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天道后他黑化了 第7节

  她大大方方朝那空位走去,落座后便软若无骨般地靠在椅背上,偏头看向早已站在堂中的数人。
  山脚下聚集起的数万人到了如今只剩下堪堪五位。
  虞芝的目光落在谢朝兮身上,微微泛着寒意。后者接收到她的目光,几乎瞬时便领会了她的意思,走到了她的身后站着。
  “老穿着外门弟子的衣裳像什么样子,回去换了。”她淡淡道,听不出情绪,“你倒是照顾得认真。”
  后半句话说得没头没脑,谢朝兮却明白她是指自己护着那女孩一路走上了宗门。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哑着声音道:“是我害她如此。”
  “你错了。”虞芝看向那人群中瘦瘦小小的女孩,否认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死去的男孩身受大气运,注定害死身边亲友。按那声音所说,他这位姐姐本应在这登云会上为救他而死,成为他发奋修炼的契机。
  可此时,因为天道的插手,纵他气运缠身,也无法自救。生机反倒转至这女孩身上。
  至于他的姐姐,是心甘情愿为他而死,还是在气运影响之下不得不如此,不得不为之牺牲呢?
  第9章 万不该将希望寄托于旁人身……
  事实上,走到这峰顶的并不仅仅五人,但在测过灵根之后,那些无灵根的弟子便被分发了些金银俗物送下山去,也算不枉他们一番辛苦。
  最终留下来的这五人中,一人是天灵根,两人是良品灵根,最后两人则是中品灵根。那女孩便是中品灵根之一。
  虞芝此时才知晓她的名字——段清。
  天灵根与良品灵根的那三人分别被掌门所掌管的赭衡峰与清和长老所在的紫竹峰收下,剩下二人灵根太过普通,放在往日,真君长老们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只是今日他们毕竟通过了登云会,走上了这太清峰,他们纵然不愿收下这样的徒弟,却也不想落了宗门脸面。
  就在两位长老各自挑选好一名弟子入自己峰中之时,段清跪于殿中,朝向虞芝,远远磕了个头:“仙人,弟子愿拜入您门下。”
  原本要收下段清的文德长老脸色霎时极为难看。他毕竟是为元婴真君,纵使他看不上中品灵根的弟子,却也轮不上这丫头片子嫌弃自己。
  何况虞芝不过筑基期修为,今日能与他们一同坐在此处,全凭她那位厉害祖父。几位真君何曾真的将之看在眼中过?不过是让她来走个过场罢了。
  此时段清不愿入他峰中,甚至主动提出去虞芝属峰,简直就是拿他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好不识好歹!”文德长老尚未说话,他身后跟着的亲传弟子便按捺不住,跳出来呵斥道。
  那弟子身上灵压放出,尚是凡人的段清承受不住,直直向下趴去。却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她手臂用力,硬是将自己撑住,不肯再往下伏去。
  许是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辞的莽撞,段清看向坐在正上方的掌门,喊道:“求掌门成全!”
  承安真君看着跪在地上的段清,并不理她,朝着置身事外的虞芝道:“这事本君亦不能做主。不知虞师侄如何考量?”
  他当太清宗掌门多年,惯是息事宁人,直接将难题交给虞芝。
  被掌门点名,原本置身事外的虞芝轻抬右手,为段清将那弟子散出的灵压挡回去,释了她身上的重负,拉长了音调道:“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她的绕雪丝缠上段清的手腕,灵力顺着丝线过去,轻柔地将之扶起,又施了力,让她站到自己的身后来。
  文德长老没料到虞芝真能这般驳自己的颜面,他本打定了虞芝不敢将之收下的主意,此刻愤然出声道:“师侄自己不过筑基修为,如何收徒?”
  虞芝轻轻一笑,软着的腰身直起来,答道:“师叔说笑。我岂敢收徒,不过是将段师妹带回峰中修炼罢了。修行一事,本就靠自己。绛霄峰秘籍众多,总能找到师妹用得上的。”
  见她这幅态度,文德长老厌烦难忍,却又顾忌着她背后的祖父,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撕破脸,只好甩甩衣袖:“师侄可莫要耽搁了弟子修炼。”
  “自然。”虞芝颔首,接着站起身来,与掌门道别,“几位师弟师妹既已各有归属,侄儿便先回峰了,师叔伯们自便。”
  她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示意谢朝兮与段清跟上自己,走出了正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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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人领回峰中,虞芝却当了个甩手掌柜,安置等事都交给谢朝兮去做。总归人是他救的,也是他惹回来的,理当由他安顿好。
  只是虞芝没料到,这人甫一将段清的住处收拾好,便来找她了。
  谢朝兮身上的那袭青衫尚未更换,上面还沾着不少一路辛苦沾上的灰尘泥土。他风尘仆仆的,却一脸执拗,像是不从虞芝这儿得到答复便不肯走。
  他紧紧盯着虞芝的脸,发问道:“师姐,你本可以救下段清姐弟二人,是吗?”
  登云梯太长,他想了许久,觉得虞芝出现在那里并非偶然。何况双生藤生长在太清山上,虞芝自幼在此处长大,怎会不懂得如何对付那藤蔓,甚至不得不牺牲一人才能逃出。
  他只觉得处处都不对,暗自琢磨了一路,终是来寻虞芝要个说法。
  峰里又多了个可以寻乐子的人,虞芝这会心情不错。她甚至主动为谢朝兮倒了杯灵露:“师弟这话好生奇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谢朝兮几要被她问住,他艰难道:“若是、若是的话,师姐为何眼见他们承受丧亲之痛?”
  “他们?”虞芝挑眉反问。
  “段清……段清她……”谢朝兮牙关紧咬。
  确实,那男孩已然离世,承受丧亲之痛的只有段清一人罢了。
  “再者说,丧亲之痛……”虞芝打断他的话,重复一遍,抬眸问道,“可啖肉啜血的亲人,也是亲人么?”
  “怎么可能?”谢朝兮面露惊异之色,难以置信。
  “师弟又岂知没有呢?”虞芝忽地失了兴致,“师弟如此执着,可是因为你亲手缠上的双生藤取了他的性命?”
  闻言,谢朝兮脸色霎白,眸中的痛苦之色清晰可见。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抽动几下,昭示着其并不平静的内心:“是。是我之过。是我自以为是,才害了他们。”
  他面露悲伤,复又抬头,通红的双眼看着面色冷淡的女子:“可师姐,你本可以救他们。”
  本可以……不害死那孩子。
  “那又如何?”虞芝蹙眉,颇有几分不耐,“登云会本就是九死一生,他们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便该想到死后的事了。师弟,你若是想要救谁,想要得到些什么,便万万不该将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
  她牵起谢朝兮身侧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将倒好的那杯水塞至他的手中:“师弟,可要记住我今日的话啊。”
  谢朝兮紧紧握住这白玉杯,指节用力到开始泛白。杯中的水面起伏晃动,许久后才归于平静。
  他沉默许久,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终是开口道:“我不会告诉她。”
  这话却惹得虞芝轻笑。她纤长的眼睫扬起,眼尾的红痣更艳了几分,音调轻慢道:“师弟,便是让她知晓,又能如何?”
  第10章 大道三千,当有我这一种……
  段清肉.体凡胎,比谢朝兮刚来峰中的时候还要弱一些,每日都得进食才能活下去。
  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各色灵植,还有满满一壶曦明露。虞芝坐在桌边,一张秾丽的脸上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不断往桌上摆菜的谢朝兮。
  她拿起筷子,戳进一根翠笋之中,声音不见多少起伏,道:“是个人你都要做菜给他们吃?”
  谢朝兮听出她话语之中的不满,解释道:“师姐,段师妹初来峰中,合该照顾她些。”
  闻言,虞芝手中的筷子直直从正中折断,变为两截。劈里啪啦的声音自桌面响起,半截筷子不断弹起,最后摔至地面之上。
  她站起身来,俯视正将筷子拾起的谢朝兮:“师弟,这峰里的灵植,我允你烹煮,可没答应过给旁人吃。”
  寒光乍现,桌上丰富的菜色伴随托承的瓷盘碎成了七零八落的模样,白色的湮粉伴随着碧绿色的汁液散落在木制桌面上,一片狼藉。
  “既然入了绛霄峰,还是早日辟谷,莫要将凡俗的习惯带至此处。”虞芝扔下一本《百丹录》,“师弟如此上心,不如学学这辟谷丹,峰中的丹房总归还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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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晓谢朝兮是如何与段清交代的,但虞芝估摸她发怒的事没给小姑娘知晓,不然她也不会主动来寻自己说话。
  段清身上穿着一袭白色宗门弟子服,瞧着倒是合身,大约是谢朝兮带她去领的,显得她身形更加瘦弱,像是能被风吹倒。仍然有些枯黄的长发被简单地绑了个马尾梳在脑后,露出她那张瘦瘦小小的脸蛋来。
  就是通身也没个配饰,难免看起来朴素了些。
  虞芝那日朝着谢朝兮发脾气,倒也不是真的舍不得那点子灵植,只是她不喜与人分享。谢朝兮早些日子将食物单独送给段清,不在她眼前瞎晃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如何;但要她与段清分食那一桌子的灵植,她只觉得难受得紧。何况段清本就是凡人之躯,直接食用那些灵气充盈的东西,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将人甩给谢朝兮的时候,虞芝心中不觉得有何不对,但此时见着年幼的女孩子,她心肠还是软了几分,主动牵着段清到房中坐下,问她所为何事。
  “师姐,谢师兄给我说了好多道法。我……”她的手指紧紧绞着袖口,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虞芝接过她的话:“你不知晓选何种道?”
  对于刚刚修炼的孩子来说,择出最适合自己的道,确实是极难之事,亦是顶顶重要的,不可轻易决定。
  段清却摇了摇头,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不。我想好了,我想……修无情道。”
  这有些出人意料。虞芝没想通谢朝兮为何连这样的道也给小姑娘说,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为何?”
  她并未回答,反而一双眼睁大,看向虞芝,说道:“师姐。我知晓是你救了我。”
  似是终于有了勇气,她继续道:“我看见了,你用银丝拦住了那条藤蔓,和你扶我起来的银丝一模一样。”
  在正殿时她的确有用绕雪丝搀起被灵压压得起不了身的段清,但连带着幽密林那回,都只是一闪即逝,竟也能被段清看得分明?
  多少不太符合她不过中品资质的灵根。
  虞芝心中陡然升起不解,那声音似是知晓了一般,出声道:【她原本自然平庸,可死局已破,气运之子替她去死,被夺走的气运重新回到她的身上,将来的命数早已变了。】
  若如此说,那气运之子实则是夺了他周围人,包括段清的气运,才有本应不俗的命格。
  这般想着,她看向段清的眸中不觉多了几分波澜──是物伤其类的动容。
  这世上,总是那些被称作亲人的人,才害你最深。
  假借亲人的名义,隐藏在背后的是无尽的掠夺、欺压、利用。
  段清尚能握住一线生机,走出另一条道来。
  那么她呢?
  这样的苦海,她何时才能脱身而出?
  段清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自顾自说道:“我不知晓当时为何愿意为他去死。我……我一直都被爹娘叮嘱要照顾弟弟,为他做饭、为他洗衣,就连他们临死前,都要我带着弟弟来太清宗,让他拜师求道。”
  说到这里,她猛地抬头,双眸中已盛满晶亮的泪水:“山匪进了庄子,他们把弟弟藏进了地窖,我被留在外面,只能自己躲在柴火堆里逃过一劫。我抱着爹娘,他们满身是血。他们问我弟弟好不好,让我带着他逃。可是……可是他们临死也没提过我一句。”
  滚烫的泪水自她的眼眶中淌下,顺着下颔滑落,凝聚在一处,砸在地面上,激起细小的尘埃。
  “难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吗?为什么只要照顾弟弟,为什么只问弟弟?”
  她的声音自高昂变得弱下来,反复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虞芝递过去一方帕子,被段清呆滞地握住。她紧紧攥着这帕子,却不拭去面上的泪,而是看着虞芝,想求一个答案。
  她父母惨死,唯一的弟弟也在半路被双生藤吸食,连骨灰都没有留下。如今到了太清宗,入了绛霄峰,唯有谢朝兮与虞芝二人勉强与她相伴。
  可前者毕竟是男子。她虽没念过书,可心思通透。她看出来谢朝兮是个心善之人,然他这般心善,若是知晓弟弟的事,可也会如现在这般对待自己。
  若是他知晓自己早就看明白一切,却并不如他以为的那般伤心悲痛,他是否还愿意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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