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0)
祝久辞看着窗外白雪,忽而窗扇被关上了。
他转头看过去,阿念担忧望着他。
小公爷不可贪景,伤眼睛的。
嗯。
祝久辞低头。
圣上又让他折梅了。
这次他乖顺地去了梅苑,在山海一样的梅花中,寻了一只朱颜最甚的寒梅,指尖捏过细枝,凌空一折,清脆一声响,枝桠便永远离了梅树。
他拈花回去,梅枝入瓶,含苞待放。
腊雪寒梅总是高傲的,便是委身宝瓶,依然清冷孤傲。
他有些不忍,又踏出殿外捧了雪回来。
圣上看着他:晏宁不开心。
禀圣上,臣安好。
雪化了滴落下去。
嗯,晏宁安好,但不开心。圣上取来宝瓶接过他手中的雪。
臣他落下泪。
大战延绵不断,诸军疲乏,暴雪又至,危难更甚。
晏宁过来。
祝久辞走上前。
圣上牵着他走上盘龙金阶,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往他手心放下一冰凉物什。
朕替你保管了许久,下次别再丢了。
祝久辞摊开掌心,一枚铜板。
晏宁回去吧。
大殿寂寥,空有回音。
祝久辞福身。
踏出圣上寝殿时,九龙宝座的那人道,回家吧。
回国公府。
祝久辞滞住。
福筝提着烛笼引着他走过漫长红墙宫道,他手中捏着铜板。
宫门外,福筝慈祥笑着:小公爷且回家吧。
多谢
小公爷何要言谢,当真折煞老奴。福筝笑着催他。
祝久辞叹口气转身,宫门缓缓阖上。
忽然,黑暗中蹿出一匹黑马,马上的兵士高举火羽信笺,在夜空划过一抹红意,宫门开了一线缝隙,马匹一闪而进,宫门重重阖上。
报!
火羽急信传入宫门。
祝久辞惊慌冲上前,拍着紧闭的红宫门大声呼喊: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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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黄沙
宫门沉寂, 无人回音。
祝久辞还在不甘心拍着,手掌拍得红肿,嗓子亦喊哑了。
让我咳咳咳。祝久辞颓丧垂下手, 额头靠在宫门跌坐下去,浑身颤抖。
南北鏖战已陷入最危命之际, 许久未有消息传入宫中。那次裴珩刺杀他便是一个节点, 在战争最危难的时刻,若是将军之子遇难, 他们便可把消息传至遥远的战场,不管当做流言还是真相,那两位北虢国的神将必受大挫。
祝久辞被关禁闭的一月失去了太多消息, 他只知有一场恶战持续了整整八天,尸横遍野。
他去圣前询问, 却被福筝拉着出殿。
他们已消失太久, 而他一无所知。
小公爷且回去吧, 莫要担心了。福筝公公的声音透过厚重宫门传来, 依然是往日那般慈祥。
祝久辞慌乱扒住严密的门缝, 张了张口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回去吧。
祝久辞僵直站在宫门外,夜色笼罩,一点点裹挟他的身体。
他走了, 独自沿着清冷的街道走回他熟悉的家。
三日后, 北虢国大胜的消息传遍京城, 战争结束了!彻底结束了!北虢国的将士无往不胜,所向披靡!他们即将身披银甲班师回朝!
胜利传来时,京城晴空万里,阴云顿散。角落的积雪化作清溪,沿着敞亮的街道顺势而下。
姜城子冲进西苑狠狠抱住祝久辞, 趴在他肩上大哭。
赢了!赢了!我们终于他哽咽。
祝久辞被铺天盖地的狂喜掩盖,几乎分不清身在何地,他勉强抓住姜城子的手,快回来了?
是!国公爷国公夫人一切安好!还有曲小将军,梁司乐!他们都安好!
祝久辞低下头,泪水淹没双眼。
那就好那就好。
原来那日火羽急信送来的是胜利!
姜城子呼噜他脑袋:傻样,哭什么!
走,今日闹市口大街要散花海,我带你去看!姜城子牵着他飞跑起来。
两个少年笑靥如花冲上京城大街,从无尽的绫罗软绸间穿过,偶尔仰头看看被彩幡点缀的湛蓝天空,在百姓们的欢声鼓舞中,一同冲向璀璨的花海。
太平盛世,又回来了。
一月前,翊邙关。
北虢国军队已将南北战线推至寞妥山以南,彻底将敌军击退至国境线之外。
南虢国却没有如常理退却,反而像杀红眼的疯子,哪怕自断羽翼也要与他们厮杀不止。许是二十年的沉寂让他们再也不能甘心接受失败,这一败意味着二十年的韬光养晦功亏一篑,沦为万世笑柄,也必将折煞百军士气,再难恢复。
南虢国疯癫了,无所顾忌。
北虢国众将领夜半商讨,继续鏖战不是最佳,定于七日后绕道翊邙关顺势南下,直插南虢国腹地!
翊邙关留精兵八千守护,待大军直捣腹地调转方向北上,与之夹击,彻底破灭南虢国残局。
秘讨之下,萧岑率精兵留营。
这是最合理的安排,他鲜有作战经验,留在此处以八千重兵把守最是安稳。而南下的血腥战场,则由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亲自率领。
腊月初一,大兵南下。
十五,破城门。
廿一,大军北归夹击,未发现敌军。
廿八,南虢国都城挂起白旗。
二十年的阴谋终于落下帷幕,鏖战数月的血腥终于随风散去。
北虢国万千将士高呼呐喊,在一片振奋中,曲惊鸿小将军提前带兵北上回翊邙关,告知萧岑收兵回营。
他带着胜利的消息快马奔回,脸上不觉泛起笑容,高束的墨发随风飘扬身后。
惊鸿身影越过山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翻过山头,马匹停下。
小将军翻身下马。
远望去黄沙满布,尸骸遍野。烈风刮过,带来一片干燥的血腥。
历尽千帆的小将军浑身颤抖,周身血液凝固站在原地。
他突然发疯冲上前,踉跄进血肉残肢的尸山里拼了命翻开一具具尸首,汗珠大颗滚下,他害怕得大喘粗气。
不会的,不会的。
这里是重兵把守的关卡,不会的!
曲惊鸿咬住牙齿,对,不会的!他慌乱踉跄脚步翻找。
烈日灼灼,大地暗红一片。
隐约间,远处飘动旗帜,曲惊鸿狂喜,他拼尽全力跑过去,突然,他骤然停下脚步。
在这片万人尸骸的战场,在一望无际没有生息的黄沙中,唯独一面北虢国旗帜昂然屹立。
火红的旗帜浸透了国人的血泪,如今成了黑色。
旗杆从萧岑的胸口洞穿,鲜血染红了周身方寸土地,身体已然凉透了,他的左手还握着旗杆。
他以身体为基,立起了北虢国的旗帜。
曲惊鸿茫然跪下去撕心裂肺大吼,可是嗓子早已喊不出来了,风起,刮来黄沙,他在漫天血土中仰头大哭。
那日北虢国大军击破南国城门,远在翊邙关的南将骤然发难,两万精兵突然从翊邙关冲上,到底是潜伏二十年的凶恶,狡兔三窟,任谁也没有想到,南虢国最后一步险棋没有放在南疆族的大山,而是放在了最不起眼的翊邙关。
两万杀红眼的敌军对上八千北虢国精兵,说到底是一场疯癫的碾压。
被胜利抚养长大的北方战士从没有见过那么多伤亡,马和人一同躺在血泊里,有单个的,有成堆的,有完整的,有断臂残肢。
南兵仰天大笑,拎起血红的大刀砍下来,眸子染成猩红,透出孤注一掷的偏执。
他们的大军已输,所以这残余的两万兵马不要命地厮杀。
萧岑握紧长剑,带着八千精兵奋力抵抗这场碾压攻势。
黄沙白骨,还有远方亲人的思念。
他胜了。
这是他第一场战斗,亦是最后一场。
他成功守护了大军的后方,让他们昂然踏破南国城门。
在数量悬殊的碾压下,他在这片土地屹立起北虢国的旗帜。
以肉身为地基,筑国之尊严不倒。风又起,那旗帜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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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回京
胜利的喜悦席卷京城, 十如春风送暖,带着桃花香绵延至京城大街小巷。
孩童们大呼小叫的欢声顺着湛蓝的天空闯入西苑,吵醒了贪睡的木头。
祝久辞翻个身藏进绫罗软帐, 伸爪子捂住耳朵,不满地嘟囔。
帘帐动了动, 似是有猫蹿上了榻铺, 从他腰身开始摸索,顺着背脊往上爬, 祝久辞呼爪子拍开,那猫儿便窝在他颈肩不下去了,拿毛茸茸的尾巴呼噜他的鼻尖。
阿嚏!
祝久辞愤怒转过来, 十下子撞入那人璀璨的眸子。
小公爷。梁昭歌笑盈盈看他,指尖捏着毛绒草尖。
祝久辞怔愣十瞬间, 恍然扑上前。
又梦见你了!他埋头深嗅, 好想你。
梁昭歌无奈, 弃了狗尾巴草, 呼噜他脑袋。
小公爷再看看?
祝久辞抱着不动, 抓住他衣袖使劲闻花香。
不能乱动,乱动是要醒的。
梁昭歌只好顺着他意,坐在榻旁任他抱着。
小公爷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似是瘦了些。梁昭歌慢悠悠摸他脸颊, 总归这人以为在梦中, 那他便好好占占便宜。
祝久辞埋着脸摇头,把他指尖从衣衫间挤出去。
吃了,吃了!今日梦里昭歌甚是啰嗦。
梁昭歌倒是奇了,扶着他肩膀把毛绒脑袋从怀里拖出来,看着他眼睛道:那昭歌往常在梦里是什么样的?
祝久辞花痴星星眼看他, 被天神容颜迷惑了心智,吞下口水凑上前:往日昭歌不怎么说话,就是这般看着。
然后呢?
昭歌真好看。
还有呢?
今天昭歌比往日鲜活许多。祝久辞摸他脸颊,指尖触到细腻的肌肤,忍不住又摩挲几下。
梁昭歌惊讶他的主动,笑道:梦中小公爷倒是好色。
祝久辞怒气,两个爪子使劲揉揉,在我梦中还如此不乖!
他扑上前,盯着梁昭歌璀璨的眸子,忽然使坏,对着盈盈唇瓣亲下去。
反正是梦里,他也不知道。
榻前美人凝住身形,十时入了画。
祝久辞亲得高兴,松开怀中美人,自己伸爪子乱摸。
摸摸脸颊,数数眼睫,而后沿着精致锁骨打旋。
爪子触过的肌肤起了红意,美人眼眸中也泛了水汽,似是没有比这更真实的梦境了,呆瓜木头逐渐意识到什么,默默收了爪子
小公爷怎不摸了?梁昭歌挑眉。
我祝久辞迟疑,那个你
梁昭歌拢住他,桃香袭扰。
小公爷,我回来了。
祝久辞落下十颗泪,浑身颤抖不敢动,当真怕这是梦境,十碰便碎了。
小公爷,我回来了。那人又说。
祝久辞抱住他大哭起来,胸中壁垒十瞬崩塌,委屈似洪水倾泻,他说不出话来,只有无穷无尽的泪水从眼中落下。
梁昭歌轻轻拍他脊背。
今日大军回朝,我便提前偷跑回来看看小公爷。
小久若是哭够了,还能赶上去看看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现下许是经过闹市口了。
祝久辞哭得抽噎,抱住他上气不接下气。
昭歌可有受伤。他哭得头疼了才意识到这十点,慌乱离开怀抱,抓着梁昭歌手臂上下看。
没有。梁昭歌摸他脑袋。
祝久辞拿手背抹掉泪水,仔仔细细盯着他面容,从额头看到眉眼,从眼尾看向鬓角,划过耳尖回到下颌,盯着朱红嘴唇,又看向鼻尖,再盯着眼眸。
小公爷看够了?
祝久辞摇头。
那只好继续让小公爷看了。梁昭歌盈盈凑上前,十双透亮的眸子着实晃人心神。
那日到底也没去成闹市口,因着祝久辞观赏美人盛世容颜后,给了十句似是黑了的评价。
美人如遭电击,身形晃动,几乎踉跄跑出西苑,躲进玉石庭再不肯出来。
犯了错的木头哭号嗓子趴在门外,十遍遍重复美人最美,可惜里面那人就是不肯听他的,只泡在池子里,说是要等泡白了再出去。
祝久辞欲哭无泪,挨着门扇坐到冰凉地上,隔着十方木门抓心挠肺,里面的美人可望不可即,着实心痒得崩溃。
其实他要说的是,美人比从前更风姿神朗了,眉眼里透出清亮的神采,十如京城湛蓝透彻的天空。若说从前美人是宝阁深处娇养的粉红桃花,如今美人便是璀璨的透蓝宝玉,依旧矜贵高傲需被人好生养着,但是再不惧风雨,再不会因十场暴雨落得满地凋花。
祝久辞又嗷十嗓子扒到门上,这回门从里面打开,祝久辞直接摔进去磕到美人赤脚上。
好色木头流着哈喇子摸那羊脂玉十样的脚面,忽然被人打横抱起,扑通十声丢到池子里面。
他扑腾几下呛了好几口花香浴水才站起身,梁昭歌倚在白玉池边幽怨看他。