看着小丫头气得脸红脖子粗,小拳头紧了又紧,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郑琰觉得自己很坏,因为她心中居然涌起了一股快意。还嫌不够似的,郑琰眨了眨眼:“对不对?”
这时候就不能输阵,由着于家小大娘去打架就算打赢了又怎么样?郑琰得先立势,让人知道她不好欺负。得能担得起事儿来,这一点上,她真与郑靖业像得不能再像了。
有人挑衅,你自己直接上了,显得掉份儿。一直不上,更丢脸。于家小大娘出头,显得郑琰不是没人帮,自己上阵,显得不怕事儿,就是这么个理儿。
对方强又怎么样?咱也不弱啊!想她爹,敢扛上太子,还活得有滋有味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相比之下,自己如果装白花儿,真是弱暴了有木有?再弯弯绕绕,再腻腻歪歪,还迂迂回回,真是傻透了。咱是奸党咱怕谁!
郑琰严肃地批评戴瑶成:“你这样说可丢脸了,也给你爹丢脸,回去记得向你爹道歉,下回别在外面这样丢人。”
前怕狼后虎,生活真是没有乐趣可言啊!
“叽叽咯咯哈哈。”众人的目光被引了过去,又都装作没看到。还没得封号的皇帝第十九女、第二十一女,抱在一起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还直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