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沈煜对沈星驰寄予厚望,一心盼着他将沧阳宗发扬光大,自然是不会驳他的。他虽然很想看钟家的人出丑,可如果颜怀舟真的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再咬住不放也没什么意思,便拧着眉头不再说话了。
  钟屠画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弟弟,万般无奈的对父亲躬身道:父亲,妖族设下这么大的局来,等同与仙门宣战。这次无论仙门还是魔道都死伤惨重,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弄清楚来龙去脉,其余的,还是等回了不周山再从长计议吧。
  钟景明简直失望到了极点,但再怎么怒不可遏,也终归心疼儿子,急着带他回去疗伤。半晌,才板着脸生硬道:也好。
  钟凌的身体像一条绷紧了的弦,生生透支到了极限,全凭胸中一口气才撑到现在。此时,他终于听到了父亲的首肯,却犹自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不过幸好,在幻境崩碎后,他又能重新勾动灵力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这位仙门中最负盛名的神君咽尽口中的血,指扣锁身咒,将颜怀舟的腕子与自己的腕子牢牢钉死在了一起。
  做完这桩事,他重重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25章 魔界圣主
  不出三日,惊龙城中的转运阁凭空消失、瑶台镜重现世间、妖族以聚灵山为饵诱杀仙魔两界修士、颜挽风封印九世魔尊神念、清执神君重伤垂死,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九州八荒。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都有人在就这些事展开激烈的讨论。大打出手者有之,惶惶不安者亦有之,整个修真界上下一片震荡。
  北斗仙尊钟景明正端坐在不周山迎客峰的议事厅里,听着下首的仙门宗主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也没能争论出个结果,不禁揉了揉眉心,以手撑额,重重叹了口气。
  仙尊倒是要给我们一个明白的说法,这颜挽风究竟该怎么处置?!
  是啊,如今时局混乱,若再加上九世魔尊重回世间,魔界岂不是更加如虎添翼!
  钟屠画听不下去了,冷着脸出声道:颜挽风在那瑶台幻境护佑我仙门子弟乃是不争的事实,你们与其在这里想着如何对付他,倒还不如想一想怎么去向妖族找回场子!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打断了他的话:屠画神君此言差矣,不过是些小辈们被魔界之人蛊惑了心智,怎可当真!现在此人命悬一线,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如果不能趁现在做出决断,来日怕是悔之晚矣。
  钟屠画将眉毛一横:你待如何?
  那老者震声道:自然要将他锁上诛魔道去,待伏魔阵一开,九世魔尊的神魂自然顷刻间灰飞烟灭,最是万无一失。
  钟屠画闻言,狠狠一拍桌子愤然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弟还同颜挽风锁在一起,你们要连他也一同押上诛魔道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更像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开口道:清执神君做下这般糊涂的事来,你们钟家倒还有理了!
  亏得他还是继任仙首,竟如此百般维护一个魔头!他要将仙门百家的脸面至于何地?
  可见德不配位!
  钟家的子弟们见这些人越说越难听,竟将话题转移到了钟凌头上,立刻毫不示弱的与他们争吵起来:这是我家神君的私事,如何轮得到你们置喙?
  现在说得倒是轻巧,清执神君在瑶台幻境中救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头!
  议事厅里乱成了一锅粥,有人不依不饶地高声叫喊道:倘若不周山没有私心,不如便将颜挽风的胳膊斩下,如此两厢合意,再牵连不到清执神君头上!
  钟屠画不料他们还能提出这么个恶毒的法子,眼中怒火狂喷:简直做梦!
  够了!
  钟景明终于霍然站起身来,对钟屠画肃声道:慎言。
  他的眼神在众人之间扫视而过,默了片刻才冷峻地开口:此事我还要再思量一番,大家稍安勿躁。已近午时,都先散了,晚间再议吧。
  不少宗主还在争论,钟景明却充耳不闻地走出了议事厅的大门。钟屠画更加懒得着留这里听他们聒噪,强忍着一口恶气追上父亲的步子。
  钟景明从迎客峰出来,径自去了钟凌的房间,待他见到房中围侍着数名愁眉不展的医官,脸色便更加的差了。
  阿凌还是一直都没醒过吗?
  医官哪敢对他直言钟凌这次伤得不可谓不重,全然剩下一口真气吊着,只能回禀道:未曾。清执神君内里透支得极为厉害,又加之心绪郁结,已然勾动了陈年暗伤。如今该吃的仙药灵丹也吃了,该传的灵力也传了,还是未能见到明显的好转。
  钟景明眉心一动,他自然知道医官所说的陈年暗伤,正是钟凌此前强行逆转大道,将伏魔剑阵中的戾气全数由颜怀舟的身上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所至,怪不得任何人。
  只不过钟凌秉性沉稳内敛,次次问他,他都说无碍,钟景明也以为时隔多年,他的修为日益精进,理应不被这旧伤所困,可谁知这次损耗太过,竟把往日所有的沉疴都一并激了出来。
  他指了指颜怀舟,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厌恶:他呢?
  医官道:他比神君伤得还要更重些,端看造化了。
  钟屠画在一旁忍不住追问:总能确保阿凌性命无虞吧?
  医官道:性命倒是无虞,只是这暗伤今后却免不了时常发作,终归是个隐忧。
  钟景明目色晦暗,扬手让医官们都出去了,沉沉地望向塌上毫无意识的儿子。
  不过短短几日,钟凌已经消瘦不少,英朗的面容上一片灰白黯淡之色。但他与颜怀舟并肩躺在一起,还紧紧地扣着他的手心,在昏睡中也不肯松开。
  钟屠画见父亲眼底倏然浮上一瞬杀机,不由心下大惊,上前几步道:父亲,您决不能听那些人信口胡说,阿凌这次是冲动了些,但他绝不会撒谎。颜挽风定然是为了护着他,才
  钟景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且问你,如果日后醒来的,不是颜挽风呢?
  钟屠画猛地一窒,不知该如何接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过了许久才讷讷道:可是,如果真用了他们说的那个法子,阿凌醒来要与我们拼命了。
  钟景明怫然道:岂能由得了他去!
  可父子二人心中俱如明镜一般,恐怕是由不得,也得由得。钟凌平日性情温和,可是犯了混又是个什么样子,他们都曾亲眼见到过。
  颜挽风一朝身死,就算钟凌能安然无恙的醒来,这个儿子也就留不住了。
  钟屠画低声道:父亲,就当是为了阿凌,再等上一等吧。
  正当钟景明犹豫不决之际,只听得门外一叠声的通报,一个小弟子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仙尊,不好了,魔界的圣主来了!
  魔界如今的圣主,名为川泽,平日里是不管事的,不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压根都不肯从他的魔窟中踏出半步,上一次他大驾光临,还是为着仙魔大战前来求和。但钟景明却非常清楚,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现在贸然跑来不周山,也绝对不是好事。
  钟屠画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那个小弟子战战兢兢道:他来要人。说说他们魔界的战神在我们这里,要带他回去。
  魔界的战神?
  钟屠画扫了颜怀舟一眼,从讶然中回过味来,忍不住讥讽道:我说呢,原来是为了九世魔尊而来的。
  他抬起头看向钟景明,父亲,怎么办?
  钟景明深深望了钟凌一眼,最终将眸光定在他与颜怀舟交握的手上,恨声道:孽障!
  说罢,他头也不回,转身大步出去了。
  再次回到迎客峰时,魔界圣主川泽已经在那里恭候他们多时了。一见到钟景明走来,他便将闲散搁在案几上的腿放了下去,起身扺掌笑道:北斗仙尊,失敬失敬,您老总算是露面了。
  议事厅中还有不少仙门宗主并未散去,见他这幅流里流气的样子,纷纷极为不齿地对他怒目而视,但川泽不以为意,只笑嘻嘻地瞅着钟景明。
  他竟然生得极为漂亮满身衣袍也华丽无比,配饰叮当,如果不开口说话,只怕还有不少人能将他当成个弱柳扶风的大美儿。那广袖中微微露出一截的手臂白皙而纤细,仿佛轻轻松松就能被折断似的,可他要真是像看上去那般好相与的话,又怎会多年稳居魔界圣主之位呢?
  钟景明自主位上坐了,开门见山道:仙魔两界近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圣主今日来我不周山所为何事?
  川泽见他坐下,也回到自己方才的座位上靠了,泰然自若的对他笑了笑:仙尊何必明知故问呢。我来此地,当然是要迎我们魔界的战神九世魔尊回去。
  钟景明寒声道:圣主莫不是记岔了。九世魔尊身陨多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川泽不以为忤,只用指尖轻扣着座椅的扶手:那好。煞血魔尊也是我魔界中不可多得的良才,一向是我最为心爱的后辈,如今却被你们不周山给扣下了,仙尊总得让我把他带走吧。
  他这简直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颜怀舟每每与魔界中人聚在一处,不打起来都算谢天谢地了。魔界那些大大小小的魔修魔尊们死在他手上的数不胜数,要不是没人能够拿得住他,不将他大卸八块那才叫稀奇。
  还最为心爱的后辈?我呸!
  仙门宗主纷纷在心中暗自腹诽,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端看北斗仙尊作何回答。
  钟景明知道魔界圣主既然亲自来了,不要到他想要的说法,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但他的态度却依旧无比强硬:不巧,圣主还真就将人带不走了。
  川泽危险地眯了眯眼睛,耐着性子道:哦?仙尊将我魔界的人强留在你们这里,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吧。
  钟景明不想再与他兜圈子,直言道:怎么,圣主难道不知,颜挽风正与我不周山的清执神君锁在一处吗?
  什么?!川泽震惊地掩口,还有这等奇事?
  他见钟景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显然没工夫与他演戏,又接着从善如流道:那还真是不巧。
  这么说来,我少不得要在不周山叨扰几日了。待你家神君与我家魔尊醒来,再自行带他离去罢。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商议,然而根本没有给钟景明拒绝的机会,端正了神色整衣危坐:正好,我还有些关于妖族的事情要跟仙尊说上一说。仙尊以为如何?
  钟屠画见他居然想强留在这里不走了,气得怒发冲冠,正准备出言斥责于他,却被钟景明开口给打断了:如此甚好。
  他与川泽四目相对,霎时隔空激出了一阵无形的赫赫寒芒。
  第26章 强抢
  钟凌是在七日后的清晨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意识还像是漂浮在半空之中,浑身酸软不堪,脑海中有阵短暂的空白,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又过了许久,眼前的景象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慢慢地支起胳膊自床榻上坐起,却恍然察觉自己的手中,还紧紧牵着另外一个人的手。
  再一侧头,他便看清了身边躺着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这一望之下,诸多杂乱纷沓的记忆终于被拼凑完整,钟凌心中陡然涌出股没由来的惶惑不定,脱口唤道:挽风?!
  听到房中有了动静,门外立时呼啦啦涌进了一大群人来,他们见到钟凌坐起了身子,纷纷喜上眉梢地朝他道:神君?!你可算是醒了!
  确认他的神智已经恢复了清明,医官们不禁笑逐颜开,围拢上前扶住他细细探看,小侍童们也争相朝着外面奔去,一叠声地欢呼着:快快快,赶快去通秉仙尊,咱们家神君醒啦!
  钟凌好不容易从浑噩中挣脱,却顾不上先解了他与颜怀舟的锁身咒,只皱着眉朝医官连声追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颜怀舟怎么样?他为何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神君,您已经睡了十日了,颜他
  扶住他的医官顿了顿,似乎没有想好此时该怎么称呼这位魔尊合适,含含糊糊道: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应该不日便能苏醒过来。神君还请耐心等上一等吧。
  钟凌闻言,重重松了口气。
  他的手指都因这些日子以来从未间断的紧握而有些不听使唤,过了半晌后方能施展术法,解开了他与颜怀舟的锁身咒。
  婉言谢绝了医官的搀扶,钟凌径自下了塌,但当他回望颜怀舟一眼,立刻想起了另一桩事来,刚舒展开来的眉心一下子又拧紧了:他的神念呢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那医官心中暗道,您可算还能记得此事!面上却恭恭敬敬:神君,神念一事,旁人哪有法子探得,只能等他自己醒来后方能明晓。
  钟凌一愣,复又苦笑道:是我糊涂了。
  阿凌!阿凌你醒了么?!
  钟屠画风风火火地从门外闯了进来。他一大早就照例先来探望弟弟,刚巧行至他院子门口就迎面撞上了前去通知各处的小侍童们,立时加快脚步跑来看他。
  如今见钟凌总算又好端端的站在那里,钟屠画一时不知道该先欣喜还是该先愤怒,冲过去便在他肩上狠狠擂了一拳,咬牙切齿道:你你可真行啊!
  钟凌本就有些头重脚轻,被他这一拳擂得几乎弓下了身子,钟屠画见状大惊失色,又连忙上来搀他,只听他低低咳道:让兄长挂心了。
  挂心?钟屠画拉扯着钟凌坐下,面色哀怨道,我岂止是挂心?!阿凌,你知不知道你惹出了多大的麻烦,现在不周山已经乱做一团了!
  他显然怕弟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全部对他讲了一遍。末了,还犹自气鼓鼓地瞪了一眼躺在塌上的颜怀舟,道:阿凌,你竟真能做得出来,为了一个颜挽风,里子面子都全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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